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任何人,如果说他有一个怕的,那便是陈湘如,他怕她不理他,他怕失去她,他从来不曾想过会失去,可今日品尝到这天人永隔的滋味时,是这样的无助,他似又跌入到地狱般的痛苦中。
“就算给我再多的美人,却没一个是我的月亮。”他冷冷地俯视着膝的程醉蝶,“你给月亮的痛,我也想让你尝尝。”音落,他一伸手又抓起了程醉蝶,“我也要你尝尝这被人凌虐的滋味……”
程醉蝶扯开嗓子,又是几声尖叫。
慕容宸领人进了院门,疾步如风。
程醉蝶见救兵到了,那声竟叫得更大了。
慕容宸抱拳道:“请吕将军给我这个面子,她到底是我的表妹,请放过她这回。”
“放过她?”吕连城仰头大笑了起来,“月亮是在燕国公府出的事,她可曾给你们燕国公府面子了?这会儿,你倒好要我放过杀妻仇人?”
程醉蝶不能在燕国公府出事,一则太夫人近来虽在气头上,说不准那日就想到程醉蝶了。再则,程醉蝶到底是燕国公的外甥女,是他的表妹,是万万不能在北地发生意外的。
慕容宸单膝跪地,抱拳道:“请吕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程醉蝶。陈小姐惨死,是我们燕国公府对不住你,我代燕国公府与你赔个不是。吕连城,我们借一步说话。”
吕连城再度放开了程醉蝶,慕容宸拉着他低声道:“你、我都是男人,我们回揽月居说话,有些事,你应该知道。”他语调一软。仿佛对待自己的骨肉兄弟一般,道:“你大病刚愈,身体还虚,走,我请华先生好好给你诊脉。”
程醉蝶见慕容宸护着自己,心一动,问道:“三表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还愿意娶我吗?”
慕容宸冷冷地丢一句:“别再痴心妄想了,想让我娶你这等毒女,难如登天。”
知晓了程醉蝶对陈湘如做的事。他慕容宸再不会娶她。
程醉蝶身子一颤,坐在冰冷的地上:“陈月亮那个狐媚子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娶我?难道我娘的临终嘱托也不管用了么?”
一次次的抱有希望,一次次地破灭。而今已经收到程邦写来的家书,说过完年就要遣人接她回孟公府。
从慕容氏过世。程醉蝶就到了燕国公府,原想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可慕容宸不愿娶她,她也在这里再也呆不去了。
“湖蓝。给我拿酒,我要喝酒!”
湖蓝想劝,可这些日子程醉蝶心情不好。动不动就说要喝酒。
吕连城被慕容宸扶回了床上,他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不敢去想陈湘如的死,他想报仇,可程醉蝶就是个女子,同样是女子,程醉蝶为甚如此狠毒,竟害陈湘如凌虐被杀,是的,他既不能对个弱女子手,但他可以寻出那两个伤害陈湘如的男子来。
对!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寻出那几个害死陈湘如的凶手。
华先生到了,给吕连城诊了脉,又新开了一剂药方,叮嘱了翠烟小心服侍。
无人的时候,慕容宸道:“吕连城,我们相识已久,陈小姐是个好女子,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儿地活去。吕连城,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你这样自暴自弃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还记得你承诺过陈小姐的事么?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将军,让她以你为荣……”
慕容宸想尽法子来劝慰吕连城,见他平静来,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低声道:“如果你非得杀程醉蝶给陈小姐报仇,我不拦着。但在燕地不行,她若死在燕地,让世人如何看燕国公府?若出了燕地,你想杀她,请自便。”
吕连城有些意外,他从来没有看懂过慕容宸此人,即便识人无数,也能懂晓人心,唯独慕容宸于他就像一个谜,“她是你的姑家表妹。”
“那又如何?”慕容宸反问着。
他也喜欢陈湘如,得晓陈湘如惨死的消息时,也有一时的冲动,想杀了程醉蝶解恨。
可他是燕世子,必须得冷静地对待所有的问题。
慕容宸一脸肃色:“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是顾忌太夫人和我父亲的颜面,你今日杀她我也不会阻挠。”他弯腰给吕连城掖了锦衾,“你好好歇着,若需要什么只管派人吩咐一声,我明儿再来瞧你。”
慕容宸出了揽月居,迎面走来了心腹武师,抱拳道:“燕世子。”
慕容宸微微蹙眉,“事情有进展了?”
原来,当他接到陈湘如惨死的消息后,就派了自己在府中的心腹上官雄继续追查陈湘如惨死的案子。
上官雄低声道:“请燕世子随我到僻静处说话。”
二人到了回风长廊一角,坐在这时既可以避风,又视野开阔。
上官雄道:“在重新提审了容娘夫妇,给他们的孩子用刑,终于逼得容娘开了口。燕世子猜得没错,容娘确实是孟公派到燕地的细作,面上是帮衬表小姐打理店铺,实则是为了盯住我们燕国公府的一举一动。
就连那两名劫走陈小姐的高手,也都是孟公手的江湖中人,武功高强,拜入孟公府已有数年。这两个已经抓到了,正在用刑,可就是不肯招出实话。”
慕容宸微眯着双眼,“若说刑问,崔先生是个中高手,无论是什么样的犯人落到他手里,就没有问不出话来的。你可以请崔先生帮忙,无论如何也要启开他们的嘴。”
上官雄抱拳应“是”,眼帘一垂,“有一阵子,东府段武师形迹可疑,他近来与西府四小姐的丫头颇是亲近。”
慕容宸想到了他那个贤惠得体、知书达理。甚至被人人夸赞的庶长妹,慕容宝钗的丫头与段武师亲近,这是什么道理?府里是有规矩的,西府的人不得与东府多有接触,这是因为西府不得与东府有所交集,就好似后妃不得干政一般。
“都给我盯紧了。”慕容宸又问:“旁处还有何不妥?”
有人对燕国公府的人动手,光是程醉蝶绘的地图和一个容娘还没这么大的能耐。慕容宸觉得这府里还有更多没有露出水面的细作。以前处处防着崇德帝。就怕府中有崇德帝的耳目来监视,崇德帝在位时,对各地蕃王不放心。在位数年就以各种名目诛杀了不少蕃王,就是位高权重,连呈瑞帝的亲胞弟靠山王父子也被他所杀。
上官雄道:“暂时没有。”
慕容宸道:“小心办差。”
如果在范阳有孟公的细作,这一次他也要拔除干净。
倘若还有旁人的细作。也要借这机会进行一次大清除,绝不容自己的地盘上有居心叵测之人。
他这么做。不仅是求日后的平安,更是给吕连城一个交代。
燕国公府给吕连城的照顾,全给了最好的。
夜里,吕连城却再难入眠。手捧着陈湘如留的银鱼挂佩,想着他们说过的誓言,手抚着她穿过的衣衫。点点滴滴的记忆都如刻在了灵魂的深处。
无人的时候,他垂首轻吻着银鱼。
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似乎听见陈湘如熟悉的声音传来:“吕连城,这步棋走得好,你的棋艺又长进了……”
他“啊——”心如冰锥,头如搅痛,整个人再度昏死了过去。
吕连城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当次日的太阳爬至三竿,他听到翠烟那惊呼的声音:“吕将军……”
翠烟站在床前,怪异地看着吕连城,这便是情到深处无怨尤,他左右鬓角之上居然出现了银发,那样的白,白得如霜。
吕连城冷着脸坐起,看着吵醒了他的翠烟不说一个字,便是他这个样子就足够吓人了,何况又不笑不语,翠烟壮着胆子道:“吕将军,你的头发……”
他不以为然,坐起身子,伸手取了衣袍。
翠烟想服侍,他却自己整衣。
他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两鬓皆白,这白发是为陈湘如之故吧。
白色的鬓发让他的脸显得越发苍白而冰冷,让人看上一眼就觉胆战心惊。
翠烟想说他的白发,又怕惹他生气,只得强行抑住,取了热水,看他梳洗完毕,他几乎不用镜子,也不看他自己的模样,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双鬓有了白发。
慕容宸到了揽月居,第一句话就是:“吕将军起来了?”
翠烟应答道:“回燕世子话,吕将军起来了!”
慕容宸道:“我特意过来陪你一起用晨食,吕连城,用过晨食后,一起到郊外骑马吧。”
待吕连城从布帘后出来,慕容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是吕连城么?昨儿人是振作了,可一夜之间,两鬓雪白,小时候听说老子为不能顺利过关急得头发转白,还以为那只是一传说,可今儿瞧吕连城的白发,他才明白,原来情至深处,也能让人一夜白头。
吕连城淡淡地道:“出了什么事?”
慕容宸与翠烟道:“取镜子来。”
翠烟取了小铜镜,吕连城看着镜里的自己也是一愣,昨夜头痛欲裂,只当是自己病了的缘故,双鬓皆白,当真是个小老头,只是那张脸还依如从前的年轻和俊朗,这让他头上的白发显得异常诡异,瞧罢之后,他不以为然地想:湘如不在了,他留着英俊给谁?头发白了就白了吧,人老了,头发早晚一日也是会白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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