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铭念正想往婴儿房里一钻,忽然听到了蒙时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笑道:“白拿朝廷俸禄了?这么好天气不去官署衙门里办事,躲家里逗儿子玩呢?爷爷还等着你振兴韩门家声呢!你小子太叫他老人家失望了!”“你呢?一大清早跑我家来做啥呢?刚从神楼里出来就闲不住了?”
“可不是因为太闲了才往你家来的吗?先不跟你废话了,瞧我小侄儿去了!”韩铭念笑嘻嘻地跑进了婴儿房,逗了小布谷一会儿,这才出来上了二楼,问书房里正在整理书籍的蒙时:“香草上哪儿去了?怎么没见她人影儿呢?”
蒙时一边理着桌子的书一边反问道:“跑我家来找我媳妇?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韩铭念?你自家没媳妇吗?”“有等于没有,这你又不是不知道,”韩铭念趴在桌上随手翻了几本书问道,“喂喂,香草上哪儿去了?我还得谢谢她呢!帮我收拾了千合一回,真是替我出了口大气呢!嘿嘿……”
“我媳妇在哪儿为啥要告诉你?看完了你的小侄儿赶紧回去吧!”
“哎,”韩铭念挑了挑眉毛,一本正经地对蒙时说道,“哥,我有个绝妙的提议!”
“打住吧!你的提议从来就没有绝妙过,没整死人都算好的了,就让它烂在你肚子里算了,千万莫说出来。”“别呀!让我说给你听听吧!我觉得韩府里太清静了,太没规矩了,需要一位像香草这样的少夫人去管治管治,所以你们真的应该搬到韩府去住!一来,小布谷能叫爷爷奶奶开心开心,二来,香草那么能干,也好找到用武之地呀!你说对不对?”
“嗯,”蒙时点点头笑道,“还能帮你收拾千合,这才是最紧要的吧?”。
“嘿嘿……千合是太没规矩了,得找个人镇住她才是!”
“那你去买两张镇鬼门符吧!少打香草的主意,我没想过要搬去韩府住。”
“这样啊……”韩铭念想了想笑道,“要不然我搬来跟你们一块儿住吧?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帮你照看着香草和小布谷!你觉得怎么样?”
“没——门!”蒙时拿起书拍他肩膀一下说道,“赶紧哪儿来回哪儿去,要不然,我丢你下楼去。”
“哥……”韩铭念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收容收容我这可怜的弟弟吧!我觉得你们家就像一片世外桃园,桃园里还有一群好玩的仙女,你一个人享福享多了会折寿的!腾间屋子出来给我住两天,又不会怎么样,为什么那么小器呢?”“韩铭念,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就不能正儿八经儿地替自己想想吗?你搬到我家来,是不是得把千合也带来啊?现下你不是一个人了,走哪儿去哪儿做什么,都要连带着替千合想想。你就算再不情愿,可也已经娶了她了,不能丢在一边不管不顾。”
“我敢管她吗?我吃了雄心豹子胆儿了!人家在韩府里混得风生水起,无所无能,跟山大王似的。”“那回去跟你的山大王混吧,莫来我家捣乱,不少你这个猴子!”
“真不答应?”“嗯!”
“那好,横竖我另外再想法子就是了!今天你别想赶我走,午饭晚饭我吃定了!”韩铭念说着看了看眼前这堆书问道,“你都搬来多久了,书还没收整好吗?”
“外公昨天派人送来的,是从前我住在韩府时用过的书。”
“怪不得看着有些旧呢!”韩铭念说着帮蒙时把书一本一本地放上书架。他一边放一边顺手把每本书翻看了两页,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蒙时转头问他:“又瞧着啥好笑的了?”
“嘿嘿……”韩铭念从书里拿出一张信笺朝蒙时挥了挥笑道,“这好像是从前悦媛姐姐写给你的信吧?你都还留着?我是不是应该给香草瞧一眼呢?”
“是吗?”蒙时伸手过来抢,却被韩铭念闪开了。两兄弟便在书房里追闹了起来。
韩铭念照旧很快被蒙时拧了手,疼得哇哇大叫。正好,香草回来了,他立刻把手里的信儿丢给香草说道:“快接着!是蒙时那小子背着你收藏的情信呢!”香草忙伸手接过在空中飘舞了几下的信签纸,笑道:“是吗?让我瞧瞧到底是谁写的呢?”
“是悦媛写的!”韩铭念坏笑着说道,“念出来听听,看蒙时这小子是不是还瞒着你什么事情。”
香草展开信,高声念道:“课中缺席,叔父生气,罚抄写三百遍,已替余写足一百遍,若想回报,须奉上冰镇荔枝三百颗!哈哈哈……哪年的事呀?”蒙时接过来一看,笑道:“不就是我跟着我娘到韩府里那年吗?我投在郑先生门下,跟悦媛还有他和铭愈一块儿在郑先生的府邸里念书呢,韩铭念,你还记得吧?正是夏天的时候,我们经常趁郑先生午睡时溜了出去,跑到城外那条锦河里游水呢!”兴抬头爷。
韩铭念点头笑道:“记得记得,那时候叫韩铭愈去,他还不去呢!一本正经地说要温书呢!结果有一次,我们玩得太起兴了,上了条捕鱼的小船,跟着在河上溜了一大圈,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给爷爷罚在神楼里跪了一天一夜,想必就是那一次了!”他说着冲蒙时挑了挑眉毛笑问道,“后来,你给悦媛三百颗冰镇荔枝没有?”“好像没有吧。”
“真是没良心呢!人家好歹给你抄写了一百遍,你都不感谢?还是当着香草的面儿,你不敢说呀?”
“有啥不敢说的呢?”蒙时笑了笑说道,“那三百遍是我自己抄的。你忘记了吗?我们第三天去郑先生家的时候,悦媛不在,她奶娘摔了头,昏迷不醒,她陪着奶娘回她家府里去了。”
“有这事吗?哦,对了,后来听说她家那奶娘就这样给摔死了,是吧?”
“好像是,说是年纪大了,又摔破了头,淤血在头里出不来,就那么给摔死了。”
“真可怜!”韩铭念摇了摇头说道,“我记得那位老妈妈人挺好的,经常给我们弄吃的呢!可惜,她死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要不然该送份帛金才是。”
正说着,宝儿匆匆跑上了二楼,对蒙时说道:“少爷,官署那边派了人过来,请您赶紧过去一趟,说是有要紧的邸报送来。”
“我换了衣裳就来。”蒙易把书递给了香草,指着韩铭念说道,“这小子想住我们家来,你可莫答应,后患无穷呢!”香草笑着点了点头,帮蒙时换了衣裳,送下了楼。回到书房时,韩铭念正盘腿坐在地上翻看着那些旧书。他抬起头来问香草:“你上哪儿去了?”香草道:“我跟亭荷出去走走,瞧瞧州府里有啥买卖可做。闲在家里也挺无趣的。”
“我叫蒙时带了你回韩府,他却不答应。要在韩府里,有事给你做呢,你就不会这么无聊了,”韩铭念放下手里的书笑道,“你想做买卖吗?这好办呀!我带你到各处去走一遭,怎么样?”“你能带我上哪儿去?”“你想去的地方我都能带你去!就凭我韩二少爷这名儿,州府里就没有不敢去的地方。你跟我说说,想去什么地方?”“出了门再说吧!”
午饭后,香草带上了亭荷和寻梅,跟韩铭念一块儿出了门。韩铭念领着她们到了一间叫宝镜斋的脂粉铺子里。他一进门,掌柜的就热情地迎了出来。韩铭念给她们介绍起哪样儿是西域货色,哪样是进上货色,哪样儿是本地货色,一一都讲解得很清楚。
香草点头道:“看来你不光是会画眉,还很懂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开家铺子呢?”“你没听过吗?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等的。以韩家那样的家世,你觉得我爷爷和爹能允许我出来做买卖吗?恨不得我多攻些书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呢!”
这时,韩铭念让掌柜的先退下了,小声对香草说道:“我听说这铺子的老板打算倒腾了这铺子,你要是有兴趣,不如我们俩合股买下这铺子,一块儿做买卖怎么样?”香草笑问道:“你有兴趣?”
“要是我们俩合股,我爷爷就不会容易发觉了。这铺子表面上是你的,背地里挣了钱我们五五分账,如何?你会做买卖,可初来州府,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叫人欺负了。有我给你坐镇保镖,没人敢上你这儿捣乱的。想想吧,这买卖挺划算的,往后你也有个事可以打发时间。”
香草环视了这铺子一眼,说道:“地段不算繁华,人流也不算多,脂粉品种还算多,若是价钱合适的话,倒可以考虑考虑!”韩铭念忙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问那掌柜的,看他家老板出个什么样的价。”他说完就拉上那掌柜的往后院去了。
亭荷掩嘴笑道:“我瞧这铭念少爷是憋坏了吧?一说做买卖,比赶回去成亲还着急呢!少奶奶,这买卖您做吗?”香草笑道:“听听价再说吧!你挑拣几盒中意的,一会儿给雨竹他们带回去!”亭荷高兴地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香草开始细细地打量着这铺子的装潢和货色,至少自己心里要有个估价才行。她正看着,门外忽然传来了铺子伙计粗鲁呵斥声:“往哪儿躺呢?死乞丐!不瞧瞧这是谁家的铺子,赶紧滚到一边去!”香草转过身来,看见伙计正赶着一个打算上门乞讨的乞丐。那乞丐脸上一团漆黑,唯独两只眼珠子透着明亮。他往里瞄了一眼,正好与香草的目光相碰,那瞬间,香草忽然觉得这人的眼神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没等她想起来,伙计就推了那乞丐出去,喝道:“赶紧走吧!要讨吃的,前面酒楼后门去讨,上这儿能讨着什么时候的呀?这儿是卖胭脂水粉的地方,没吃的丢给你,真是个睁眼瞎!”
“等等,”香草叫住了那伙计,走到门边低头看了一眼那乞丐。那乞丐却不敢再与她正面对视,蜷缩了身子靠在街沿边。香草觉得他挺可怜的,便吩咐亭荷道:“给他一两银子买吃的吧!”
那伙计道:“少奶奶,您可别太好心了。城里有不少这样的乞丐呢!有些人腿脚好好的,也来装乞丐,有手有脚不自家挣饭吃,就靠这行当过活,您小心给骗了。”
香草看了那乞丐一眼,问道:“你从哪儿来的?是州府本地人吗?”那乞丐仿佛很畏惧似的,把脸深深地埋在了双手里,不敢回答一个字。那伙计又说话了:“他不会答您的话的,只管把银子讨到手就行了,您问了也是白问!”
香草细细地打量了那乞丐一眼,从亭荷手里接过了银子,放在了他脚边。他穿着一双破鞋子,脚底板漏了一半儿出来,仿佛有颗痣在那儿。搁下银子后,香草说道:“拿了这一两银子买些吃的吧,看着你不像是个老人家,有手有脚的,该自己寻个活儿干,这样乞讨着过日子,终究不是法子。”
“咳!少奶奶,您有所不知呐!他们这样儿的人就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哪里知道什么叫羞耻呢!这会儿子装得楚楚可怜的,一转眼就好手好脚地站起来,换一身衣裳,就跟个爷们似的,还上松鹤楼里喝酒吃肉呢!”
那伙计又一脸不屑地说了几句,然后朝那乞丐吆喝,“赶紧滚吧!少奶奶是好心人,赏了你一两银子呢!你知足吧,走走走,别在我们家铺子门前待着了,小心我揍你呢!”那乞丐伸出手捡起了银子,弓着腰身快步地跑走了。香草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始终觉得似曾相识。这时,韩铭念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冲香草笑了笑说道:“这事有眉目了!”
香草走回铺子里问道:“那掌柜的咋说?报了个啥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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