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河诡怪传说

作者:十月十二

  将那手帕子绣好了之后,左看右看,倒是也挺喜欢,针脚说不上特别细致,好歹也看得过去。

  青鸾笑道:“不想花穗小姐也是个手巧的很的,绣出来活灵活现,像是要游出来似的。”

  我且答道:“不过是随手弄着玩儿的,要是说出手送人,可颇有些个过不去。”

  “送东西本来便是讲一个情分,情分在,东西反而不要紧了,何况这鱼儿绣的很好嘛。”青鸾笑道:“该是给花穗小姐那大师哥的吧?”

  我不由得一阵狼狈:“怎地,这也给你瞧出来了?”

  “这有何难?”青鸾笑道:“陆道长对花穗小姐好,谁看不出来。投桃报李,也是应该。”

  “花穗……”外面忽然传来了那朱颜郡主的声音,我忙站起身来,果然是朱颜郡主独个儿来了,正亲亲热热的说道:“今日里,听说胭脂河对面有花火,估摸着你也该到了修行完了的时候,咱们一道去看可好?”

  “花火?”我忙点点头,道:“该是胭脂河前面那紫玉钗街的大户人家驱邪趁热闹的,一定很好看,咱们同去。”又对青鸾道:“横竖我这里以前没人看守也不打紧,青鸾,你也一道去吧?”

  青鸾笑道:“郡主和花穗小姐身边不带人的话,那青鸾便随着去伺候了。”

  “今日里高兴,都是乞巧的姑娘家,分什么主子仆人,”素来将身份看的很重的朱颜郡主笑道:“不需你伺候,一道玩儿闹也就是了。”

  青鸾受宠若惊的点点头,收拾了一番,月儿上了柳枝头,我们三个便一齐往太清宫后面的河岸去了。

  隔着胭脂河,另一侧离着华灯初上的紫玉钗街不远,细碎的灯火闪闪烁烁,几栋阁楼有人放出了飘飘忽忽的孔明灯,让繁星闪烁的夜空更好看了。

  “可惜的很,咱们夜间不能出去,”朱颜郡主艳羡的说道:“你们瞧,那一条街上多热闹,熙熙攘攘的满满是乞巧节的女儿家,肯定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来随意的玩儿。”

  “说不准哪,”我笑道:“这个日子,只怕闺阁女儿也不好出来,要在庭院之中盛了水倒映月影祭祀瓜果的,以前我……”

  以前我和娘,也时时要在这个日子里面,摘些个后院自家种的果子,搁在盘子里面,朝着月儿说些个吉利话,求织女保佑手巧,多做些个活儿好卖钱糊口的。

  今日里,庭院只剩下娘一个人,她是早早的睡下了,还是独个儿望着那月亮伤神?

  我心头一阵发酸。

  “以前你如何?”朱颜郡主笑道:“你不爱热闹,总自己一个人躲在远处,好像很怕人似的,开始想与你玩儿,可你或是怕羞,或是怕生,总也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总畏畏缩缩的……不过,好在女大十八变。”

  “可不是么。”我点点头:“人啊,总也是会变的。”

  “咻……”远处亮起了一簇橘色的烟火,那烟火飘摇直上,到了半空之中,爆发出了一朵小小的花儿来,与那满天星斗一起闪耀,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烟火好看,却只闪耀一下,星星不争不抢,倒是永恒的闪着光,”朱颜郡主突然说道:“这好像,跟做人的道理也差不多,风头出的太尽的,大概总难以长久,还不如安安定定,没有大起大落的好。”

  “朱颜郡主今日说的话,当真深刻的很,”我笑道:“润色润色,只怕要能写出一首好诗来呢。”

  “本郡主能写个甚么诗,总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朱颜郡主笑着,却见对岸三五只烟花一齐上来,在夜空之中争奇斗艳,绚丽夺目至极。

  “啊,郡主,花穗小姐,快看那个!”青鸾早对着漫天的烟火直了眼睛:“那个最大,最好看!”

  那一朵烟花并生七彩,是从没有见过的模样,简直像是那壁画上面的仙气彩霞,教人看的大呼过瘾。

  便是转瞬即逝,才可以美的这般放肆罢。

  看了半晌,豪门富户似乎在争相炫耀,总也不见减少,远处呼呼的爆竹声音,教人恍然有一种过年的感觉。

  过节,真好,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青鸾我,也带来了好物件,”青鸾像是想起来了甚么似的,自怀里拿出了一叠东西来:“郡主,花穗小姐,咱们可以放一放那孔明灯哪!”

  果然,青鸾拿出来的,是早就准备好了,叠得整整齐齐的孔明灯,手一撑,便鼓起来了,在里面的竹签上面插上了短蜡烛,点上火,玲珑至极。

  我和朱颜郡主连声叫好,忙也跟着点上了火,慢慢的护着那孔明灯上天,与那华丽的天空再添上了一丝色彩去,朱颜郡主和我的孔明灯都顺顺当当的升了空,倒是做灯的主子青鸾那一个歪歪斜斜,只往地上冲,随着微风,往西面树林里去了。

  青鸾急急忙忙要将那灯给取回来,我过去要跟她一起赶那个灯笼,不想先过去的青鸾却像是瞧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一般,脸色却变了,只往后面推我:“花穗小姐,那个灯笼不好,我不要了,咱们回去罢。”

  朱颜郡主笑道:“真真是个小孩子心性,与一个灯笼置甚么气。”

  而我见青鸾两眼闪烁,准是见到什么了,生怕有什么异状,要伤了朱颜郡主,忙也不顾青鸾急头白脸的阻拦,且往那树林子后面探过了头去。

  我一往后面看,自己也愣住了。

  只见那玉琉,正小鸟依人的靠在了陆星河怀里,在隆隆的花火声之中,听不清两人还在说些个甚么。

  玉琉的发髻挡住了陆星河的脸,我瞧不出他是一副甚么表情,大概,得偿所愿,欢喜的很罢。

  我回过神来,平静的对青鸾道:“哎呀,非礼勿视,咱们快走,给人瞧见了可不好。”

  “花穗小姐……”青鸾担忧的望着我:“你……”

  “你甚么?”我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咱们两个嘴紧一点子,撞破人家私会的事情,还是不说为好,要不然,少不得给人咒咱们舌尖儿生疮,嘴头子冒泡的。”

  青鸾窥视着我的表情,只得点了点头。

  朱颜郡主远远的喊道:“你们两个,还不回来,瞧瞧那灯笼!”

  我和青鸾抬起头,那个残废似的灯笼,早不知不觉,靠着自己,飘摇而上,去的远了。

  我和青鸾回到了朱颜郡主身边,接着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朱颜郡主笑道:“今日,许是本郡主过的最高兴的一个七夕了。”

  “奴婢也是。”青鸾一面笑着,一面却带着点紧张望着我。

  我也笑了:“可不是么,这也是我过的最高兴的七夕节了!”

  “你还别说,人嘛,总须得有个伴儿,”朱颜郡主道:“就好比牛郎织女,隔着那银河守望,就算见不到面,可彼此也总有一个念想,这个念想支撑着,大概人没有甚么做不到的。”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我笑道:“便是如此。”

  朱颜郡主的大眼睛里映着漫天的烟火,亮晶晶的,我们各怀心事,在绮丽无比的夜空之下,一齐叹了一口气。

  终于,花火偃旗息鼓,我们三个在草地上坐的腿脚也麻了,这才站起身来,各自拍打着自己的裙子,回身往太清宫里走,送朱颜郡主进了屋子里去,我和青鸾也回身往自己小院儿里去。

  夜风将夹道的白杨树叶子吹的簌簌作响,青鸾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花穗小姐,你那帕子……”

  “帕子自然该留给需要的人啊,”我笑道:“大师哥今日里,肯定收到了真真正正想要的东西,我这个人,只喜欢雪中送炭,不喜欢锦上添花。”

  “可是……”青鸾带着点不甘心:“我总以为,那陆道长心里的人,是花穗小姐的。”

  “怎地,你也随着我当局者迷了?”我且笑道:“那大师哥,自始至终,都不是我的啊。”

  脸颊很酸,因着我根本不想笑,这个笑容,生硬的像是捏出来的。

  “花穗小姐,总还会有更好的。”青鸾十分认真的说道:“花穗小姐是个好人。”

  我前一阵子,也说死鱼眼是个好人呢。但愿,好人有好报罢。

  经过了正殿的时候,倒是正看见苏沐川自里面走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一夕之间,生出了将军肚来,苏沐川见了我和青鸾,笑道:“你们两个,该不会也是忘胭脂河边看花火去了罢?”

  我点点头:“二师哥说得不错,那花火当真好看。只是二师哥这怀里……”

  苏沐川捉狭的一笑,且将外襟拉开了一些,一种紫薇花般清新的味道铺出来,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全塞着精细的帕子,依稀能看出来,都精致无比,是各色的荷花和鸳鸯。

  我失笑道:“花穗猜着,乃是那两仪园的师妹们送了与您的罢?当真好福气。”

  “我只喜欢人雪中送炭,不喜欢人锦上添花。”苏沐川笑道。

  “诶……这个话……倒是跟花穗小姐”青鸾要惊呼,我却拉一拉青鸾的袖子,道:“青鸾,天色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是……”青鸾点点头, 与我一道与那苏沐川行礼,苏沐川却说道:“你们回你们那小院儿?也罢,二师哥与你们顺路,一道回去罢。”说着,自顾自的便与我们一齐走。

  苏沐川一路走着,一路倒是很苦恼似的说道:“师妹们的心意,都是再好不过的,可是若是那些个邀约,都应了下来,二师哥我便是会一个分身法,只怕也是分不过来的,你说怎地好?”

  “二师哥大概处处顾虑旁人的感受,不忍心拒绝罢?”我答道:“不过花穗倒是觉着,伤害难以避免的时候,提前给人知道了,虽说不能改变什么,可好歹,能将那伤害I安,减到了最小。”

  “你像是有什么感悟似的。”苏沐川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花穗,你该不会,也遇上了难以取舍的事情罢?”

  “花穗我,甚么都没有,那甚么取舍。”我甜甜一笑:“可也不算每一个人,都跟二师哥一般好福气。”

  “花穗你当很是越来越有趣了。”苏沐川只是笑眯眯的:“只要想想以后,总觉得是充满期待啊。”

  “但愿二师哥不失望罢。”我笑了笑。这个时候,那小院儿门口到了,出乎意料的是,那陆星河倒是比我们还早一点,等在了小院门口。

  陆星河皱着没有,翻着死鱼眼,没好气的说道:“怎地这样晚才回来?”

  我笑道:“大师哥来的也不早啊。”

  苏沐川笑道:“胭脂河边的花火好看的紧,大师哥去看了不曾?”

  陆星河顿了一顿,道:“也不过如此。”

  我笑道:“希望正月十五的时候,那花火能让大师哥满意。”

  陆星河看着我,道:“我说,你今日看上去,怎地有点怪怪的?给妖鬼附体了么?”

  青鸾倒是忍不住了,道:“有没有妖鬼作祟,陆道长该是心知肚明的。”

  陆星河显然有点迷惑,可那个死要面子的性子又让他不肯开口问,只得紧闭着嘴,假意看天上的星星。

  我心下想着,谁知道正月十五的时候,这个太清宫已经是一个什么光景,大概我早便回家去了罢。也罢,横竖与我无关。

  要进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那一条绣着死鱼眼的手帕子,大概是送不出去了,索性回身对苏沐川道:“二师哥既然收下了那许多的帕子,多一条,大概也无妨。”说着,将那鱼儿的手帕塞给了苏沐川:“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花穗这话说得,深得我心。”苏沐川十分潇洒的笑了。

  我进了门,没有去看陆星河是一个甚么表情,大概,是个如释重负罢。

  青鸾在我身后掩上门,在门缝却又观望了观望那个,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陆道长好像刚才来,是与花穗小姐有话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