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氏语气沉重地说:“我不说,你也该晓得老爷和大姐是啥居心了。横竖就是要与你为难罢了。我偷偷告诉了你,你好早些想出应对的法子。”
样居了总。“倒又该多谢你提醒了。”
“哪里的话,我总是瞧不惯他们那样儿背地里整人。那家里没一个与我能说上话的,反倒是你和晋姐姐与我一见如故,这便是缘分了,合该这趟回家乡来跟你们遇上。”管氏含笑地说道。随后,她又亲昵地拉过香草的右手,说要给香草看手相。她盯着那手掌纹儿认真地瞧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你这掌纹是我这几年见过最好的。”香草笑道:“真的?哪里好了?”
“你瞧,这条纹儿长又细,便是能长命百岁;挨着那条也不差,富贵满堂呢;往下那条是姻缘线,虽说有一个分叉,但总归还是圆满的,这就是说你和蒙时能白头到老呢!这样三福齐全还不算好?你再瞧瞧我的掌纹儿,就是个乱七八糟,不是这儿断开就是那儿分叉,命苦呢!”管氏捧着自己的手抱怨了一阵。
香草是不信这些的,可被她其中一句逗起了兴趣,便问道:“你刚才说有个分叉,是啥意思?”管氏道:“我说了你可莫生气,看手相我是个半吊子,不是那相熟的几个人,我也不开口的。”
“说吧,我百无禁忌的。”
“那分叉在姻缘线上,且只有一条,便是说蒙时会纳一个小妾。这都算好的了,你瞧瞧我家老爷,一妻三妾,指不定往后还有第四房第五房呢!蒙时命里单有一个,你也算命好了!”管氏说完抿了口茶,摆摆手笑道,“你要不信,也莫往心里去,只当我胡说呢!眼前你正怀着娃儿,我跟你说这些倒是不应该了。你可莫跟蒙时提,不然他还以为我挑拨你们夫妻呢!”
香草微笑着瞟了管氏一眼,说道:“我们妇人之间的话我跟他说不着,横竖也只是看着玩儿的,不碍事。对了,你这匣子里的首饰都要熔了再打吗?”“拿来了便是想熔了再打,”管事指着香草头上那红宝石簪子笑道,“你要不介意,借了我这簪子去给那银匠描纹儿可好?”
“我这簪子倒也粗糙得很,”香草委婉地拒绝道,“花纹儿也不及你头上那支玉垂扇金步摇好看。你要想打个漂亮些的,我倒是荐你个人画纹样儿,我出纳房里有个崔先生,画工不错,叫他画几张给你瞧瞧,咋样?”
管氏听出香草有拒绝之意,忙笑道:“我真是不懂事呢!那是蒙时特意为你画的,我倒厚着脸皮问你要了打个一样儿的,那不是笑话吗?香草,你可莫介意,我这人说话向来直。”
“哪里的话,我想都没往那处想呢,只是觉着我这簪子真是不太好看。”
“你既然觉得我这步摇好看,我就送了你,你千万莫嫌弃才是!”管氏居然真的拔了头上的步摇递了过来。
香草自然不肯受,轻轻推回道:“你看你,又多心了吧?我这人跟你一样也是个说话直来直去的。我若喜欢,早就跟你言明了,何必等着今天来暗示呢?这步摇我当真是戴不惯,嫌那珠串在头上晃来晃去,不舒服呢!前天,二嫂也打算送我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我也没要,所以也不跟你客气了!”她说完起身将步摇亲手插进了管氏的发髻里,然后坐下来端详了两眼道:“这步摇合该配你才对,我要夺了去,真就扫兴了!”
“哎哟,这倒是我头一回送礼给人退回来,不过你肯跟我直来直去,拿我当自己人看,我更高兴呢!”
两人正说着打银的事,杜氏和蒙会一块儿进了院子。管氏知道香草有事要打理,便起身告辞了。香草见他们两人一同前来,觉得有些蹊跷,果不其然,蒙会开口第一句话便把香草微微地惊了一下。原来蒙会两口子是来辞工的。
“少奶奶,真是没脸来见您,更没脸对您说这辞工的话,”杜氏满面愧色道,“您和二少奶奶待我们多好呀!我们哪里舍得不在你们手下干活儿呢?可家里逼得紧,老太太都扯了腰带往梁上抛了……唉!我们也是逼得没法子,这才来跟您说的。”
香草问道:“家里咋了?”蒙会接过话道:“自打我哥关牢里了,长巷子那儿就再没人敢闹了,也都搬出去了。可谁晓得,我那侄儿蒙田往我娘跟前告状,说我和我婆娘合谋帮着您把我哥给害了。老太太就上我家闹去了,逼着我们来跟你辞工,要不然就上吊。这几天,折腾得鸡犬不宁,我们没法子了,只好上您跟前开这口了。唉……”
香草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后天就是蒙靖满月酒的日子。你娘偏在这时候闹,可真巧了!”。
杜氏道:“我也跟他说,这事是不是太巧了些,老太太早不来闹晚不来闹,偏偏少奶奶跟前等着用人的时候就来闹了。指不定是蒙田串通了那边三老爷,跟老太太合演的戏呢!”蒙会斜眼不满地瞪了杜氏一眼说道:“那好赖是我娘,万一真要出个啥事,我往后到了地下咋跟我爹交代?”
杜氏也来气儿了,偏过头去看蒙会,嘴里嘀咕道:“那老太太明摆着是偏心大儿,大儿出了事,拿我们撒气儿呢!”“咋了?她就不是你亲娘,不用管了?”
“好了,”香草忙劝住蒙会道,“我晓得你的心情,我也有娘的,自家的娘自家能不心疼吗?莫说是叫你们来辞工,就是叫你们来揍我一顿给你哥出气,你们要依了,也是尽了孝道。”
杜氏叠起手背拍了拍,对蒙会说道:“我说吧,少奶奶的心跟明镜似的,啥会想不到啊?那老太太还真就这么跟我们说了,让蒙会收拾少奶奶一顿,算是给她大儿出气儿了!我跟她说:‘到时候您就更舒坦了,大儿进了牢,二儿也跟着进去,这一家子就不过算了!’她这才没唠叨了。”
蒙会惭愧地说道:“少奶奶,真不是我不愿意,可老太太已经闹了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身子骨都受不住了。我晓得这个时候跟您替辞工,我两人实在没良心,可您看……”
“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你们也是情非得已的。不过我随便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刚刚听说三老爷的乔迁之喜也办在后天。”
杜氏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啥?也在后天?那不跟孙少爷的满月酒办一块儿吗?哎哟喂,那可好玩儿去了!到时候,蒙家亲戚来算赶哪家酒席的?孙少爷的还是三老爷的?门儿倒是进一个门儿,那事却是两回事,那不成天大的笑话吗?三老爷那猪头玩意儿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呢!”她说完狠狠地瞪了蒙会一眼说道:“我跟你说老太太和蒙田是串通好了的,你不信,这下你那包子脑袋该明白些了吧?”
蒙会思索了片刻后,点头道:“这事还真没这么巧的!三老爷根本就是想扰局,叫你们办酒办个不痛快呢!我们要再辞了工,少奶奶您跟前就更抓忙了,到时候那场面可就尴尬了!”
杜氏原本就不想辞工,忙说道:“这下想通了?我就想,少爷和少奶奶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咋能在这个时候辞工呢?”
蒙会为难道:“可我娘在家里闹着呢,那有啥法子呢?她那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山高水长的,咋办?”香草笑道:“你们也莫再争了,心意我很明白,不过争吵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你们一旦走了,谁来代替你们呢?我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我不能让三老爷这招奏效。”杜氏欣喜地问道:“少奶奶,您有啥好法子吗?我俩可是巴心巴肺地愿意跟着您干,都是蒙会这人脑筋有点死,拗不过老太太罢了。”
“从今天起你们就不出府门了,等满月酒办过了再说。一会儿,你们派个人去跟老太太说:‘少奶奶发怒了,拿了蒙会管家的旧账说事呢,只怕也是要往牢里投的!谁叫您逼着他们去辞工,惹怒了少奶奶,您就只能往大牢里给两个儿子送饭了!’你们瞧着,那老太太保准就不闹了。”
杜氏欢喜地拍手笑道:“少奶奶这招好呀!只不过,您那名声就……”
香草摇摇头道:“我还在意这些吗?只要老太太不闹了,你们能安心地留下来干活儿,其他的事没啥大不了的!”
蒙会拉着杜氏忙给香草弯腰行礼道:“少奶奶,您放心!这从今往后,只要您不开口,我们绝对不会提辞工的事!三老爷那边实在太过分了,可不能叫他得了逞。”“赶紧去办吧,省得老太太还在家嘀咕呢!”
两人这才收敛起愁容,高高兴兴地出去了。香草回到屋里坐在竹椅上看一会儿书,直到亭荷满带笑容地走进来时,她才从书本上抬起了头,笑问她:“那金盘扣能打了?”
亭荷递了一盘子桂花酥给香草,点头笑道:“丁师傅说了,五两五钱也能打呢!我还省下了五钱银子,可以凑上打个桃儿叶的扁平簪子,两全其美了!”“亭荷,你真那么喜欢尹先生吗?”香草笑问道。
亭荷忙嘟起嘴巴道:“少奶奶,您咋跟寻梅似的老说我呢?我跟尹先生清白着呢!”
“谁说你们不清白了?我就想问你句真心话,是不是喜欢尹先生?”
“少奶奶,”亭荷含羞地低下头去说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觉得看着舒服……”
“那不就是喜欢吗?可你该晓得尹先生是有媳妇的,还有两个娃儿呢!他每个月挣六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样的人你也喜欢?”
亭荷犹豫了一会儿,从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嗯!”
“让你做他的妾,你也愿意?”
“只要他愿意……我倒不介意……尹先生先遇着他妻子,后来才遇着我,我也不怨谁。只要他对我,我也不计较做他的妾了。”
“看来在你眼里,男人三妻四妾真是再平常不过了。”
亭荷抬头说道:“男人纳妾那不是常有的事吗?难道少奶奶不会接受少爷纳妾?”
“难道你认为我会答应?”
“照例说,少爷纳妾您是不能反对的。要是家里有长辈可以做主,估摸着您怀孕这段日子一准给少爷收个房里人。”
“这话咋说?”
“那大户人家不都那样儿吗?少奶奶要是怀娃儿不能伺候少爷了,那家里就会给他纳妾或者收个房里人伺候他。当初二少爷要不是身子弱,只怕早就纳妾了。老爷若还清醒,应该也是这个主意。”
“那你觉得你家少爷会纳妾吗?”亭荷抿嘴笑了笑说:“那得问少爷呀!不过我觉得少爷待您不是一般地好。就算您怀了娃儿,估计也不会出去拈花惹草的,您放心吧!”
“这话是哄我开心呢,还是奉承你家少爷呢?”
“横竖你们俩都是我的主子,讨好谁不是讨好呢?对了,少奶奶,我刚才在丁师傅那儿遇着管姨娘了。她叫丁师傅把她的金银器熔了做了一个小金算盘挂件,还有一支银的不求人,说是要送给您和少爷的。”
“她真这么说?”
“我亲耳听见的。丁师傅问她要不要留点给她自己打个簪子啥的,她说不用了,都用在那挂件和不求人上,说这样送给您才体面呢!少奶奶,我觉得真正想讨好您的不是我,是管姨娘呢!我听说她在那边过得不好,没准想跟你拉拢关系呢!”
香草早看出这一点了,只是总觉得管氏的用心,并不仅仅是想拉拢她,以图在府里有个人照应,应该会有更多的想法,只是此刻她还没有想到。
快傍晚时,蒙时和宝儿回来了,宝儿手里还提着两只乌龟。宝儿往香草跟前一放,笑道:“少奶奶,这东西吃了补人呢!庄子上的人现抓了送来的,就这么两只。您想咋吃吩咐灶屋了一声,我这就给您传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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