他抱拳道:“姑娘请讲!”
“爱人者,恒爱之。伤人者,恒伤之。这么多的美人献与程家军,生死难卜,若是一朝天一统,敢问公,若无数效命沙场的男儿竟没好女得配,又当如何繁衍生息?”
点到即止,可陈湘如的这番话已经引起了程公的深思,对啊,为甚他们就没想过呢,他们父能得到最好的女,可是其他将士呢,这样大规模地从各地选美,供将士们享乐,几乎每日都能听到营帐里被折磨至死的女。
“公既认输,你欠我和二千两银便免了,但王家欠我的十万两银必须按照约定支付,我要一两、半钱的银,付清之后,有劳公与涂二公抬送到这阁楼中来。”
程公,孟公程邦之,原是秦地孟县人氏,因程邦征战沙场被先帝封了二等孟公的爵位,现程家军也是与燕军、南军齐名的大雄师之一。
程公帮陈湘如讨债,王家人敢不认?这分明就是在找死。陈湘如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摆王家一道。
黄昏时分,来了大夫人与一个婆,坐在珠玉阁的花厅里,说了好些个嘘寒问暖的话。
陈湘如在心里迷糊中,想着她们所来的目的,没想婆道:“陈姑娘,我家大夫人可是很喜欢姑娘呢,想收姑娘为义女。”
“湘如出身风尘,不敢高攀,多谢大夫人的好意。”末了,她依是笑着,“不会是王家想赖十万两银,这才打了主意吧?”
她才懒得依仗什么王家,然后被他们捏在手心里当棋,反正她都是王家献给程家军的美人,便是得罪了也没什么关系。
大夫人的脸立时变得很难看:收为义女,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可她竟似不乐意。愿意收她为义女,是王家瞧得起她。更是大夫人瞧出,程公对陈湘如情有独钟,怕是陈湘如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陈湘如起身行礼,笑道:“湘如言语冲撞,请大夫人恕罪,是湘如误会大夫人了,湘如知身份卑微,不敢生出高攀之意。”
有多少美人想巴结上王家,这样一来就成了洛阳世族王家的小姐,可陈湘如根本就不稀罕,是的,在旁人的眼里,她是不知天高地厚。
“哼,不就是区区十万两银,我王家还拿得出来。”大夫人拂袖而去,娇容失色。
自然拿得出来,但总要你王家出出血,丢丢面,出血事小,对于世家来说,这丢面才是大事。
王家不敢得罪程家军,亦不敢惹恼程公,凑足十万两银。
备十万两现银不难,难的是十万两全得一两、五钱的零碎银,这一晚上,府里的小厮、婆都召在一处,让他们把银弄碎,一枚五两、十两的都砸成了零碎小银。上个人一起砸,场面壮观,全是叮叮当当之响,仿若仙乐一般,可王家几位老爷却瞧得满心生疼,这可是十万两银呀,对王家来说是一笔大的数目。众人直忙活了一晚,近黎明时分才把十万两银都砸成了一两、五钱的碎银。
*
次日一早,有丫头来报:“姑娘,程公送银到了!”
程公领着几十名人抬着沉甸甸的箱步入阁楼。
陈湘如裣衽行礼:“湘如多谢程公,既然银到了,能否劳程公随我到城外难民义庄。”
程公道:“在愿意奉陪!”
因有程公同行,王家人未曾阻拦。
陈湘如穿回她的曲裾,领着人往城外义庄移去,站在高处朗声道:“各位乡亲、姓,程公今儿来给派发银,无论大人小孩都排好队,每人发放二两银。”
话音落,义庄里顿时都议论起来,立即有义庄的庄头吩咐大家排列队伍。
涂二公跟随一侧,早前还以为银也要交他办粥棚,没想变成了直接发放。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多谢姑娘,我那孙儿有了银就能瞧病了,多谢姑娘……”
“老奶奶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这程公,是他帮忙凑的十万两银。”
因人多,又分了好几处发放。一个多时辰后,整个义庄里无论大人孩,人人都得了二两零碎银,可最后还剩了两只大箱。
陈湘如扫过程公,又看涂二公,笑道:“留一箱撒在这里,再留一箱带回城里撒。”
她撩起裙,就往裙里扒银玩,兜了好些,快地奔跑着,嘴里叫喊着:“撒银了,大家快来捡银。”
众人一听还有这好事,纷纷打起了精神。
陈湘如将一把把的碎银撒出来,抛开空中,或左或右,每撒两,立马就往旁处跑去,再撒两,又跑。
即便乱世,她也活得恣意,尽量让自己快乐,让自己洒脱,是的,她要快乐,就像现这样快乐地撒银。
“哈哈……撒银了!撒银!大家快来捡银……”
撒完了之后,又调头回到箱前,再兜转一些,又去撒,她的快乐,像一抹春日的阳光,顿时就感染了所有人。
涂二公、王四公、程公你瞧我,我瞧你。
程公从未见过一个女可以这样快乐,这样活泼地笑着,道:“我们也撒银,就照她说的撒!”
人相顾而笑,了她的样,兜着银分散跑开,终于又一大箱被他们撒完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朗声大笑了起来。
在义庄的人群里,一个着黑衣戴黑帷帽的人,看着匆匆奔过自己身边的陈湘如,整个人呆住了,凝在原地,仿佛有种忘记呼吸的感觉:她有一张秋月般的容貌,又阳光般的笑容,只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触电一般。
他好似在哪里见过她,好生面熟。
她,大抵就是他苦苦寻求的女。
陈湘如停了脚步,所有人都在蜂涌地捡银,唯有这个黑衣人,愣愣地站在一边。她走近他的面前,将一把零碎银塞到他手里:“你怎么不捡银?喏,这是给你的,拿着吧,可以买包吃。”
她的笑暖如春阳,她的声音温婉如水,她的眉眼比花还娇,他只呆呆地看着她。
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美丽的女,也最亲切的女,让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原来可以这样的近。
刚才,她塞银给他时,他似乎感觉到那一双微凉的手,就像是上好的丝绸,细腻光滑而柔软,却又有一股淡淡的凉。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蓦地转身,留一串笑声奔跑而去。
黑衣人讷讷地捧着银,他不是难民,不是。追随着她的身影,直至她消失不见,整个人还是呆呆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