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生松开了手,端着酒杯沉思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斜眼瞟了瞟正在打哈欠的好月,伸手揽了她的腰问道:“既然是为我,也是为你自己,你再想个主意出来。”
“还听我的主意?不是不信我吗?”
“谁不信你了?上次你说把南强灌醉了放进你嫂子的房间,这主意我不是都信了你吗?被我敲打了一顿,倒聪明起来了。”
吴良生说着用手指肚摩挲了好月微微泛烫的脸蛋几下,故意流露出一丝爱怜的样子。好月撩开他的手,笑道:“主意也有,就是先哄了他们交出南强。只要南强在手,就不怕他们不露出狐狸尾巴。”
“说得轻巧,那两口子肯吗?”
“不肯也得肯!”好月得意地笑了笑说道,“这事又不止你吴家一家的事,正因为闹得大,所以才能好对付呢!”她趴在吴良生的肩头耳语了几句,然后娇笑道:“我对你多好,你该有点良心记着!万一我要真生养不了,你也好歹得留着我给你持家呢!”
吴良生搂着她的腰,笑道:“这话好说,往后桑儿多生一个,便过继到你名下就行了。我原本打的也是这主意,你这么聪明伶俐,比那桑儿好多了。我娶她,不过就是想叫我娘高兴高兴,给我留个后罢了。”
“真坏呀!”好月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窃喜,搂着吴良生的脖子亲了一口,甜蜜蜜地笑问道,“那今晚还去桑儿那边吗?要去赶紧的,千万莫误了良辰吉时呢!”
“生娃儿又不急在一时,着啥急呀?”吴良生横抱起好月道,“先完了我们的事再说!”
“真是个没心肝的!”
外面小厮见好月屋里吹了灯,吴良生又没出来,知道吴良生不会再往吴氏家去了,便自己回房睡觉去了。刘桑儿在新房里等了一夜,却只等来天白后的一声鸡鸣和一腔哀怨。
第二天清早,香诚刚刚打开了农门客栈的大门,南青就一头闯了进去,扯着香诚的衣袖说道:“香诚哥,我娘不行了,求你让我去见见我哥吧!好歹得跟他说一声才是呢!”
香诚听了这话,心中大惊,忙问道:“付大娘咋就不行了?”
南青落泪连连说道:“还不是为着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娘昨晚就给气晕了,今早就只剩一口气儿了!她盼着哥回去呢,非得叫我来传句话。”
香诚一听这话,立刻让了南青进来,领着她往关押南强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哥的事又还没个定论,你娘着啥急呀?”南青垂头忧伤道:“要是我哥和娘都出事了,我往后该咋办呀?香诚哥,你能不能求老板娘让我在客栈里找份工做做,但凡可以养活我自己就行了,省得我爹天天打骂我。”
香诚很爽快地答应了:“你放心,我会跟草儿说的,你也不必怕,要是你爹打你了,就躲客栈来,横竖这儿人多,他不敢把你咋样的。”
“不敢再多麻烦你了,省得你未来的媳妇误会了。我听说洪婆子把桂娟儿说给你了,是真的吗?”南青轻声问道。
香诚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没那回事儿呢,你听谁说的?桂娟儿就是常带着豆豆来玩儿,我给豆豆做个风车啥的。那豆豆最是逗人乐了,整天粘着桂娟儿,当桂娟儿是亲娘一样……”他不知不觉说了好些关于桂娟儿的话,没有察觉到南强那失落的脸色。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停下嘴,指着前面养小狗的那条巷子尽头说:“你哥就在那儿,去看一眼吧!我先出去开门了。”。
南青流恋地瞟了香诚一眼,道了声谢往那小屋走去。就在她刚刚走过去时,洪婆子打着哈欠从小后门那边走了出来,忽然看见了她,以为自己眼花,立刻揉了揉眼睛,叫了一声:“南青?”
南瞟在吗。南青停下脚,转身冷冷地瞥了洪婆子一眼说道:“啥事?”
洪婆子从许氏那儿听说香草不许付大娘家的人再进客栈,此刻看见南青,简直是诧异万分,一股厌恶之感油然而生。她指着南青不客气地问道:“谁让你进来的?你不晓得老板娘发了话,不许你们家的人再进来吗?”南青脸色铁青地咬着下嘴唇,沉吟片刻后,挑起眉梢,故作轻松地说道:“是香诚哥亲自带我进来的!”
洪婆子更加惊讶,问道:“说啥呢?香诚带你进来的?只怕是你自己翻进来的吧?我瞧着你平日里脸皮挺薄的,没想到你还好意思进客栈里呢?”南青生硬地回嘴道:“我能不能进来又不是你说了算,你在这儿管啥闲事呢?自家做自家的事儿去吧!”
“哎,”洪婆子见南青给她脸色看,有点不服气了,“我现下就去跟许三娘说,说你乱往客栈里闯呢!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这客栈再有规矩,难不成还是你定的?”南青冷冷讥讽道,“刚才我问了香诚哥,人家没看上你家那侄女儿,就是觉得你那孙子好玩儿罢了。你真以为没了我,你就可以攀上香诚哥这门亲事了吗?省省吧!”
“哎哟,”洪婆子跺了一下脚道,“我这是出门就撞乌鸦呀!咋一大清早就撞上你这丫头呢?你不走还耍性子是不是?我现下就去月圆居!”
“去吧去吧,好好巴结着,看有没有你的好处!”
“你这丫头嘴巴太臭了吧!”洪婆子指着南青的背影骂了两句,然后转身往月圆居跑去了。南青没理会洪婆子,径直往那巷子尽头走去。尽头有间屋子,是堆放杂物的。
南青正要走近时,身后传来了许彻的声音。许彻叫住了她问道:“你来做啥?”南青回头轻声说道:“香诚哥带我来的,我就想看一眼我哥。”许彻瞥了南青一眼道:“有啥好瞧的?横竖就在那里头关着呢!老板娘吩咐了,谁也不能靠近了。”
南青提高音量央求道:“许彻哥,求求你了,看在我们都是许家坝人的份上,就让我见见我哥吧!我娘在家里气得都快病了,我得跟他说一声呢!更何况,我想给他送点吃的。”
“这你放心,老板娘吩咐我们送了饭菜给他的,没叫他饿了半分。被褥也添了三床,冻不着他的。你小声些,喊这么大声做啥呢?你哥指定还睡着呢!回去吧!莫叫我为难了。”南青往那屋子瞟了一眼,忽然听到了一声鼻鼾,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冲许彻道了个谢,往外走去了。
出了客栈,南青飞快地往东边走去。走到一条巷子边就钻了进去,里面站着吴良生家的那个小厮,小厮问她:“瞧着人了吗?在客栈里?”南青点头道:“在……”
“瞧见了?”南青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在,我都听见他打呼的声音了,估摸着还睡着。”
小厮挥挥手道:“那你回去吧,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我们东家说了,要是能逮了你哥,你昨天放走你哥的事东家就不追究了,明白了?”
南青道:“是,我明白了!我想问一句,吴良生逮了我哥会咋处置呀?”小厮哼笑道:“这你就莫管了,那小子做了这么可恶的事,全镇的人都不会放过他呢!你赶紧回去吧!”他说完从那巷子里跑出去了,往好月家去了。
南青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平静了自己的心情。然后,她缓缓转身,打算往外走去。可就在她转身时,亭荷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她惊了一跳说道:“亭荷姑娘,你咋会……会再这儿?”
亭荷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反问道:“你为啥这么早会在这儿呢?”“我……”南青目光躲闪地说道,“我……我刚才去客栈瞧了我哥一眼……我哥样子好憔悴……我不晓得咋回去跟我娘说……怕她听了身子更不好呢!我躲在这儿想思量思量该咋说才好。”
“那就一边走一边思量吧!”
“走?”南青惊愕地看着亭荷问道,“要去哪儿?”
“昨天你交给寻梅的那包东西里有些少奶奶不清楚的,请你回去问一问,走吧。”
“我……我还得回去看顾我娘呢!更何况,那些东西不是我私吞的,要问也得问我娘才晓得。”南青忙辩解道。
“你娘不是躺在床上吗?得叫你先去瞧一眼,再回去问你娘吧?”亭荷往前走了两步说道,“难不成你不敢去见我们家少奶奶了?你可莫忘记了,当初是你自己求助上门的,少奶奶好心收留了你,暂时保住了你哥,你一点感恩戴德的心都没有吗?”
“不是……我真要回去跟我娘先说一声……”
南青的话没说完,巷子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亭荷好奇地伸头出去瞧了一眼,不由地惊了一跳,原来吴良生带着二三十个人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怨愤!
这群人从亭荷跟前走过,直接去了客栈门口,什么也不说径直闯了进去,然后客栈里响起了香诚和伙计们的声音:“你们要做啥?这儿是做买卖的地方,有话退出门外再说!”
“交了南强出来!”吴良生的声音高高飘起,混在清晨的浓雾里飘得很远很远。
“南强不在这儿!”香诚忙说道。
“明明就在这儿!”吴良生坚持说道。
亭荷心里暗暗叫着不好,转头去看南青时,早没人影儿了。她顾不得去寻南青,一溜烟跑回了蒙香楼里,把吴良生等人上客栈要南强的事告诉了香草和蒙时。
蒙时已经起了床,喝完最后一口汤,从雨竹手里接过热帕子后对香草说道:“我去吧,好歹瞧瞧他到底要演哪一处。念在从前宾主一场,我得教教他啥叫冲动误事!”
香草点头道:“你去吧,余下的事我会处置的。”
蒙时起身去客栈那边应付吴良生了。香草夹了块豆腐乳放嘴里抿了抿,点头道:“香云做的这豆腐乳味儿正好呢!佐饭是再好不过了。”
亭荷接过话说道:“好在那天她给您送豆腐乳来了,否则说不准也会出事呢!刚才您吩咐我去找南青,那丫头居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跑了,您说要不要上她家去寻了来?”香草喝了一口稀饭,道:“她跑就证明她心虚了。俗话不是说跑得过和尚跑不了庙吗?不必着急的。对了,良杰来了吗?”
“已经吩咐听雨去叫良杰了,想来该到了。”
正说着,良杰从楼下小跑了上来,问道:“师傅,这么大早找我有啥事呢?我正要来跟您说良生哥的事。”
“我都晓得了,”香草指指外面说道,“听见了吧?这儿离客栈也不是很远,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呢!”
良杰一脸无奈地说道:“我哥和我爹都劝良生哥先问清楚再说,可良生哥不听,非说你们藏着南强别有用心。师傅,南强哥真的在客栈里吗?昨天那事果真是南青哥做的?”香草笑问道:“你以为呢?莫忘了,你昨天也在帮厨,说起来也是嫌疑人之一。”
良杰吐吐舌头道:“师傅你还怀疑我呢?我为啥要弄砸了良生的喜宴,害了那么多乡亲呀?”
“师傅不是怀疑你,是想告诉你,天时地利动机占齐了,这事才能成。你有下药的机会却没有害吴良生的动机,所以也不会做这事。我问你,昨天上了桌的菜里有带酸味儿的菜吗?”
良杰立刻点点头说:“有!蒸全鸭就是带酸味儿的。那管蒸菜的厨子拿泡菜和鸭子混煮一炷香后,又拿上蒸笼蒸着,省得坏了形儿,那菜就是带酸味儿的。”
“除了这道蒸鸭子,上过的菜里头就再没别的带酸味儿的了?”良杰很肯定地点点头道:“那上过的菜我后来都瞧了一遍,唯独那蒸全鸭是带酸味儿的。原本该用药膳来炖,可三伯娘先本钱太大,桌数太多,就换了用泡菜炖,说味儿一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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