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都在福临院里等着消息,不知皇上此时宣林侯爷上朝有什么大事。
二夫人道,“前两天约摸听老爷说什么如今海上倭寇横行,不会是让大伯去海上打倭寇吧?”
太夫人听了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儿子擅长陆战,还从来没有带领过水军作战。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自然希望儿子们能平平安安地呆在身边承欢。
嘉平也是心中忐忑,死死地捏着帕子,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她的儿子才回来,难道夫君又要出战?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她实在是不想再过了。
林昌祁安慰着她们,“应该不会让我爹出战打倭寇,毕竟陆战和水战是两回事。镇海侯张老侯爷水战丰富,若要帅军打倭寇,张老侯爷再适合不过。”
“张老侯爷已经近六十的人了,听说身体也不太好。”嘉平说道。
大概一个时辰后,又有人来报,皇上口谕,宣西川副总兵、镇北侯世子林昌祁携妻上殿听封,并着江氏带自己所绘画卷一幅。
让江又梅上殿听封?还要带一幅她画的画?一屋子人都愣了,但凡封诰命夫人,一般都是公公拿着圣旨来家里宣读,哪里会是上殿听封?即使想要她的画,着林昌祁父子带去就是了,干嘛还要她一个妇人亲自上殿?
不过,他们也不敢妄猜圣意,猜也猜不到。皇上她让上殿,还敢不上殿?哪怕心里忐忑得不行,还是必须得去。夫妇两人赶紧去芳芷院更衣。江又梅穿了一套大红的衣裳,因为觐见皇上是大喜事,必须要穿得喜气才行。
这次来京城为了以防万一,她带了两幅画,一幅是为皇上准备的,一幅是为太后准备的,哪个先要给哪个。
如果两个都没要,又有推辞不掉的人,她再因人而宜现画就是了。她把专为皇上准备的画卷装进锦袋里交给林昌祁,两个人一起出门坐上了马车。
江又梅想着要去见皇上,殿上还有那么多的大臣,便紧张不已,手心里都出了汗。林昌祁拉着她的手说道,“不用紧张,爹在殿上,我也陪在你身边。皇上是明君,你看我都违抗懿旨了,也没有砍了我。”
来到金銮殿前,看到高高的台阶上金碧辉煌的大殿,跟故宫还有些相像。只听太监一个接一个的大声喊着,“宣林昌祁携江氏上殿!”
江又梅便跟着林昌祁进了殿,她只敢看脚尖,林昌祁站定她就跟着站定。两人跪下,林昌祁说道,“臣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又梅则说道,“妇人江氏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爱卿平身,江氏平身。”上方传来建仁帝的声音,威严中带着平和,声音稍带沙哑。
“谢皇上。”两人起身,也只敢低头看脚尖。
“画卷带来了吗?”建仁帝又问。
林昌祁双手把装画卷的锦袋高举过头顶,“臣带来了。”
一个太监过来把锦袋拿过去,再把画卷取出来,放在皇上的案上把画卷打开。只见建仁帝微驼的背一下子挺直前倾,双手按在桌上仔细看了起来,表情也变得严肃而凝重,双眉紧锁,久久看着画不说一个字。
殿里所有的大臣都摒住呼吸,不知那是一幅什么画,能让皇上如此表情。林侯爷更是忐忑不安,他也不知道儿媳妇拿来了一幅什么画。
良久,建仁帝才深深呼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朕的子民,朕的许多子民都是这个样子。朕未登基之前,偶尔会微服出巡,那田间地头,这种老农随处可见。他们勤劳,贫困,不易,但对秋收,或者说对朝庭,对朕,却充满了期许。”
说完,建仁帝挥了一下手,“把这幅画拿下去,给爱卿们都看看吧。”
这是一幅六尺双开的大画卷,两个太监撑着画卷走下台阶给站在大殿两边的大臣们观看。
画的右上角是竖写的两个字——希望,左下角是南山居士的印章。画上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农,赤祼着上身正拉着犁耕地。他身体前倾,一只手几乎摸得到地面,脸侧向外面。只见他肩上勒的红印纵横交错,脖子上、胳膊上挣起的青筋清晰可见,束在头顶稀疏灰白的头发已经被汗浸透贴在头上,还有几绺垂下贴在脸上,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从前额、鬓角、下巴滴下来。虽然烈日当空,虽然田地还长,虽然脸上的劳苦显而易见,但眼睛里仍然盛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他的后面有一个老妇在扶犁,前方远处田地尽头有几棵柳树在阳光的暴晒下萎靡不振。
整幅画的画风真实而浓烈,人物悲凉却不失希望。
两个拿画的太监在大殿里围着走了一圈又回到前面,把画放在建仁帝的案上。
建仁帝沉声道,“众位爱卿,看到他们,你们还能再提议增加赋税吗?自大康建朝以来,为充盈国库,各种赋税颇多,不能再加剧百姓们的负担了。今年起,减税三成,三年止。这幅画就挂在大殿上,让它时时警醒我们要爱民,忧民,为民。”
众大臣都跪下高声喊道,“皇上仁慈,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建仁帝道。大臣们又呼拉拉都站起来,各就各位。
林昌祁、江又梅依然站在中间,两旁也没他们的位置呀。
建仁帝道,“江氏听封。”
江又梅一听,赶紧跪下。
建仁帝又道,“西川副总兵林昌祁之妻江氏,克勤内助、以相其夫,今封尔为淑人。”
江又梅朗声说道,“臣妾谢主龙恩。”
她刚要站起来,又听建仁帝继续道,“林夫人再听封,尔于丹青颇有造诣,开创先河,臻于画境,今封尔为国子监助教,掌丹青,七品上。”
江又梅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她一愣神的功夫,大殿静得针落有声。建仁帝“嗯?”的声音特别突出,江又梅赶紧道,“禀皇上,臣妾愚钝,实难为人师表。”
林昌祁也跪下说道,“臣妻江氏乃一介妇人,当以相夫教子为主,恐堪当不了如此大任。
林侯爷也跪下声情并茂地说道,“臣儿媳江氏乃女流之辈,实不能教导咱们大康的栋梁之材,不能让她误人子弟啊。”
建仁帝冷声说道,“林老爱卿,”为了区别林侯爷和林昌祁父子,他把不算太老的林侯爷称为老爱卿了,“若说南山居士在教授丹青上会误人子弟,谁都不会相信。勿过谦。况朕也不会为难于她,一年中来京授课二十天足已,只需教导十五岁以下的学生。朕已经听说江先生授课颇为新颖,独特,与众不同,十分受学生们的推崇。”
此时他也把江又梅称为先生了。
建仁帝又对江又梅道,“江先生,朕认为你能在丹青上有如此造诣,又能画出‘希望’那种画,应是胸怀锦绣之人,实在不必拘泥于小结。你自创的那种不同于传统的画技应当传授给孩子们,再让他们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江又梅偏过头看看林侯爷和林昌祁,只见他们都流着汗向她点着头。
是让她同意啰?江又梅只能安慰着自己,一年只上二十天的班,还当了个七品官,也不错。况且,她也不敢违抗圣旨啊。便叩首道,“臣谢主龙恩。”
建仁帝哈哈笑道,“好,前朝出了个永龄公主,我朝出了个南山居士。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丈夫。”
众大臣又跪下拍着马屁,高声呼道,“皇上圣明。”
林侯爷领着儿子儿媳走出皇宫的时候,拿着两个委任状的江又梅后背都湿透了。林侯爷倒是笑mimi的,对别人的恭贺抱拳打着哈哈。而林昌祁、江又梅都是表情凝重,忐忑不已。特别是江又梅,只有对未来的惶恐,没有一点当官的喜悦
她穿来是种田啊种田,经商啊经商,咋搅入了朝堂里了呢?不过好在只是画个画,还不算是权谋。
几人回到福临院,一家人都在这里等着消息。当林侯爷把皇上封江又梅为国子监助教,还是个七品官的事情说了后,众人的嘴巴张开半天合不拢。
林侯爷看到大家都在愣神,叹了口气说道,“皇上金口玉言,儿媳也不能违抗圣旨。先教着吧,实在不行,再辞官。不当不行,但辞官总可以,我朝辞官的大有人在。”
江又梅想想也是,先当着,不行再辞官。自己的师傅江晓岚不就是辞了国子监祭酒嘛。
只有林昌旭和林昌晖的心里有些酸促,这真是想当官的当不上官,不想当官的非得让人家当官。世上的事咋就这么不如人意呢?
南山居士当了国子监助教,还是七品官的消息,又像是十级大风,刮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以至于越刮越远,刮遍了整个大康。
那些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马上编了新段子,讲述林家又出了个大康朝的传奇,编的段子离奇曲折,跟“花木兰替父充军”一样充满了传奇色彩。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