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没法子,是没打算对付她。”吴良仁这样说道。“因为她相公是蒙时吗?官比你大?”
“我要是那眼光世俗的人又咋会跟你好呢?我不是怕蒙时,而是不想费精力去对付一个乡下妇人。我要补了官,你跟了我,就是官家夫人了,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不要只顾着眼前的是非。”
“可我真是不甘心,这就跟被香草一脚踢出镇上没分别!错只错在,我之前跟了吴良生这个混账,除了私开赌坊,偷卖盗墓贼的东西,就没其他出息了!”
“那小子,”吴良仁连连摇头道,“你可不晓得!昨晚良坤回来把香草怀疑你的话告诉家里人的时候,那小子立马就翻脸了。头一句话就说但凡找着你,非揍死你不可!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这分明是香草和麦儿串通一气,有意陷害你的!”
好月忙点点头道:“没错呀!我没有害过巧儿,你可要相信我才是!你是我这世上唯一还能相信的人!”吴良仁搂着好月,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是信你的,要不然早把你交出去的。等风声没那么紧之后,我就送你先去城里再做打算。”
“城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可不愿意住客栈里。”“放心,我会给你安排的。”
吴良仁就这样把好月藏在了土地庙里,不准她随意出入。随着年关将至,来庙里烧香祈福的越来越多了。好月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憋在房间里十分苦闷,想出去又怕被吴良生抓住,连小命都没有了。
这天天黑之后,等斋婆子们都放了工,好月这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透透气儿。庙祝关了大门回来,问她:“你打算上哪儿去了吗?可不能出去,吴良生这几天还在找呢!”
“我不出去,我就是想问问,吴良仁今天来过没有?”
“没来,今天你莫等了,横竖是来不了的。”
“为啥?”好月奇怪地问道。
“下午的时候我遇着汪嫂子她们几个了,都是来上香还愿的。听说,下午良坤家的香云嫂子生了个双,两个大胖小子呢!你说吴家出了这么大的喜事,能不乐翻天吗?”
“啥?”好月的心顿时凉了一半,“郭香云生了?还是个双?”
“这话还有假?你出去……哦,你出不去呢。我听说是两个大胖小子,一个五斤,一个四斤,怪不得瞧着香云嫂子的肚子那么圆,那么大呢!原来里头有两个呢!她这是啥福气呀!镇上好像还没出过双吧?明天我也得去凑凑热闹,讨个喜钱。”庙祝说完笑嘻嘻走开了。
好月顿时觉得头晕耳鸣,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她挣扎着跑回了房间,扑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桌子脚,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她使劲地捶着地板,哭道:“啥福气!啥福气!肯定是偷了我的福气!凭啥她能生个双,我连一个都生不出来!天老爷公平吗?公平过吗?香草能嫁给蒙少爷,蒙少爷可是我先看上了,她却勾了去,公平吗?吴良生那混蛋占了我的身子,哄了我的铺子,到头来还要到处抓我,把我逼得走投无路!公平吗?”
正哀哭着,庙祝敲了敲门道:“小声点,好月嫂子!再嚷大声点,只怕外面都听见了!”
“滚!”好月怒吼了一声道。
“你发火也没用啊!”
“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好月开了房间从里面冲出来,推了庙祝一把,然后想往外冲去。庙祝赶紧拉了她回来,劝道:“莫折腾了,冷静点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啥事不能想开点呀!”
“放手!我要出去!我今天就要出去!”好月失去了理智,对着庙祝一阵抓扯。
“不行不行,你出去了我咋说得清楚呢?等吴大老爷来了再说吧!”“行,你现下就去请了他来!”
庙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好吧,只要你消停着,我这就去给你请,真是惹不起你这姑奶奶呢!”
“赶紧去!”
“你好好待着,哪儿也莫去,晓得不?”
“废话少说,快去!”
庙祝开了大门出去了,顶着寒风往吴良仁家走去。到了吴良仁家那老宅子,家里黑灯瞎火的根本没人在,他料想应该在胡氏家里,便又往胡氏那儿去。
果不其然,还没走近胡氏家,庙祝就听见了一阵欢笑声,院子里像有很多人似的。院门没关,他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只见堂屋里坐了好些人正在说笑呢!
良杰从院子里路过时看见了庙祝,便问道:“有啥事吗?”庙祝拱拱手道:“恭喜恭喜,听说贵府里生了个双,还都是大胖小子呢!”堂屋里坐着的汪嫂子笑道:“瞧见没有?这庙祝都赶不及上门招揽买卖了!四娘,你那喜钱横竖也该给个双份,不枉人家跑这么一趟!”
胡氏满面霞飞,忙走出来放了两个红封子在庙祝手里笑道:“劳你走这么远,小小意思收着吧!我正打算明天送了娃儿的锁片去开光呢!”
“好说好说,”庙祝收了红封子满面堆笑地说道,“能送到土地庙里开光,是我沾了你家的福气,也是你家给土地庙添了喜气,等于是给镇上往土地庙里去的人都添了喜气!”
一番话把胡氏和堂子里的人都逗乐了。胡氏又问道:“那开光得要备些啥呀?正好你来了,跟我说说呗,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汪嫂子也在里头招呼道:“对呀!跟我们说说,横竖晚上土地菩萨也得歇息歇息,不必你伺候着了!这儿有好几个怀儿婆呢,那就等于是好几笔买卖送上门呀!”
这时,香草从香云房间看了两个孩子走了出来笑道:“汪嫂子这买卖经是越来越顺溜了,都打趣到庙祝大人身上了!不怕菩萨回头怪你吗?”
汪嫂子笑道:“你不想听听吗?你也差不离了,该备些东西了。”
“想,横竖来凑凑热闹呗!”香草对那庙祝问道,“我那香油灯还亮着吧?”庙祝忙点头道:“自然还亮着,那灯点上了就得亮着,除非没香油供奉了。”
胡氏招呼他说道:“进堂子里坐坐吧,给我们好好说说。”庙祝环视了一眼,问道:“家里男人上哪儿去了?”胡氏笑道:“都往屋后埋包衣去了!都说生了双,包衣得当天找自家屋后老棵柏树埋下,那才妥当呢!”
“吴大老爷呢?”
“哦,良仁啊,也跟着我家良坤一块儿去了!你找他的话,稍等等就行了!”。
庙祝心想反正都要等,不如顺道把买卖先定下来吧,难得这儿坐了三四个怀儿婆呢!所以他就进了堂子,兴致盎然地说起了开光等法事。这一开口,他就忘乎所以了,把好月的嘱托给忘得一干二净,讲得眉飞色舞,好不带劲儿。
等良坤等人回来时,吴良仁经过堂屋时见了他,顺口问了一句:“你也上这儿凑热闹来了?”
庙祝起身冲他笑了笑,点头道:“顺便来坐坐!您忙您的,不打扰您!”他说完又继续坐下来讲了。
这时,吴良仁觉得很无趣想回去了。刚才要不是熊氏非逼着他一块儿去埋包衣,他真是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熊氏说埋了生双的包衣,能沾福气,非要他跟着良坤父子去。他跟胡氏打了招呼,然后就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寻梅捧着暖炉来接香草了。香草起身对胡氏笑道:“我明天再来看我那两个干儿子!叫香云好生养着,那认保保的礼儿我得做足了才送过来。”
“我们也不图那啥礼数,能认了你这门干亲也算他们的福气了!”
“是我的福气才是!”
胡氏送了香草出大门,看着亭荷和寻梅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回去了,这才放心地回院子里去。刚回到堂屋里,庙祝忽然跳起来问道:“刚才……刚才吴大老爷是不是来过?”媳妇婆子们笑做一堆了。胡氏乐道:“你啥记性呀?刚刚不跟你打过招呼才出门的吗?咋一转眼你就忘记了呢?”
“坏了!”庙祝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朝她们拱拱手道,“我找吴大老爷有急事呢!你们先聊着,明天记得往土地庙里来找我,再慢慢说,告辞了!”
“哎,慢点呀!”胡氏笑着送了庙祝出门,“刚才真是顾着买卖去了,连急事都忘了呢!”
庙祝顶着寒风,飞快地跑到了吴良仁家。吴良仁一听庙祝的话,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问道:“你出来多久了?刚才看见我的时候为啥不说?”庙祝懊悔道:“那帮婆子媳妇缠着我问开光的事,我说得高兴了,就给忘记了!”
“笨呐!这事能忘吗?万一她跑出来不就完了吗?赶紧回庙里瞧一眼去!”
吴良仁和庙祝匆忙出了门,正好遇见熊氏回来。熊氏问他:“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呀?夜里还抄经文呐?”
“你莫管了,我有事出去一趟!”
熊氏拦下了吴良仁问道:“我问你,你总往庙里跑,是不是有啥瞒着的事?”
“没有!”吴良仁着急地说道,“我真有事,娘您让开吧!”
“不信!我瞧着你很不对劲儿,老爱往庙里跑,又爱跟这庙祝待一会块儿,你该不会是……”“您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帮庙里抄抄经文罢了!”
长蒙吗补。“那这么晚了,你还去庙里做啥呢?”
“哦,”吴良仁想了想说道,“良坤家不是生了个双吗?我得赶着今晚子时之前抄完手里的经文,那才福气呢!您莫挡着了我,我真有事,回头再跟您说吧!”吴良仁绕开了熊氏,和庙祝急匆匆地跑到了庙里。打开庙门之后,吴良仁冲进后院连喊了几声好月,可好月都没应声。房间里也没有人,吴良仁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责骂庙祝道:“我不是叫你看着她吗?她要给吴良生抓住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她非吵着要找你,我不也没法子吗?”“还说这废话!赶紧四处去找找呀!”
“就我一个人找?能找着吗?您不如想想她会去哪儿呢!我早说了您把她放在庙里不好,该早早地送到别的地方去才妥当呢!”
“你懂啥!我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要不然我为啥要冒了这风险把她留在这儿呢?”
“可万一她给人抓着了,我们真是有嘴说不清呐!”
“万一……”吴良仁皱紧眉头说道,“万一她给人抓住了,那就只能用万一的法子了!”
“啥法子?”
吴良仁正想开口,大门那儿忽然传来了一声沉沉的开门声。他立刻跑出去一看,果真是好月回来了。他又着急又生气,却不得不显出心疼的样子问道:“你上哪儿去了?叫我好着急呢!正想叫几个人来寻你!”
“庙里太闷了,我去外面透透气儿!”好月望着吴良仁说道。
“没人看见你吧?我是担心吴良生看见你就麻烦了!”吴良仁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好月摇摇头,径直往里走去。吴良仁跟在她后面问道:“那你去哪儿了?下回你要出门,叫上我一块儿,我陪着你去。”
“我就是觉得闷,出去逛了逛,没叫人发现,你放心吧。”
吴良生听出好月这话有点抱怨他的口气,忙搂着她的肩头走进了房间里,哄道:“我没啥不放心的,就怕吴良生抓了你回去,那你就麻烦大了!他好歹是我堂兄弟,我不想跟他翻了脸,你明白吗?横竖过完年,我就送你走,你再忍忍!”
好月点了点头,靠在吴良仁怀里说道:“我想睡一会儿,不要吵我。”
“行,”吴良仁搂着她说道,“就在我怀里睡,安稳些!”好月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半分想睡觉的念头。刚才她出门之后的事情慢慢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因为等得不耐烦了,她就开了庙门跑了出去。
出门后的那股子新鲜空气令她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憋在庙里的这些日子,她简直是度日如年,难受得要死。一想到这儿,她的仇恨之火便再次点燃了!她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香草,于是她什么都没想,奔着蒙香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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