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京城各城门上便多了一页通告。
“兹有鹰将军吕连城,因燕国几番欺辱:先有燕太子劫持未婚妻陈月亮,害柔弱女子颠沛流离;再有燕帝将不贞不洁的凤鸣赐嫁为妻,却在婚后与中郎将段桥苟合,又养美貌面首……即日起吕连城不再是燕国武将。但,吕连城亦深晓良臣不事二主之言,有生之年,只要燕国不欺,定不与燕国为敌,苍天可鉴,大地为凭。”
昨儿一宿,慕容宸虽知吕连城进了瑞王府,却不晓得今晨还冒出这通告来,竟向天人宣布,是燕国欺他吕连城在先,可恶!可恶!
“燕太子劫持未婚妻”这就耐人寻味,也许他投燕国原就是被迫,是因为他想救出自己的未婚妻,那此人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即便燕国诸多对不住他,但他还是不愿与燕国为敌。
只是这一纸通告一出,顿时整个孟京哗然,市井、朝臣更是议论纷纷。
慕容宸得到消息,气得在子里大发雷霆。
“鲁莽小儿!卑鄙小人!”
卑鄙么?
怕是天人都要以为是他们燕国欺人太甚,为了得到一员虎将,竟使出了卑鄙手段,劫持人家的未婚妻,而吕连城原无相投之意。
现怕是燕国与吕连城已经撕破了脸面。
这厢,慕容宸气得一张脸通红。那厢,吕连城已随瑞王入宫,备好了一干献城文书,一脸恭谨地步入大殿。
“在吕连城愿献洛阳为礼,求娶孟国容乐公主程月亮为嫡妻。”
大约是在半月前,他便说只要孟公同意嫁女,那洛阳就是他送给孟公的礼物。
这会儿他不改初衷,落落大方,信心满满地步入大殿。
孟帝看着左右群臣,这真是个难题。
他已经决定暂且不议此事,可吕连城要献出洛阳,只为求娶他的爱女。
拒绝么?这可是到嘴的肥肉,谁会不吃。
程元瑞抱拳道:“启禀父皇,吕将军今晨已张帖通告,表明自己离开燕国之心,儿臣这里还有一份,请父皇过目。”
大总管接过通告,转呈孟帝。
孟帝看罢,吕连城这分明就是想与燕国一刀两断。
凤鸣公主与人苟且,还养面首,这可真是天丑闻。
痛快!
早前燕国还指责他的女儿失德失节,原来燕国公主做得更甚啊!
孟帝按捺住笑意,看着左右,问道:“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个吕连城,就不怕惹恼燕国,派人行刺于他,对了,吕连城早前就是一个剑客,武功是一等一的好,这天能与他一拼的就是狼族的夜狼,这中原之地虽也是高手云集,要杀他怕也得费些功夫。
程元吉没想会有这事,面带同情地看着杨韫。
杨韫面无表情,他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若阻止,他人必然以为他是在打击情敌;若赞同,他又成什么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一个字一句话都不能说。
程元吉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不如问问容乐之意。”
萧丞相手执笏片道:“启禀皇上,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最是孝顺,自会遵从皇上之言。”
他不想伤了杨韫的心,虽说他是君,但杨韫是他信任的臣子,也是少年有为。
孟帝一抬手,道:“礼部接吕将军的献城文书。瑞王即刻启程前往洛阳着办此事,礼部、兵部派人协助瑞王。”
有臣子朗声领旨。
孟帝接手,这分明就是说答应了吕连城的求亲。
杨韫是好,你也拿一座城池出来献给孟帝。
没有!
你没有,你就比不了人家。
吕连城此刻一撩锦袍,重重一叩:“小婿拜见岳父皇帝!”
有人愕然:这个厚脸皮的,这刚收文书就改口唤岳父皇帝。
还有人面露鄙夷。
尤其是王家,几位在朝为官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还难看。
王家还想着娶容乐公主呢。
这民间长大的公主,性子好、人贤惠、还有才学,就想亲上加亲呢。
孟帝一脸肃色:“吕连城,容乐若应这门亲事,朕当成全。”
陈湘如正在怡春宫里陪王贵妃娘家的两位舅夫人说话,鲁喜妹神色慌张地进了大殿,欠身行罢礼,小心走到她身后,低声道:“公主,吕将军在大殿求亲,还把洛阳献给孟国了。”
陈湘如惊得微张着嘴。她以为这事已经过去,她不是与他说清楚了么,他怎的又来了。这个吕连城,居然真的把洛阳献给孟国了。
王贵妃满心欢喜,这吕连城是员虎将,若有他投靠孟国,无疑是给程元瑞多了一个臂膀。
陈湘如道:“母妃,儿臣先行告退,明儿再来给母妃问安。”
不等王贵妃说话,她人已经离去了。
大舅夫人道:“娘娘,公主这是……”
王嬷嬷亦从外头进来,小声地把前朝的事说了。
二舅夫人不悦道:“这个吕连城,怎的就阴魂不散缠上公主了。”
容乐是早前的月亮美人,名动天,他们原就是有婚约,只是后来发生变故。
陈湘如到了御花园,却见议政殿的太监正领着吕连城。
太监笑道:“奴婢给公主请安。公主殿,皇上口谕,着公主与吕将军叙话,皇上说,他有意将公主许配吕将军。”
有意?
明明已经是拿定主意了。
这对孟国来说,确实是利大于弊。
嫁一个女儿,得一座城池,还得一员虎将。
陈湘如愣愣地看着吕连城,情绪繁复,有意外、有责备,却又饱含了太多的期盼,“这么大的事,你怎……怎能离开燕国,难道你不知,良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
吕连城听她无奈轻叹,果然,真如程元瑞所言,陈湘如拒他,是有她的苦衷。
“我昔日是被迫投靠燕国,我本无争逐天之心,我不过想与你在这里求得一席安身之地。燕国连一个柔弱女子都护不了,这样的燕国又能成何大事,离开也罢。并非我失节,而是燕国欺我太甚。难道月亮没听说,凤鸣公主与燕国中郎将段桥苟且之事,未闻凤鸣公主养面首辱我之事……”
陈湘如见过凤鸣公主,那时她还是燕国公府的四小姐,凤鸣颇有贤名,可不像会干这种事的人。嘴上却道:“敢情是凤鸣甩了你,你便回来找我?”
“是呀。我与他和离,思来想去,这天的女子难及你十之一二,我又如何能放开你。”
事已至此,再多的责备已然多余。
她不想怪他,也不愿责备他。
“你与凤鸣和离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未听说?是不是说来哄我高兴的?”
“我何时骗过你,你若不信,我这里可有《和离书》为证。”
他在怀里摸了一把,掏出一个信套,恭谨地递给她。
确实是《和离书》,笔迹绢秀,一瞧就是女子所书。
她看罢之后还与他,对身后的宫人道:“取棋备茶点,吕将军,我们对奕一局。”
其他的话语都不需说了。
只有他们的对奕而坐。
他却有千言万语未道出口,而她更是心潮起伏,可彼此的面容上却是这样的轻浅。
她该如何与杨韫说,要与他订亲的人是她,现在要返悔的人是她。
虽然主意是拿孟帝拿的,可这里面还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她心中到底偏向吕连城。
毕竟曾经深爱过。
前情难忘,后情难舍,抬眸时看着吕连城两鬓分明增添的银丝,他原年轻,却因她几番受伤。
“月亮若是再气我一回,怕是这头发就全白了,是不是我现在瞧着越发像个老头儿。”
他与她开玩笑?
他总是那样的严肃,似乎并不会开玩笑。
她笑,带着几分苦涩。“你与凤鸣的事,应该早些告诉我。”
“告诉你,你还是会因为我是燕国武将而介怀。”
是啊,那时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是孟帝。
他也还不是燕国的武将。
现在,他为她放弃了燕国,放弃了到手的荣华富贵。
而她呢,又曾为他做过多少?
她并没有否认,“人行天地间,当有所为,又有所不为,故此分有君子与小人。”
“我最在乎的只你一人,至于旁的何必介意。”
他说得干脆。
亦如曾经,他说要风光尊崇地取她过门。
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而起。
有太多的情要表达,更不知从哪里开始。
一个红衣女侍卫大踏步过来,额上直勒了一条红宝石抹额,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抹额上垂二寸来长的绿豆大小红珊瑚串成的流苏,摇摇晃晃,更将她映衬得妩媚动人。
吕连城已经听程元瑞说了,说程元吉派人买了大漠狼族的刀客献给孟帝。
统共四人,孟帝便赐给陈湘如一名女侍卫,她的名字唤作“红狼”,因喜欢着一袭红衣而得名,与狼族其他刀客一样,她亦是一半大漠狼族血统一半中原血统,但红狼真真是一个美人,有着高挺的笔子,白皙的皮肤,再穿一袭红衣,越发显得妖娆动人。
吕连城不经意地道:“红狼,数年没见,你不认识我?”
“见过吕将军。”
同样是大漠杀手,不同的是现在吕连城要做孟国驸马了,但他们只是侍卫。但现在他们的生活和以前不同了,更像是人过的。
红狼即便是垂首,那腰板也挺得笔直,一看就不是做人的,“鲁乡君让内务府备车辇,公主要出宫?”
“是。我一会儿要去趟杨丞相府,你随我一道。”
红狼低应一声。r11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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