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哄乖乖睡熟。
陈湘如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手里做的是一双给孟帝的新鞋。前世的陈家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晚辈无论是新入门的媳妇还是嫁出阁的女儿,都要给长辈做一双鞋。
她亦想做,却年幼失母,少年失父,青春失祖母,倒是给自己的弟弟做过几双,随着他们年岁的增长,姐弟离心,有一次她无意间得知陈相富把她做的鞋赏给人穿,从那以后,她再不做鞋了,连她自己的都是绣娘们做的。
今世虽早前有些心生隔阂,可自她入宫,王贵妃待她好、程元瑞也待她好,便是孟帝也是敬重她的,倘若孟帝一旨意,指个驸马给她,她想抗拒都不成。
鲁喜妹也在做针线活,却是做给自己的小衣,因是夏天,手又生汗:“公主,你和将军就真的……”
陈湘如望着窗外,想他的时候就看天空,望明月。这几月来,倒成了她的习惯。
“还能如何?难道要我与凤鸣公主共侍一夫不成?”她反问着,垂首继续针走线,“喜妹,我会放的,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过几日贵妃娘娘要在宫里办赏荷宴,会请了禧王府的郡主来,我想……一定会挑个合意的人,这一次,若挑好了,我会尽早出阁。喜妹,你不是说宫里是非多么,到时候我带着你、乖乖一起住到宫外,我再给你挑个好男子……”
喜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既然安顿来,她理当给喜妹挑个好男人嫁了。
陈湘如垂首将自己认识的、见过的、或是听说过的年纪男子都过了一遍。有的是名门世家,这样的人家规矩最多,而鲁喜妹怕是配不上。
她所求的,只要那人能善待鲁喜妹就好。
鲁喜妹道:“快别说了,我可不想嫁人。就这样服侍你,与你一起拉扯小县主就心满意足了。”
鲁喜妹住在皎华宫,虽说是个小小的乡君,可她也有一个服侍丫头,好歹比那些最卑微的宫娥要荣光得多。
陈湘如道:“你当真不嫁人?”
鲁喜妹摇头:“不嫁!”垂眸时,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陈湘如吐了口气。“哪有不嫁人的女子,一个人得多孤单,乖乖有长大的时候,你总得有自己的孩子、夫君,这样才算是圆满的一生呀。”
前世的她。做了自梳女,终身未嫁,在生命的尽头,她是懊悔过的。
今生她希望鲁喜妹能寻个男人嫁了,也过过自己的日子,那个男人不用太好的,只要对鲁喜妹知冷知热就够了。
陈湘如想到这儿,轻声道:“要不。在侍卫里寻个人如何?以你现在的身份,还可以寻个各部的小吏为妻,喜妹。宁可为妻也莫要为妾。”
“我可没想这么多,我这辈子不嫁人,就陪着你和小县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陈湘如笑啐道:“又说傻话。喜妹,这是我给你的任务。你得嫁人,得有丈夫、儿子。”
鲁喜妹听她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不悦地捧起笸箩:“不嫁!不嫁,就是不嫁。若真要嫁,就嫁给太监。”
“你……”陈湘如正在斥责两句,鲁喜妹已经离去。
还真是傻话,好好的姑娘不嫁男人,居然说要嫁太监,这不是笑话么。
陈湘如只当是气话,并不往心里去,可在不久后,鲁喜妹用她的实际行动证明时,她却被鲁喜妹给吓了一跳,她从未想过,鲁喜妹的心里居然有那么强烈的报恩意识,她不过是理所应当地对鲁喜妹好,可鲁喜妹却决定了一辈子都用心服侍陈湘如。
就算是鲁喜妹心意坚决,但陈湘如也不会同意,一路走来,她已经早将鲁喜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两日后,宫里举办了一次赏荷宴,意气风发的名门公子、踌躇满怀的少年将军,都陆续应邀入宫,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孟京城内各世家名门的小姐,皆在他们的母亲陪伴入宫参加赏荷宴。
罗太妃一看有各家小姐来了,不由得蹙了蹙眉,看了眼自己那两个并不算出彩的孙女儿。
王嬷嬷忙轻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说要让孟国的老臣与前朝的臣子联姻,这样才能稳固国本。”
既是孟帝的意思,罗太妃面露几分平和,还以为今儿就是陈湘如和她孙女儿选婿呢,她孙女那也是禧王府的郡主,金枝玉叶。
少年们个个打扮得精干,小姐们也一个个精心装扮,衣着得体,统络地分成两处,男子自有程元瑞兄弟陪同,女子们则簇拥有王贵妃、贤妃的身边。
早前不觉,今儿一瞧,陈湘如坐在一群年轻小姐的中间,气度高雅,打扮得体,就连那身凤袍也是道不出的清雅脱俗,粉色锦缎绣着着碧叶白莲,旁人若穿,许没有她的这份雅,更没有她的这份秀丽,往众小姐中间一坐,立即就抢占了所有的目光。
男子们谈天说地,更有几个儒生高谈阔论地说着当今天大势。
会武功的几个,在一边比试箭法。
光是男子就分成了两拨。
文,有萧右相的嫡次孙萧林及王连更显出挑;武,则是镇远候府的罗超。
陈湘如正与一群小姐们闲聊,说的都是女儿家该怎打扮的事儿,小姐们入宫前就听说陈湘如曾发愿说过,西北旱灾未解,她就不穿金戴银,一个个都往素里打扮,可入宫一瞧,陈湘如虽素,却有一股子雅气,雅中又透出高贵来。
王贵妃娘家的侄女王迪,此刻正巴巴坐在陈湘如身边,一脸讨好。
入宫前,王迪就听父亲说了,王贵妃原有意将陈湘如许给她哥哥,不知怎了,这过了几个月,突地就没文了,难不成是他哥哥没看入陈湘如的眼。
垂花门附近,一声高呼:“皇上驾到!”紧接着又是一声,“燕太子到!”
立时,连带着肃王府的大郡主都议论起来:“燕太子……咦,他怎么来了?都没听说过呢。”
王迪接过话,道:“我可听说了,过些日子是太上皇的千秋大寿,特来道贺。说是道贺,怕又得联姻的事。”
陈湘如不悦地道:“既联姻,从燕国皇家挑一个公主嫁过来,若真有诚意,就该带了燕国公主来。”
几人愣了一,这种话陈湘如可以说,但她们谁也不敢说。
孟帝扫了一眼御花园,朗笑了两声。
王贵妃与贤妃迎了过去,见罢了礼。
孟帝道:“快晌午了,都到太极殿用午膳吧,哈哈!”
一串爽朗的笑声,目光移到陈湘如身上时变得柔和了几分,到底是他的女儿,就是不俗,站在各家小姐里最是夺目。
陈湘如欠身行礼,抬眸时,慕容宸整个人都怔住了:陈湘如!怎么可能,她不是失踪了么,怎的就成了孟国的容乐公主。
慕容宸直直地盯着陈湘如瞧:是她?非她?
如果认识,她不会用陌生的眼神看他,如果不认识,可这人也长得太像了。
陈湘如勾唇浅笑,直接无视慕容宸,就似从来不曾认识过他一样,笑微微地走近孟帝,拉着孟帝娇声道:“父皇这么晚才来,该怎么罚你?”
孟帝一脸宠溺。“你想怎么罚朕呀?”
孟京早有传言,说孟帝对皇子管束极紧,唯独对公主们很是纵容,
陈湘如歪着头,故作俏皮地道:“罚父皇帮我试鞋。”
“试鞋?”
王贵妃接过话道:“前些日子容乐给太上皇做了双鞋,就是好像小了些,罗太妃令宫人们箍了两日,如今穿上倒也合适了。”
王贵妃对左右宫人道:“开膳吧,请公子、将军又夫人、小姐们移往太极殿用膳。”
一行人簇拥着孟帝。
孟帝轻声地问陈湘如:“容乐,可挑中满意的夫婿了?”
陈湘如歪头道:“父皇别给我指婚就行,我要自己挑夫婿。”
王贵妃斥骂道:“越发不成个样子,父母之命,岂有你自己挑的。”
可心却是欢喜的,这些日子相处来,王贵妃也疼陈湘如几分,虽不是亲生,却如同亲生,更重要的事,陈湘如可以帮衬到程元瑞。
孟帝又哈哈大笑起来。近来陈湘如越发与他亲近了,又会给他出谋划策,偶尔撒撒娇,做个贴心的女儿。依旧低声道:“你且告诉父皇,你相中谁了?”
陈湘如拉着孟帝,冲王贵妃扮了个鬼脸。
王贵妃无奈地摇头,在她看来,这个时候的陈湘如最不讨喜,偏程元瑞和孟帝吃她这一套,“皇上把容乐都宠得没个规矩了,瞧瞧,今儿宫里的人正多着呢,一点规矩都没了。”
孟帝依是笑着,轻声道:“那你告诉父皇,我替你保密,我不说出去。”
陈湘如扭头看着一边的大总管,还有好几个内侍呢。
大总管抬了抬手,内侍们不敢再跟过来,倒是大总管离了几步地跟随着,孟帝道:“容乐,你连父皇都不说?”
陈湘如昨晚其实就想好了,既然非得挑一个,那就挑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为这事,她早有主意,今生总不能因为一时意气不嫁人,不仅要嫁,而且还要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地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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