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魂器那种东西,怎么能留在人间?”真花穗担忧的说道:“那种东西,跟附身在我身上的朱厌一样,不吉利。”
我点点头。道:“是不吉利,但是更魂器的能耐,谁人不知道?这样的宝物,朝廷有了私欲,也是可想而知的,毕竟是那样神奇的宝物……看只看,如何在这个私欲酿成了恶果之前,且将这个东西提前交还出去了。”
“我听说,朝廷之内的势力错综复杂,那三王爷又预备着造反,对更魂器虎视眈眈的实在太多了。”真花穗拧起了眉头来:“不能现身,现身就是祸患。”
“咱们两个人的事情,不是已经引起来了祸患了么!”我望着真花穗,道:“花穗小姐,如何也知道了这许多的事情?难不成……”
一向以忠厚老实软弱可欺形象示人的真花穗,居然也笑的狡黠:“有的事情。人须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不是么!这个真花穗,也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呢!若是不得那玉琉跟柔翠的一场害,现如今,只怕还是要在太清宫之内,任人欺凌的罢?她跟我截然相反,倒是一个能忍的,这样的人。才是真的聪明。
“这么说来,事情的因由,你全知道?”我瞪大眼睛:“旱魃的那件事情也包括在内?你冒着死,也要将更魂器引出来,过另一个人生?”
“我只觉得,在哪里,也比在太清宫好一些。”真花穗眨了眨眼睛,道:“外面的世界才是最开阔的,现如今,虽然我还是要给关在了这里,但是已经好了许多,我有了家人,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虽然朱厌附身的这件事情,还是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果然。她倒是心思剔透,居然一直甚么都知道。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当自己是个灵泛的,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也别露出这样的神色来,”真花穗苦笑道:“我并没有坏心。”
“这是自然,万幸万幸,”我笑道:“花穗小姐的聪明才智,若是有了坏心,只怕哪一个人,也要给您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这话说的。”真花穗摇摇头,笑道:“对了,除了更魂器,现如今,你是不是正在一个两难的时候?”
“算是吧。”我点了点头:“花穗小姐,可能帮着我指一条明路?”
“怎么说呢?”真花穗望着我。只是浅浅的笑:“干嘛非要处处帮着旁人想,你自己的人生,不是该让你自己来选么?人生在世,总是这样,欠债还债,纷纷扰扰,谁也没法子拎的清,既然已经是拎不清的。还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来,人生在世并不容易,你是你,我是我,只有一世。咱们没法子总给前世负责,也没法子总给后世留债,是不是?”
我愣了一愣:“是。”
“你是聪明人。”真花穗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你做什么决定,都有你的道理。”
“嗯,”我重重点一点头:“我知道。”
“江菱,还在那里说什么体己话?”娘早喊了起来:“快快过来,预备了酒饭,好不容易全家团圆,该是一醉方休。”
“哎!”恍惚之间,听见了娘唤了“江菱”,我居然,也跟着真花穗,一起张口应了一声。
“走罢。”真花穗拉着我的胳膊,小声说道:“咱们四个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一个团圆,是不是?”
“很是。”
酒席之上自然要把酒言欢,娘预备了珍馔佳肴,推杯置盏,忙的不亦乐乎:“多吃,都多吃!”
大先生讷讷的坐着,却忍不住随着娘的手,也跟着忙活起来,却给娘“啪”得一下子打在了手背上:“男子汉大丈夫,跟着老娘们忙活什么,坐下吃酒就是了,恁地不似家长。”
爹给娘这一说,也就乖顺的坐下去,一双闪烁的眼睛,还是牢牢的挂在娘忙碌的身影上。
顺着大先生的眼神,我早也看出来了,娘其实年华消逝,可再没有了年轻时候那样的风姿卓绝,脸上有了细纹,下巴和脖颈,也逐渐的松弛了下来,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妇人。
可是大先生的眼神,还是像是充满了爱怜,大概,一如当年,分别之前一般。
他们两个人,感情是会有多好?大概好到,我想也想不到。
赤面夜叉则满上了酒水,笨拙的与大先生奉了上去,讪讪笑道:“小婿早先不懂事,还硬要跟泰山大人动了手,实在是羞惭至极的,这一碗酒,小婿便敬了泰山大人!”
说着,捧起了碗来,咕嘟嘟的喝了下去。
“能有如此佳婿,老夫,老夫可也满意的很!”不知不觉,大先生的自称也变了,只是热络的,也陪了一杯去。
说起来,上一次大先生跟赤面夜叉动手,还是因着我和陆星河贸然闯入了翠玉居去。
陆星河扮成了姑娘模样,口口声声,让我不要叫他大姐。
“江菱,你笑了。”真花穗在我身侧低声笑道:“想起了甚么来?”
“一些个过去的事情。”我答道:“很让人怀念。”
“对于喜欢的甚么,可没必要特得去怀念,”真花穗道:“放在手心,留在身边,不就成了么!”
“可不是么!”我也笑了起来,捧起了酒杯:“来,今日里,不醉不归!”
陆星河和国师,并不知道在我们离开之后,说了甚么话,做了什么事,很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
尽了这一杯酒再说。
这一日子,欢声笑语,让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也随着团圆的喜悦,给冲淡了。共沟豆巴。
次日里,我也就告辞了。
大先生说就要留下来,让我时时勤过来,我答应了下来,跟她们辞别了,推开了那扇通往了国师府的门口。
“吱呀……”门外,一片幽暗。
我想,找到国师,将可以说清楚的话,说清楚了去。
我终究,还是放不下陆星河,就算对国师多少的愧疚,终不能便这样的勉强。
勉强对他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公平?
可是门外还是不见人,一如那日我从冥界回来一般。
我顺着甬路走回去,才看见了金豆正依着那回廊,望着阳光下面踟蹰的麻雀发呆。
我过去碰一碰金豆:“金豆,如何这么大的国师府,只剩下你了?”
金豆抬起眼帘看着我,又低下了头去:“因着,国师教我留下来等着您啊。”
“等着我?”我益发的疑惑了起来:“国师往什么地方去了么?”
金豆点点头,道:“这几日,夫人日日留在了国师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事情都有国师陪同着,自然对外面的事情都不知道了,实话告诉夫人,现如今,那北面的蛮夷来犯,大兵压境,怕要有一场恶战,现如今,哪里都是人心惶惶的呢!国师,国师是国家的栋梁,自然也便随着大军过去了,带了国师府的随从,只让我,让我在这里守着,将事情,跟夫人说一声。”
我立时想起来,可不是么,上次,国师是说过什么边关吃紧,忙碌了好几日,我只等着死,倒是也不曾细问,却不知道,事情竟然严重如此。
朱厌不出世,也要天下大乱?
“那。国师可曾留下了甚么话给我么?”我忙问道。
金豆摇摇头,道:“国师说,他一定力保这里的平安。”
我抿了抿嘴,如何,要走的这样急……
“夫人,你的大师哥,一直等着夫人。”金豆又说道:“夫人可要去见一见?是,是国师答应了,让他在这里等的。”
我愣了愣,出了回廊,正看见陆星河站在了一棵胡枝子树下面。
阳光透过了胡枝子树漏在了陆星河天青色的长衫上,听见了我的脚步声,陆星河回过头来,头带给清风吹拂了起来,微微一笑:“你来了。”
我全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点了点头,陆星河冲着我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那,随着我去吧。”
“国师他……”
“国师一定会回来的。”陆星河跟往常一样,并没有十指交缠,而是将我的手团在了他的手心里面:“他一定,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负罪感像是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大师哥,为什么,我要这样累?”
“你累?”陆星河侧过脸来,宠溺的笑一笑:“既如此,我背你罢。”
陆星河的背上,还是那样硌得慌,却是说不出的安稳。
“我好像,欠下了很多,还不清的东西。”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回到了太清宫,一个站在门口的师弟瞧见了我和陆星河,忙道:“大师哥,三师姐,你们可终于算是回来了!你们不知道,皇宫里来人,要寻了三师姐进宫呢!寻你们不得,上下急的团团转,好险好险,你们赶着回来了!”
“进宫?”我和陆星河都皱起了眉头来:“可说过了,是什么事情么?”
“不曾说起,”那师弟压低了嗓子:“但是看上去,好像跟上次来的,是一拨人。”
上次来的?难不成,是太后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