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平时极少来福临院,除了逢年过节及有重要的事情。
请爷三个坐下后,老太太问道,“看你们如此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林亦宗笑着说,“是喜事,大喜事。”接着把大哥来信的事说了。
老太太激动得泪流满面,双手合十反复说着,“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菩萨保佑。他们父子两个都平安回来了,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们林家又可以兴盛几十年了。”
老爷子挼着胡子说,“是啊,我们林家还可以兴盛几十年。我想着如果皇上再给老大一个封赏的话,就让老大把左都督的实缺辞了,权力太大不是好事,功高盖主更不是好事。他这么做,也正好可以给老二、老三和晚辈们让让路。”
老太太想了想,点点头说,“您说得对,物极必反,月盈则亏,是该让老大歇歇了。”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娶个有见识的媳妇还是不错,至少在关键时候不会为了小利拉家族的后腿。
几人乐呵了一阵,畅谈了一番朝内形势。
老爷子又问老太太,“你还记得送你福包的那个小子吗?”
一想起那小子老夫人便笑了,“记得, 那小猴儿又瘦又小,小嘴儿巴巴的可是会说了,特别机灵。虽然穿得破旧又全身补丁,但干净整洁。前段时间才听说竟是祁儿养伤那家人的小娃,我已经嘱咐下去了,这次林黑子回去的时候,让他带去一百两银子给他们,他家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说完了,老太太又有些纳闷,“您怎么想起问他了,不会今天被打的两个小娃中就有他吧?”
老爷子叹着气说,“被人打伤的小娃就是他,本来今天我准备带他来看看你,给你磕个头的。”
“哟,可怜见的,那小猴是讨人喜欢的。”老太太说,“那家人于咱们家有恩,可得安抚好才行。”
“何止有恩这么简单,是有缘。”老爷子叹着气说。
“这怎么说?”老太太吃惊地问。
林亦承便把事情说了。
“你是说他可能是祁儿失踪那一年生的儿子,而且瑞虎玉佩还在他那里?”老太太吃惊地问。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那小娃长得跟祁儿小时候一模一样,而且祁儿已经知道这回事,并且核实过了。听说几个月前就把从武夷山带回来的女人赶去了郊外的庄子。”老爷子说。
“我说当时在灵济寺里怎么觉着那孩子长得面善,原来是像祁儿小时候。只是那时他太瘦,小脸尖尖的,倒没往祁儿身上想。”老太太恍然大悟,又流出了眼泪,“没想到咱林家的孩子会受这些苦,沦落在外面卖饰品讨生活。你们是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又瘦又矮,衣服全是补丁。”
林亦宗赶紧哄着老娘,“娘,快别难过了。那孩子咱们不是已经接回来了嘛,以后好好对他就是了。”
老太太擦擦眼泪点头说道,“嗯,是咱们林家的孩子就得接回来,不能让他再呆在乡野间了。只是没想到那青姨娘看着一付老实相,却是个奸的,连祁儿都被他蒙骗了。”
“孩子肯定得接回来,只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生母又给个什么身份倒是个问题。”老侯说。
“乡野中长大的女人,给她个姨娘也是抬举她了。”老太太说。
“那念儿的身份就是庶子了,庶子能拥有瑞虎玉佩吗?”
“瑞虎玉佩怎么可能放在他身上?得收回来才行,那玉佩是咱们整个林家的宝贝,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对他还真没好处。”老夫人说。
老爷子摆手说道,“玉佩能到他手上,又千里迢迢从西川兜兜转转带回这儿,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如果我们强行收回来,岂不是逆天而行?而且那孩子聪明得紧,文武双全,连昱儿都相差甚远。让他当庶子也着实可惜了。”
林昌昱是林家的骄傲,十四岁中秀才,十七岁中解元,本来可以连着考进士的,可他的先生说要让他再历练历练,争取拿个更好的名次,所以才等到明年参加大比的。
老太太一听说比他最喜欢和得意的孙子还聪明,有些不相信,“不会吧,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就是再聪明,没有像样的先生教导也是不成的。”
“是真的,那小娃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林亦承说,“昱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跟他比可是差得远了。”
“昱儿比他差得远?”老太太吃惊不小。自她嫁入林家后的几十年里,一直致力于改变林家粗野、无根基的形像,所以对晚辈的教养历来严厉,遍请天下好的先生,每个男丁一过五岁便送入学堂。有些时候,因为教导晚辈跟老爷子闹分歧,弄得老爷子越来越不待见她,她都没有退步半分。
除了老大,老二、老三都是通过科举考上进士而正式进入仕途,而不像有些新贵们的子弟靠祖荫弄个官当。特别是昱儿考上解元那阵,可是打了不少老牌世家的脸面,让她倍感欣慰。如果家里再有这么一个会读书的孩子,倒是不错,说不定十年后林家又能出一个解元,甚至状元也未可知。
说道,“那孩子这么好,是得想办法好好安置。但总不能为了一个他,就让那乡下女人当祁儿的正妻吧,咱们的侯府岂不是又要被人笑话!今儿大儿媳还跟我说她已经看好了一个闺女,家世好,容貌好,还温婉贤淑,那家似乎也看上了祁儿。”老太太道。
“你们这些妇人就知道把啥家世、乡野挂在嘴边,老子就是乡野出身,咋了?”老爷子又翻了脸,“我看那小娘子就不错,把念儿教得这样好。而且她做的福包不是让咱家渡过了一次劫难?”
一句话把老夫人说得满脸通红。林亦承赶紧把话拦了过去,“上次娘去灵济寺带回的福包就是念儿的生母做的,因为那个福包牵扯出了血磨,最终救了太子和祁儿,倒也是个有福之人。”
老爷子继续道,“自从五十年前偶遇那个游方和尚把瑞虎玉佩交到我手里,多少次护佑我从死人堆里捡条命,否则我都不知道投了几胎了。现在,它又护佑祁儿和咱们家化险为夷。祁儿信中提到过,林黑子也看到过,他们家就养了两只虎,而且那个红磨也是他家的,如果没有红磨咱们家会如何、祁儿会如何,我不说你也想得到。还有我这个病,原来一犯了就要躺好多天,又是施针又是喝药,忒烦人。而这小娃的娘给了我一种千年泉水泡过的草药,吃过后两刻钟就好了,连李太医都说我的身子比原来还好。我寻思着这母子两个不一般,或许跟他们家养的虎有关系也未可知。”
老夫人一听表情也严肃起来,“既然这样,还真不能压制他们母子。不过,大儿媳出身高贵,对出身很是挑剔,让这乡下妇人嫁给祁儿恐她不喜呀。”
“哼,这事可是咱们林家的大事,依不得她!”老爷子说。
“祁儿是世子,他的正妻是要主持侯府中馈的,一个村姑能行吗?”老太太疑惑地问。
“谁说祁儿的正妻一定要主持侯府中馈?现在大儿媳主持,再过十几年念小子长大了,再给他娶个能干的贵女回来,让念儿媳妇主持。”
“这到是个办法。”老太太点点头。
老爷子接着把同儿子们商量的事说了。老太太吃惊地说,“老头子,这么大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爷子郑重地说,“我昨天夜里想了几乎一夜,已经想清楚了。我前半生飘泊无依,二十三岁以后便在这京城住下,娶了你,又生了这么一大群儿孙,但我知道这里并不是我的根。几个儿子一直想在京城南边买地建祠堂,把咱们的祖籍续在林皋的后人这支上,我都没有同意。总觉着这不是咱们林家的归宿,还有更好的地方让咱们林家叶落归根。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咱们林家就在那里开祠建堂,我也不想续在哪个人的名下,我就是咱们这支林氏族人的祖先人。那个地方听说风景秀丽,而且还有护佑我们这个家的瑞虎,有救了我们家族的红磨,与我们的缘份非浅。这次我会把玄机道长也带上,如果那个地方的确与我们有缘,以后咱们的老骨头就有好地方埋了。”
老太太听了竟流下泪来,“你的心有多狠,怎么舍得把我们一大家子都撂下?我知道你一直瞧不惯我们娘们,觉着我把儿孙们教得过于文弱造作。可我也是无奈,世家大族的孩子就得是风韵秀举、博雅好古的呀。你做得到不再乎别人的指点和笑话,可咱们的儿孙不见的做得到啊。”
老爷子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说,“阿萝,几十年来,我知道是我委屈你了。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林家好。你把他们教养得很好,儿孙们也很有出息。”
老爷子自成亲以来第一次叫老太太的闺名,老太太哭得更凶了。屋内的儿子下人们早就已经下去,老两口也第一次谈了许多。
最后老太太说,“这个府里有儿子媳妇们照看,我就跟着你去那里吧。”
老爷子摇摇头说,“大儿媳太过浮躁,又目下无尘,目前这个府里还离不开你,再等两年吧,到时我来接你。”
“再过两年我都化作了白骨,接也是接死人了。”老太太哭着说。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