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介绍后,管氏才知是香草娘家人,又是行礼谢罪又是脱了发簪送给香辛和小鹿。她亲昵地握着许氏的手说道:“我这人命苦,打小就没了娘,一见着您这慈眉善目的样儿,真是投缘呢!您要不嫌弃,也拿我当半个女儿看待,叫我往后也好有个娘孝敬孝敬!”
许氏忙道:“不敢当呀!你是对面东院三老爷的姨娘,我可没那福气做你的娘呢!”管氏向许氏撒娇道:“您这就笑话我了!您不是福气人儿,谁是?香草这般能干孝顺,您的福气大着呢!只怕是您瞧不上我的出身,不愿意呢!可我这人脸皮倒是挺厚的,又是个自来熟,您爱理我也罢,不爱理我也罢,横竖我是拿您当自己的娘看了。”
许氏给管氏一张甜嘴儿捧得合不拢嘴。曦儿又添把油说道:“姨娘,您跟老夫人这么投缘,不如索性拜个干娘,认了亲,往后也好常来往呢!”
曦儿这么一递话,管氏忙要起身给许氏行拜跪之礼。香草朝亭荷使了个眼色,亭荷跨前一步扶着管氏笑道:“管姨娘,这礼儿可不能行仓促了。”
管氏愣了一下,望向香草笑问道:“莫不是少奶奶还不肯呢?”
香草道:“我娘又白白地添了一个女儿孝顺,我哪儿会不肯呢?可是,你往她面前忽然这么一跪,叫她现成往哪儿去抓把梳子扯匹花布来给你做见面礼儿呢?你倒是不计较的,可我娘是个老辈人,礼数不做周全了,心里也过意不去呀!不急不急,横竖人在这儿呢!”
管氏掩嘴呵呵地笑了两声,走到许氏身边坐下道:“我一慌着拜干娘了,倒把那礼数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也不要啥梳子花布的,横竖您往后待我跟待香辛一样就成了!”
许真花笑道:“姐,你又得了个闺女,往后可咋享得完的福呢?”管氏奉承道:“慢慢地享,后头还有孙子福,曾孙子福,曾曾孙子福呢!”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雨竹进来对亭荷耳语了两句,亭荷脸色微变,走到香草身边轻声说道:“少奶奶,绿儿来了,说有些要紧的事跟你禀报。”
管氏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见此情形,冲香草笑道:“你只管去忙你的,这儿由我作陪呢!说笑话聊南北我最在行了,保准叫她们捧着肚子打滚呢!”香草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起坐间。她回头对亭荷吩咐道:“让寻梅来看着我娘,莫叫管姨娘趁了空跟我娘套得太近。我今天瞧着她那样儿,真想跟我认亲似的。”。
亭荷点了点头,忙去叫寻梅了。香草回了自己的正屋,叫了绿儿进来问道:“是二嫂那边有事吗?”绿儿脸色很不好,走近香草身边说道:“是出了点事,二少奶奶在那边瘫着了!”
“啥事这么严重?莫不是候老太太又装病闹腾了吧?”
“这回可没那么简单,只怕……”“只怕啥?”
“只怕二少爷得纳了那玲珑姑娘为妾了!”
“啥?”香草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莫不是她真赖上二哥了?”
“咳!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您一边去我一边跟您说吧。”
一路上,绿儿把事情大略地跟香草说了一边。香草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绿儿奇怪地问她:“少奶奶,咋不走了?”
香草看了绿儿一眼说道:“我这会儿子去了倒给她们添脸了!让她们以为发生了啥大不了的事!我料着这不要脸的人自有不要脸的招子,她们使的是这最无赖又是最狠的一招,我最瞧不上了!行,她们以为我会狗急猫跳地奔去呢?哼,我就是不去!你先回去跟二嫂说,我待着客呢,她们要往县衙里告,自己告去,等我空闲了再来理会!”
“这法子能行吗?这会儿在那边哭着闹着要上吊呢!”香草脸色一沉,说道:“舍得死?就不这么拿自己清白来博了!顺便再带句话去,要真死了,帛金我也舍得几两,只管拿去。你记住了,叫二嫂莫太慌张了,横竖只当二哥往外宿了一回花柳,我瞧着她们还能咋样呢?”
绿儿点了点头,飞快地跑回去了。香草转身吩咐亭荷道:“有认识的可靠的稳婆吗?”亭荷想了想说道:“长巷子那边倒是认识一两个老妈妈是做稳婆的,少奶奶要做啥呢?”
“挑拣个可靠稳重的,一会儿等管姨娘走了之后,领到我跟前来,我有话要吩咐!”“是,我立马就让听雨去找人。少奶奶,您瞧着这事咋办呀?她们这是耍无赖呢!”
香草冷笑了一声道:“跟我耍无赖?不晓得我就是那无赖中的楚霸王吗?让她们闹腾一会儿,不哭够了只怕也不会好好说话的!”
“那您觉着二少爷真的会跟玲珑姑娘……这事倒真不好说了,听绿儿那口气像是二少爷喝醉了才……二少奶奶可气死了!”“这话待会再论,先去找人吧。”
香草不露声色地回到了院子里,陪着管氏说了一会儿子闲话。快近午时了,管氏假意往外看了一眼,起身笑道:“哟,都这时辰了,我忙着扯龙门阵倒把时辰给忘记了。不耽误你们用午饭了,我先回去了。”
许氏客气了一句:“不如留下来吃吧!”这原本是许氏的一句客气话,可管氏等的就是这句话。管氏忙搀着许氏的手腕笑道:“还是您疼我呢!可我也不能没个规矩是不是?省得说我脸皮子厚专往您这蹭饭呢,那多不好意思呀!”
香草知道她想留下来吃饭,好趁机跟许氏套近乎,这就叫攻亲为上。不过她可不想在没看清管氏真面目之前,把自己的娘都给搭进去了。于是,她笑道:“说来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亲戚。可今天留你吃饭有些不妥当,正遇着我们有小祭呢!等改天我备了一桌子好菜再亲自发个帖子请你来,咋样?”
管氏听了这话,心里明白香草是有心婉拒她了,要不然怎么忽然冒出小祭这样的事呢?所以她没再多纠缠,依依不舍地跟许氏等人道了别,然后就离开了。
出了院子后,曦儿瘪瘪嘴说道:“姨娘,那三少奶奶像是躲着您呢!啥小祭呀?先前咋没听她们提起过今天是她家谁的祭日?”
管氏扇了扇白纱团扇道:“不过是推托之词,不必大惊小怪的。这香草对我始终是不放心的,提放着我呢!”“您上次让丁师傅打的那小金算盘挂件和不求人送是送给她了,可回头她照样送一份金器来,像是跟您扯平了似的。”
要发送样。“她防着我,又咋会愿意轻易和我拉上干系呢?刚刚你那话倒是递对了,只是她反应太快了,叫了亭荷拦住我,不然这门亲我也认上了。不急,等我们再相处些日子,她自然会放下戒心的,到时候我们才能从她那里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您咋晓得东西一定在她那儿呢?”
“老夫人那儿我收买了王妈妈,王妈妈说过,老夫人已经将所有的东西全部交给了她,那么我要的东西一定就在她手里。等着吧,我能笼络男人的心,照样也能笼络了她。她肚子再大些,这事自然就会顺利很多。”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蒙府府门外走去,因为竹桥那边压根就没拆了,等于是彻底地封了那条道儿,她们只能从侧门回去了。
到了午饭的时辰,香草照样让人摆桌吃饭。许氏问道:“姑爷不回来吃饭吗?要不再等等他?”
“不必了,我们说好的,过了时辰就不等他了,他多半都不回来的。”
“对了,我明天想回去了,待着也挺闷的。”香草放下筷子,说道:“我真想留您几天,可眼下您还是先回去吧,省得管姨娘又缠上您,让您做她干娘呢!”
“那管姨娘嘴倒是挺甜的。”许氏笑道。
“娘,”香辛插话道,“您没听过一句话吗?嘴巴越甜,心里越毒呢!”许真花笑道:“辛儿这是不是吃上醋了?怕你娘再收个干闺女就不疼你了?”
香辛笑道:“那可不是吗?娘有我们三个就差不离了,还收了那姨娘做啥呢?不是我嫉妒,我觉着这女人有些邪乎。”香草随口问道:“咋邪乎了?你还能瞧出这个来?”
香辛煞有介事地说道:“非得叫我再提醒提醒你,我从前是做啥的吗?你姐姐我从前可是……”
“行了行了,”香草忙给香辛斟了一杯酒笑道,“我说错了还不成吗?您从前可是侠肝义胆,劫富济贫,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侠客,不是,女侠偷呢!”
“果然进士的婆娘,说话就是有文采!”
“赶紧说吧,辛表姐!”小鹿举着兔头着急地问道,“你看出啥来了?”香辛往外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道:“那管姨娘没准是个练家子呢!”
香草诧异地问道:“你咋看出来的?”香辛伸出了自己右手的中指说道:“那读书人捏惯了笔杆子,所以有竹节印儿,可那会使飞镖的人使惯飞镖,中指后面也会留下痕迹。”她说着掏出了一个铜钱比划了一下。
“你咋看出来的?”
“刚才她不是忙着脱簪子戒指送给我和小鹿吗?她到我跟前脱了那手上的戒指时,我就看见了,有那印儿呢!虽说我不敢肯定,但我觉着这女人有些邪乎。香草,你得提防着她才行呢!”
“多亏我姐这双火眼金睛呢!”香草笑道,“你们说廖庆不娶她,是不是亏得慌呢?”
“咋又说上廖庆了?”香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人家都是举人老爷了,跟我啥干系呢?”
“举人老爷又咋了?你咋晓得他心里没你呢?”香草眨巴眨巴眼睛笑道,“要不然他中了举,叫人给你带啥信儿呀?你要不好意思去见他,我给你想个由头!”
许氏忙点头道:“好呀好呀!”
“好啥呢?娘也跟着起哄是吧?”
“那这样,横竖你们明天要回去,就说托姐带了我和蒙易送去的贺礼,算是给廖庆补上了,咋样?”香辛摇头道:“我不去!”
“东西一会儿我就叫人备上,去不去你自己拿主意吧!”小鹿嚷道:“去嘛,辛表姐!”香辛笑道:“你懂啥呀?”
许真花捏了捏小鹿的耳朵说道:“她啥都不懂,只晓得有玩儿的地方就凑上去。昨天我还听见蒙易跟她说啥带了上州府省城玩去呢!香草,你可得告诉蒙易一声,县城里玩玩没啥,不能带了往州府去,我上哪儿找人去?”
香草问小鹿:“当真?”
“是蒙易说的,他说省城里的元宵花灯节可好看了!比府里好看多了!整条街都是人都是灯呢!”小鹿说着还比划了两个手势。
“再好看也不许去!”许真花板起脸来训道。
“元宵节?还早着呢!”香草摸了摸小鹿的脑袋说道,“离着还有两三个月。往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瞧瞧,不过你可莫单独跟蒙易出了门,要不然到时候你娘往哪儿找你去,可不得着急吗?”
“行,我不跟他去就是了!”
“一言为定?”
“嗯!”小鹿伸出小指头跟香草拉了拉勾。
正吃着饭,绿儿又来了。香草放下碗筷,走出小茶厅问道:“咋样了?还闹着呢?”绿儿一脸气愤地说道:“从先前一直闹到刚才那会儿,二少奶奶索性不管了,抱了孙少爷在房里哭呢!二少爷给逼着没法子了,答应说纳了玲珑为妾,老夫人和姑奶奶这才没哭闹了,正在书房里跟二少爷谈婚嫁的事。您要再不去,这事只怕就定了!”
“定了?只怕没那么容易!”香草转头叫来亭荷问,“人找好了吗?后来叫你去找媚儿,媚儿咋说?”“媚儿掌柜替您往柳花巷子里打听了,是有那么一回子事。”
“行,我去跟我娘她们交代一声,绿儿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来。”绿儿点点头,急匆匆地跑出了院子。回到晋氏小院时,高氏正站在院子里,看见绿儿就问:“咋样啊?三少奶奶肯过来了吗?”
绿儿道:“稍后就过来呢!书房里……”高氏拿手指往自己脸上羞了两下,再往地上吐了两口子唾沫,眼角斜瞟书房那边,皱眉裂齿地说道:“不要脸的东西!八字还没一撇就在那儿说聘金名分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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