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才一直对你容忍!武慎行那些事你以为我真的不晓得吗?老二的娃儿是谁指使抢回来的?是你吩咐武慎行那么做的吧?我想了你一个心愿,有个男孙抱在怀里,这样你就踏实了。可你还不知足,不善待靖儿,却找了那么一个奶娘来对付他!”
“在您眼里,我竟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蒙老夫人满面花泪地说道,“到底是谁逼我走到这一步的?当初你娘是答应让我进门,可唯一的条件是进门之前必须喝下三碗红花汤,从此之后我便不能再生育了!别人能生儿子,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您又何曾体会过这样的苦楚呢?所为三从的最后一从是老来从子,可我从谁的子?我从的是别人的儿子!一旦您蹬腿走人,我便孑然一身,毫无依靠了!”
“你是他们的庶母,他们自然会孝敬于你。是你自己心有不甘,不必再找旁的借口了!”蒙老夫人惨然一笑,说道:“那天老三跪在这儿求您成全他和香草时,我忽然觉得这世上唯一能理解我的其实是老三。可惜,您不是他,也不会拿我当香草那般对待。既然您心里已经对我有所想法,那就任凭您处置吧!”
蒙老爷的眉心像卷心菜似的紧紧皱在一起,内心充满了各种滋味,内疚,愤怒,还有惋惜。他思量再三,对眼前这个伺候了他四十多年的女人仍有结发之情,于是说道:“你起来吧,所有的事我再原谅你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你循规蹈矩,不要再对蒙家家业打半分主意,明白吗?”
蒙老夫人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目光黯然地盯着床脚塌说道:“多谢老爷肯留着我,往后我会待在我院子里专心诵经念佛,蒙家的事情我会一一交给蒙定,从此不再过问。您觉得满意吗?”
“出去吧,我暂时不想看见你。”蒙老爷挥了挥他无力的手说道。
蒙老夫人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退出了蒙老爷的屋子。蒙娴在门外焦急不安地等候着,看着母亲这副憔悴的模样走出来,她吓得半死,赶紧上前问道:“爹骂您了?”
蒙老夫人用手绢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爹啥都猜到了,只是没拿住实据问我的罪。”
“那您承认了?”
“承认与不承认在你爹心里已经不重要了。娴儿,我们没路可走了,你爹说了,就算他死了将家业平分三份也没你我的份儿,往后我们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那我们咋办呢?慎行的事闹成了这样,武家是不会再收留我的。万一晋晴晴回来或者老二再娶媳妇,这个家里哪儿还有我们站的位置呢?”
“最可怕的不是老二和晋晴晴。我怕迟早有一天,你爹会把老三和香草接回来,到时候,我就真的毫无立足之地了。我只能眼看着他们一家团圆,满堂欢喜了。”
蒙娴听着这话从头寒到了脚,使劲摇头道:“不,不能等到那天!娘,您一点主意也没有了吗?”
“喝下你奶奶那三碗红花汤时,我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不会让蒙家子孙接手蒙家的家业。你奶奶苦心积虑地想出那残忍的法子,不就是为了避免我生下娃儿继承家业吗?我没了娃儿继承,她的如意算盘也不会打响!”
“那……那您会咋应付?”
“哼!等着瞧吧!眼下要做的事是把菱儿和冬儿送走。你往常都是吩咐她们去玉皇庙办事的,是吧?”
“十年前我交给袁老道儿后,便一直是叫楚儿去交办的,楚儿被赎身了之后,就由菱儿和冬儿去的。每月五两银子如数地交给了袁老道儿!可恶的是那老头的话根本就不灵验!”
“如今再说这些没用了!发还了卖身契,再给些银两,叫菱儿和冬儿回老家去,往后不准在县城出现了!”
蒙娴从蒙老夫人那儿取了菱儿和冬儿两人的卖身契,然后叫了两人来跟前,说道:“老夫人恩典,念你们年纪不小了,发还回去自己择偶成亲,算是替蒙府积了福德。你们在府里也四五年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晓得自己斟酌着吧?”
菱儿和冬儿也不傻,暗地里没少议论过每个月去玉皇庙送银子的缘故。她们猜到里头肯定大有文章,只是从没言明过。如今听蒙娴这么一说,她们自然是高兴的。像她们这种卖身进府的奴婢,能恩典赎身已经不错了,何况还是白领了卖身契走人,再多得一包银子。
两人千恩万谢,向蒙娴磕了头,便回去收拾了行装,准备明早就离开县城。蒙娴吩咐左右,要是有人问起,只说她们俩替老夫人往外地办事去了。
一大早,这两人满心欢喜地走出了蒙府,却不肯立刻离开县城。到底是姑娘家,总要在离开之前买些东西回老家炫耀炫耀,方才对得起这些年在蒙府的辛苦。
在各处铺子里逛悠了一圈后,冬儿对菱儿说:“我晓得前面有家仕女会馆,好不神秘,是三少奶奶开的。”
菱儿道:“你叫她三少奶奶,不怕老夫人和大小姐不高兴吗?”
冬儿比菱儿想得开阔,一脸不屑道:“啥老夫人大小姐呀?如今你我都是自由之身,往后不必再看她们脸色做事了,在意那些做啥?我听说那里头有好些漂亮的衣裳,和古怪的束身衣,不妨买回去叫家里人开开眼界!”
菱儿不是很愿意,却拗不过冬儿,只好一起前往仕女会馆。会馆门口挂了未开门的牌子,她们只好拿了牌子往旁边茶室坐着了。里面有几个妇人小声嘀咕着,说会馆里又出新花样了,还能买到不错的胭脂水粉,做个啥面膜之类的。
冬儿一脸兴奋道:“听见了吧?有新花样儿呢!幸好我们来了,不然就亏大发了。”
菱儿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还是走吧,大小姐嘱咐过我们赶紧出城。”
冬儿满不在乎地说:“听她的做啥?你没瞧见她前些天被抬回来的那模样,老夫人连老爷都瞒着呢!我看她也不是啥好命的人,祸害事做多了,活该的!”
这时,香草和香辛两人从茶室门口经过了。她无意中看见了这两个丫头,转头悄悄问香辛:“是上次我们在玉皇庙里遇见的丫头吗?”
香辛仔细瞧了一眼说道:“是呢!旁边鼓着小嘴儿那个就是抢我手里香包的那丫头。”
香草点了点头,往会馆里面去了。进了会馆后,她跟媚儿交代了两句,然后过了穿风门,往后面院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会馆开了门,冬儿和菱儿随着妇人姑娘们一块儿进来了。她们四处看着稀奇,十分兴奋,连菱儿也把蒙娴的嘱咐给抛诸脑后了。
没多久,T台上的走秀开始了。两个姑娘睁大了眼睛,好奇得不得了!瞧着那些姑娘姿态优雅地在上面迈着奇怪的步伐,冬儿是跃跃欲试。她冲菱儿说道:“要是我上去,保准比她们走得还好看嘞!”
菱儿掩嘴笑道:“你莫不是也想当那啥穆特?”冬儿强调道:“是模特,模特!她们可真好呀,天天都能穿那好衣裳呢,还可以打扮得这么漂亮!”说话间,媚儿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后,笑问冬儿道:“这位姑娘有心来我们这儿走秀吗?”
冬儿见是掌柜的,忙说道:“行吗?”媚儿上下打量了冬儿一眼说道:“瞧着骨架还行,你跟我往后院去一趟,试着走两步给我瞧一眼。”
菱儿忙扯了冬儿一把,悄声道:“可不能去见,万一撞上三少奶奶咋办呢?赶紧走吧!”媚儿笑道:“这有啥呀?你们不愿意,等着这活儿的姑娘多了去了。这活儿单是在台上走几回,每天就能有银子拿,还能穿不少好衣裳呢!”
冬儿已经被you惑了,回头说道:“有啥呀?好歹让我试一试吧!”菱儿无奈,只好与冬儿一道跟着媚儿往后院去了。后院一片安静,菱儿觉着静得有些渗人,对冬儿小声说:“你当真是不怕死的?”
“怕啥呢?指不定我能谋到个好活儿呢!”
媚儿引着两人去了香草所在的一间房里。一进门,她们就看见了端坐在案桌前的香草,吓得想往后退,但媚儿却挡住了门,笑道:“少奶奶有话要跟你们说,你们暂时不能走。”
菱儿害怕地叫嚷道:“我要出去!不放我,我可大喊了!”还事的里。
香草起身笑道:“你只管喊,喊完了我自有法子治你们!要是你们能乖乖地坐下回答我的话,我会好好地送你们出去。”菱儿问道:“要问我们啥?我们可啥也不晓得!”
“我还没问呢,你咋晓得你不知情呢?”
冬儿胆子稍大些,说道:“少奶奶既然要问话,那就问吧,问完了我们可要走了!”。
媚儿先退出去了,屋里剩下这两姑娘和香草香辛。香草问她们:“这些年替蒙娴做了不少事吧?说来听听!”
冬儿问:“说哪一件呢?您要听,总该有个开头吧。我们替大小姐办的事可多了去了。”
“就说说每个月去玉皇庙里送银子的事吧!”
菱儿忙皱起眉头,转脸朝冬儿使了眼色,显出一脸着急和责怪的表情,好像在说: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这下可好了!
冬儿倒不慌张,猜到香草要问啥了,便说道:“这事可不好说,说了回去老夫人和大小姐会骂的,少奶奶还是饶了我们吧!”“回去?我瞧着你们包袱都收拾好了,还打算回去吗?这个时候,蒙老夫人不赶紧着打发了你们出城,还留你们在身边,她是傻子吗?”
冬儿见瞒不过去了,只好说:“我们不是要回老家去,是替老夫人出城办事呢!”
“这话又是漏洞百出。要真为老夫人办事,为啥跑我这儿来逛?还说想谋份活儿干?分明是已经被蒙家打发了。你到底在蒙府待了好几年,说话挺油腻的,会看人眼色,随机应变。可惜,你们今天要不说实话,是出不了这个门的。”
“难道少奶奶还想私下囚了我们不成?”
“私下囚禁的事我不做的,”香草拿起案桌上的小本子翻开其中一页念道,“六月十五,收银五两,香油八斤,供果杂糕两盒,蒙府菱儿冬儿交清;八月十五,收银八两,香油十八斤,月饼果子四盒,金银裸子八个,蒙府菱儿冬儿交清。”她念完之后,晃了晃手里的小本问道:“蒙府还有另外的菱儿冬儿吗?这上面记得这菱儿冬儿可是你们俩?”
听到这儿,两人都心生了畏惧,料到那必然是袁老道儿自家的账本子,想抵赖是抵赖不了的。菱儿忙说:“是我们去的,都是大小姐派我们去的。每月都去一次,只是交付些银两和东西,没做旁的!”
“还有旁的?”“不是不是,没有旁的,只有这些了!”
“这些东西拿来做啥的,你们真不清楚吗?”
两人一起摇头道:“真不清楚!”
香草把小本子递给了香辛,笑道:“看来我非得把这册子往蒙老爷跟前递上去呢!我倒是听说有人请袁老道儿立了牌位,要咒死三少爷呢!这些银子和供品只怕都是为了这事而送给袁老道儿的吧?”
“我们只管送银子和东西过去,其他的一概不晓得!”菱儿慌忙摆手说道。
“这事听起来是像跟你们没干系似的,可要到了蒙老爷那儿只怕他会雷霆大怒,管你们晓得不晓得,罚了替自家儿子出了气儿再说。到时候,你们的老夫人和大小姐保得住你们吗?”
冬儿着急地问道:“那少奶奶到底想问啥?要说那咒人的事我们姐妹也只是猜着一些,若真说啥都不晓得您也是不信的。好歹跟袁老道儿来回了那么几年,是晓得老夫人托他做了些不干净的事,却并不晓得到底是三少爷还是二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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