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儿忙从亭荷手里接过了那人参盒子,感激地道了谢,然后叫上丫头们一起把陈银儿挪进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香草往陈银儿原先那屋子里走了进去,亭荷忙拉了她一下,说道:“少奶奶,您还是莫进去了!别说是身子弱成陈姨娘那样的人,就算是身子好的人也禁不住这么烟熏火燎的!这不是要活活地把陈姨娘给熏死吗?实在是太过分了!”
香草往旁边看了一眼问道:“那边亮着烛火,是个小禅室吗?”旁边一个丫头答道:“自打姨娘滑了胎,心里总是难过伤心着。头回少夫人请了个道士来,那道士说想让未出世的少爷升仙,就得修个小香室,供奉了真君在里头。”
“原来是个小香室。”香草正打算往小香室里看一眼,刚走到门口,燕氏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起了:“蒙少奶奶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呢?”
香草停下脚步,转身笑道:“本想着该先来你招呼一声的,可听说陈姨娘身子不痛快了,就赶着来瞧一眼。好在我们赶得及时,这会儿子才缓过一口气来。礼数有所不周,请你莫见怪,等往后赵大人回来了,我再亲自赔个罪,你看咋样?”
燕氏一听这话,也不好跟香草多做计较了,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是那意思,就怕府里的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你,回头我家相公得怪我不知礼数呢!”
“我们也莫在礼数上矫情了,横竖今天陈姨娘能缓过气儿就算是好事了。这院子总是这么烟雾缭绕吗?”
白灵脸色讪讪,低着头躲到了燕氏身后。燕氏勉强笑了笑说道:“你是不知道的。银儿为了她那没出世的孩子能升仙,总是点着香。我也劝过她,那香点多了对身子不好,可她一心为了自己的孩子,就是不听。我要不给她点,别人还以为我这做姐姐的刻薄她,连根香都舍不得呢!”
香草知道燕氏是在推卸责任,若没有她的吩咐,谁敢把这院子弄得跟庵堂里烧香似的?
这时,筝儿捧了煮好的人参水快步地往屋子里去。燕氏叫住了她,喝道:“死丫头,滚过来!你今天是怎么伺候姨娘的?”筝儿用愤怒的目光看了看燕氏说道:“少夫人要责打,也得奴婢给姨娘灌下这口人参水再说吧!”
“人参水?你哪儿来的人参……”燕氏说到这儿时,忽然发觉自己失言了,忙转了话锋道,“赶紧去吧!陈姨娘有什么事,我准唯你是问!”她说完又对香草道:“这儿烟雾缭绕的,你别待在这儿,随我去我院子里坐坐吧!”
香草道:“不必了,我来就是为了探望陈姨娘的。你也不必跟我客气,我们两家的相公本是同窗,又在一处办差,交情甚好,不去计较那些繁琐礼节了,你说是不是?”燕氏只好点了点头,脸上却写着不情愿。这时,屋子里传来了陈银儿咳嗽的声音。燕氏抢先走了进去,站在床边对陈银儿假意地笑了笑说道:“银儿,你觉着怎么样啊?能喘得上气儿吗?要是不想说话,就好好歇着吧!我说你也真是的,点那么多香做什么呢?那求仙也心急不得呀!瞧把你自己给折腾了一回,叫人多心疼呢!”
她说完对旁边几个丫头呵斥道:“你们脑子都给浆糊塞住了吗?姨娘叫你们点香,你们真点呢?也不顾着姨娘这身子?她向来爱用香,我是不拦着,都紧着她用,可这点多了会熏死人了,你们不知道吗?一群没用东西!留在府里做什么呢?全都打发给牙婆子算了!”
这几个丫头吓得忙跪了下来求饶。燕氏又发怒道:“说几句软和话就能了事了?少爷临走前是怎么嘱咐的,要以姨娘的身子为先,好生伺候着!你们就是这么敷衍少爷,敷衍我的?实在是可气!白灵——”她吆喝了一声道,“拉了出去每人打二十板子,再叫了牙婆子来领去,打发了算了!”
筝儿忙想开口替这几个丫头说两句话,却被燕氏抢了个先。她指着筝儿责骂道:“你还好意思替她们说话?先顾着你自己吧!我头一个该罚的就是你!你在姨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她的病都没半点起色,只怕就是你克着姨娘,八字跟她相冲呢!现下也不叫你伺候了,滚出去吧!”
床上的陈银儿重喘了两口气,抬手说道:“不行!不能打发了……”
“我说你也真是的!”燕氏上前故作亲昵地拉着陈银儿的手说道,“护着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丫头做什么呢?我知道你心底好,见不得人受苦,可不中用就不中用,留在身边也没用呀!过两天我准替你找个灵巧能干的,先暂时让白灵伺候着你吧!”
“不必了……”陈银儿使出浑身的劲儿从燕氏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用厌恶的目光盯着燕氏说道,“我就要筝儿在身边,别的……别的都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万一你身子照旧这么不好,相公回来怪责起我,我找谁哭去!”燕氏一脸假意的笑容说道,“你放心,没了筝儿,白灵照旧伺候得你好好的。”她说完回头冲筝儿喝了一句道:“还不滚出去!一会儿牙婆子来了,你自己收拾东西跟着去!姨娘这回出事你脱不干系,没准是你自己想当姨娘,变着法子害她呢!我断不能留了你这样的人在身边!白灵,带了这死丫头出去!”
白灵阴阴地一笑,冲筝儿说道:“走吧!没听见少夫人的话吗?现下家里还是少夫人做主呢!别杵在这儿跟竹竿似的,打扰了姨娘歇息!赶紧跟着我出去吧!”
“姨娘!”筝儿着急地向陈银儿喊了一声,甩开了白灵拉她的手。
陈银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一是没力气,二是喉咙熏了正痛着呢!她心里也急,眼泪花儿都出来了,生怕筝儿被赶走了,剩下自己一个人,那真是死路一条了!
燕氏命令道:“滚出去!别在这儿假惺惺地抹泪珠子博同情,我不吃你这套!你要真对姨娘有心,今天就不该离了她,明知道她身边缺不了人……”“少夫人这么做,真是在打我嘴巴子呢!”香草忽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燕氏奇怪地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呢?我教训我自家的奴婢,怎么还打上你的嘴巴子了?”香草笑道:“今天筝儿是去了我那儿。”燕氏愣了一下,警惕地盯着筝儿问道:“你去蒙府做什么?谁派你去的?”娘后上莫。
香草接过话说道:“是这样的。昨晚蒙时回来时,说赵大人寄回来的公文中有封私信,是托蒙时代为照顾家中的妻妾,特别是陈姨娘的。赵大人记挂着陈姨娘的病,在外都不安心呢,所以我才叫了筝儿到府里,把那信的事告诉她,让她转告陈姨娘,也叫陈姨娘安心养病。要是为了这事,你责罚了筝儿,那岂不是我的罪过?早知道就不替赵大人转这个话了!”
燕氏不悦地说道:“既然是我家相公带回来的信,你大可以送来给我就行了。”香草笑道:“赵大人信里单提了你一句,剩下的全是问候陈姨娘病情咋样的话。看来赵大人真是很思念陈姨娘,可不得叫她先看一眼,安个心吗?知道自己相公在外忙碌都记挂着自己,那心情好了,养病不是更容易吗?”
“是吗?”燕氏听了这话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带着讥讽的口吻说道,“是呀!谁不知道我家相公最宠着银儿了,天上的月亮都要摘下来给她呢!”
“可不是吗?”香草走到床边低头对陈银儿说道,“赵大人就算身在外,心却还是记挂着你呢!你要再不好好将养着身子,咋对得住他一片情深呢!”陈银儿听了香草的话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了点头,从嗓子眼里忍痛发出了一声:“是……”
“莫说话了,那烟熏过的嗓子最是疼了!”香草忙说道,“你安心养着,有什么要我帮衬的我一定帮衬。你舍不得筝儿,那就叫筝儿继续伺候你,将功折罪,行不行?要是行的话,你就点点头,要是不行的话,就摇摇头,明白了吗?”
陈银儿立刻点了点头。香草转头对燕氏笑道:“陈姨娘是舍不得筝儿呢!筝儿在她身边伺候最久,最了解她的喜好习惯,要是忽然换了人,她准会不适应的。她是个病人,急不得气不得伤不得,你就依了她吧!赵大人都说了,你是最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
燕氏从鼻腔了喷出一股子热气,表情显得十分不高兴。旁边白灵见状,冷冷地讥讽了一句道:“我们府上的事不敢劳烦蒙少奶奶操心呢,我们家少夫人自有主张!姨娘现下身子正虚着,要多歇息,您还是请回吧!”
筝儿忽然开口道:“你赶着让蒙少奶奶走,莫不是心虚吧?”没等白灵说话,香草便问道:“为啥这么说她?莫不是今天这烟熏陈姨娘一事跟她有关吧?”筝儿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吗?我刚才问了她们几个,都说是白灵带了少夫人院子里的两个小丫头来点香的!姨娘说不用点了,可她非要点上,这不是存心害姨娘吗?”筝儿见香草在这儿,胆子也大了些。
白灵急忙辩解道:“是姨娘吩咐我点香的!你自己伺候不周到还赖上我了?”
“姨娘就算爱点香,也不会叫人点了一屋子的香,熏得她连气儿都喘不过来,那不得活活熏死吗?”
“姨娘的吩咐我不敢不听呐!要不然,你问问少夫人,是不是姨娘叫点的香?府里每月买那么多香都是给姨娘点了的,这事谁不知道呀!”
燕氏的脸色分外难看,盯着筝儿说道:“我看你是越发没个样儿了!正经主子坐在这儿,你还敢大呼小叫地说话,没半点规矩了吗?就算你家姨娘再喜欢你,再心疼你,可我也不能叫你乱了这府里的规矩!”
“没错!”白灵赶紧添补了一句道,“就该打发了她给牙婆子,省得在府里兴风作浪!”
燕氏看了香草一眼,起身道:“蒙少奶奶的心意我替银儿领了。可这府上总归还是我做主,你就不必多管了。银儿现下身子虚得慌,得多歇息着,你还是请回吧!等银儿身子好了,我再领着她去府上拜谢你。”
“我看等不到那天的吧!”香草冷冷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燕氏微微皱眉问道。香草看了一眼床上的陈银儿说道:“就算陈姨娘再笨,也不会叫人点了满屋子的香,把自己活活熏死,除非她是想自寻短见。”
“那也未尝不可能啊!”燕氏接过话说道,“她一直伤心着她那没出世的儿子,寻了短见也说不定呢!”
“她真想寻短见的话,为啥要找你贴身伺候的丫头帮忙点香?”香草笑问道。。
燕氏被问住了,想了想后说道:“兴许……兴许是她想冤枉我害她呢?她想着自己都病入膏肓了,往后不能伺候相公了,便临死都要拉上我垫背!”
香草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这样辩解也不错!”筝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问道:“蒙少奶奶,奴婢没听错吧?您觉着少夫人这话说得不错吗?”
“你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香草转身对燕氏笑了笑说道:“倘若今天陈姨娘真的被熏死了,我给你想了三种可以对赵大人说的理由。其一就是刚才你自己说的那种,陈姨娘恨死你了,临死都要冤枉你这无辜的少夫人一回,叫赵大人以为是你吩咐白灵点香熏死她的。其实你是相当无辜的!”
筝儿和亭荷几个丫头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香草又说道:“其二就是陈姨娘受不住这些日子的病痛和煎熬,求着你念在往日姐妹情深的份上给自己一个痛快,于是你不忍心陈姨娘再受折磨,便痛下狠心,让白灵点了一屋子的香送了陈姨娘一程!当然,说这个理由,你会冒着被丈夫痛恨一生的危险。”
筝儿好奇地问道:“还有其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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