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媛春

作者:浣水月

   终于,到了要前往鹰大将军府的时辰,蔡妃方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床沿扒睡的陈湘如,心头不由得微微一痛,“陈大人、陈大人,时辰到了,得去鹰大将军府了。”

  外头,已是日上三竿。

  陈湘如坐直身子,看看了自个儿,还算得体,简单吃了碗羹汤,随程元瑞与副使臣等人乘车前往鹰大将军府。

  府门前,锦毛鹰、卢伦与大管家正在招呼着来往的宾客,一侧还立有曾一贯、单当及两个陈湘如不知姓名的人,瞧他们的样子,定是吕连城交好与信任的人。

  “孟国使臣程元瑞一行到!”

  陈湘如静默地立在程元瑞的身后,偌大的鹰大将军府红绸映天,喜乐阵阵,那大红的“喜”字落入眼帘,道之不出的刺眼。

  程元瑞抱拳道:“恭喜恭喜!”手一抬,副使臣令人捧过来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对八仙翡翠玉瓶,价值不菲,有唱礼官立马道:“孟国使臣送八仙翡翠玉瓶一对!”

  这不是程元瑞所送,这代表的是孟国送给燕国鹰大将军吕连城与凤鸣公主的贺礼。

  锦毛鹰笑着道:“几位贵客请!”

  一行人被支客官领到了专门的花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有文有武,一看就是燕国的权贵,今儿是燕帝最器重武将迎娶他的爱女,能到的人都到了。

  “凤鸣公主贤惠得体,身份高贵,怎的就愿意嫁给将军做平妻了?”

  是平妻不错,而压她一头的还是无权无势的孤女。

  有人神秘地扫过四周。低声道:“我听人说,凤鸣公主有孕了,要不是如此,怎会屈身嫁。”

  偏有个嗓门大的武将,听到这儿。竟当成了稀奇事,大声道:“这个吕连城,妄我与他是兄弟,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早前看他闹腾,还真怕闹黄了良缘。原来他这小子平日里装模作样,竟是满肚坏水的,一早就欺负了人家凤鸣公主呢。”

  说这话的,是早前月亮山的一个弟兄,唤作曾一贯。而今已经是燕国体面的将军。

  曾一贯说话的嗓门很大,吓得原本议论的两个文臣一脸怯意,只一嗓子,吼得整个花厅的人都知道。

  有人低声道:“瞧来这事是真的了,我道是怎的,将军竟敢委屈凤鸣公主,原是奉子成亲!”

  “我听人说,这是将军酒醉干了糊涂事。”

  说是糊涂事。不知道有多少羡慕呢,仗着酒搞大了凤鸣公主的肚子,自然就得娶人家。偏要借此要堂堂公主为平妻,若不是慕容景宠着将军,只怕拉出去砍三回头了。

  陈湘如听到这儿,依旧埋着头,她如何争,如何与他说话。他和慕容宝钗连孩子都有了,她与他共居一院有一年有余。却不曾有过半分逾矩。

  他们才是一家人,她不过又成了多余的人。

  就如昔日。她和柳明诚……

  陈湘如胸口一痛,捧住胸口。

  程元瑞移眸,关切地问:“你不舒服?”

  她微微摇头,没人能看见她面具那张面容,此刻许是痛苦万分,也幸而没人瞧见,故人心变,她却连告诉他一句“我还活着”已不能。

  他们有孩子了,难道她还要嫁给他么?

  难道她要冲上他们的喜堂,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吕连城,我还活着。”

  她不能!

  她不能!

  过往,她期盼嫁一个懂自己的男子为妻,如此就足够了。

  可她现在却期望这男人只她一个妻子。

  吕连城是当朝的大英雄,更是燕国的驸马,以他的身份,他日定会妻妾成群。

  即便他留与她一个嫡妻之位,而她却不想要了。

  她受不了与人共侍一夫,她可以爱一个男人,身心皆付予一人,那么他呢?

  她不敢想去,心,早已经凌乱成麻,斩不断,理还乱。

  在这喧嚣的花厅里,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吕连城胆大,居然敢委屈燕帝的公主为平妻;有人说凤鸣公主够贤惠,这种委屈为小的事也愿意做……

  无论是什么,从此后,再与她陈湘如无干了。

  陈湘如伸手轻扯了程元瑞一。

  程元瑞道:“甚事?”

  她低低地道:“能否打听一乖乖和鲁喜妹的落。”

  程元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莫急,我替你打听。”

  闽国使臣孙泉衣着紫红色的蟠龙袍进入花堂,昂首阔胸地扫过花堂,目光停驻在程元瑞身上。抱拳道:“见过孟国瑞王。”

  “见过闽国福王殿。”

  程元瑞身后的陈湘如,虽着文官袍,却显得弱不禁风,偏那眸子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楚与哀伤。

  孙泉笑道:“都说我来得早,未想瑞王也来得早啊。”

  孙泉身后的副使臣抱拳道:“听闻瑞王殿寻着了自幼失落民间的妹妹,可喜可贺!”

  程元瑞面露骄傲,“我这皇妹虽在民间长大,却深谙百姓疾苦。”

  这不是他说的,而是孟国朝臣的优评,但凡见过陈湘如的孟国臣子,就没几个不夸的,说她举止得体,确有一国公主的凤仪,又赞她识民间疾苦。

  孟国副使臣跟着附和道:“容乐公主聪慧敏捷,端庄淑睿,颇得吾皇之心,前不久西北闹灾,容乐公主拿出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捐给灾民,感动我朝不少大臣……”

  孙术求娶,早前就没想过孟帝会把安康公主许给他,谁不知道安康公主是在北方长大的,与慕容家的感情最好,虽娶一人,却等同拉拢了两国友谊。孙术正为这事沾沾自喜呢。

  有人在外头吆喝了一嗓子:“凤鸣公主嫁了!快观礼!”

  众人蜂涌而出,出了二门,站在府门内,能看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起一阵骚动,你推我搡。几乎冲破禁军的拦阻。近了,骏马缓缓驰来,绸幡旌旗飘然挺立,当先者,四列轻骑开道,接着是两列神驹缓缓驶来。深红服色内侍手持礼器相随。粉红服色宫娥抛洒五色花瓣,陪嫁妆奁各取所长在后,蜿蜒至街巷深处。

  为首者,八抬为制,粉红纱幔外覆。朱色帷帐内盖,华丽高张。内坐之人乃一绯色华服女子,高髻珠钗,粉面樱唇,容貌娴雅,然而年岁略微偏大,不似二八年华的女子。

  中间者,十六抬。金漆红绸,金黄丝幔随意飘动,鸾锦凤帐垂立。描金绣丽,顶上璎珞流苏随着行进的步伐而轻轻晃动。舆中端坐之人高髻云峨,鲜红丝纱覆面,只能依稀见得双眸点漆,玉质柔肌。

  虽说燕国新建就会从简,瞧瞧这位凤鸣公主出嫁仗仪。便是盛世之中这等阵仗的也不同。

  陈湘如虽在燕国公府住过一段时日,可她只与慕容宝钗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初入燕国公府的那天见过,之后她深居简出。再无任何交集。

  这是何等气派的婚礼,不可谓不奢华,不可谓不张扬,那辇中坐着的乃是一个美丽又高贵的女子,因着父亲登基为帝,无论是慕容宝钗还是陈湘如,亦都是高贵的吧。

  有司仪官大喝一声:“将军迎新人入府!”

  吕连城衣着一袭大红的衣袍,上面绣着漂亮的祥云图案,人本长得俊朗,此刻更是丰神俊逸。他四张望了一阵,他娶慕容宝钗的消息传遍天,陈湘如没道理不来……

  他似要在人群里寻觅着她的身影,可挤挤挨挨的人头,还有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哪里有她的踪迹。

  她没来、她没来……

  他凝在原地。

  有喜婆嬉笑打趣着“将军,该新人入门了。许是高兴得忘了吧!”拉着他就往府门外移去。

  他一路神色不安地张望,似在寻什么人,可人群里有观礼的男宾,亦有来凑热闹的女客,个个面露笑颜。

  不是说,陈湘如得到消息一定会出现么?

  难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他的月亮怎会死了呢。

  程元瑞站在陈湘如的身侧,有期盼,有宽慰,“你若想做什么,现在倒可以试上一试。”

  “试什么?凤鸣都怀有他的骨血了。”

  就凭这一点,吕连城是非娶慕容宝钗不可的。

  是与慕容宝钗共侍一夫,两国公主竟嫁了同一个男人。

  若传扬出去,不知道又该要惊羡多少天男儿。

  她可以放弃。曾经视柳明诚为重,后来放手,是她果然转身。

  她能做到的,便是忘却曾经爱过吕连城。

  他现在是别人的夫,也将是别人的父,她如果不想与人共侍一夫,除了放弃,她别无所求。

  早前,她想过要一问究竟,可现在她却问不出口。

  想到送出的几封书信,一封封皆石沉大海,是未达他手,还是他看过,却终究没来寻她……

  这一刻,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娶了别人。

  重要的是她的心疼得几近麻木。

  心疼到极致,那便是感觉不到疼痛,这一日许是她深切感受到疼为何物时。

  他们曾那样相爱过,曾那样相携一起走过,他一心想成全慕容宸的大业,可慕容家又是如何对她、如何对他的?

  恨,是因为太爱。爱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一偿前世的遗憾,想在今生弥补自己。

  吕连城手持弓箭,只见“当”的一声,射中辇门,周围有齐声叫好之音,此起彼伏,如浪似潮,传到陈湘如的耳内却是道不出的刺耳,吕连城从车辇上扶新娘,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门。

  陈湘如轻声扮出男儿声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回休憩室里小歇。”

  立时,便有服侍的小厮领了她前往休憩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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