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花婆婆的表情却带上了几分懊恼来:“不过是,当时一时糊涂,跟睚眦说,那更魂器。是锦添偷下来的,让他要算账,找正主去算……”
我立时明白过来,冥界乃是那几位公子的地盘,花婆婆一字一句,准也逃不过冥界主人的耳朵,加上了那一次,冥界的公子为着我的事情,跟睚眦殿下闹的很不愉快,这下子,可不是正揪住了这个机会,跟睚眦大人报仇么!
打不过睚眦大人,抢了睚眦大人的宝物,让他着急上火,也是好的。
冥界的二公子本来便跟三王爷有交情,这下子可不是便跟着安歌一起来了么!
眼见着那团团的灰色将我们眼前的一切全数都给阻隔了过去。我心下里也很有些个发急,只听外面灵力碰撞的厉害,也没法子逃脱出去。
花婆婆眯着眼睛,道:“就说,更魂器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物件,一出现,哪里都是血雨腥风……”
我想喊陆星河,又只怕他分神,转念一想,这样的骚动起来。近在不远处的战神庙内的睚眦大人断然不会感知不到,也就安心了几分。
花婆婆则急的跳脚。连声道:“你们冥界的,又要在这里仗势欺人。甚么东西!”说着,起手的火光越来越浓,却还是给那些个挡在了我们面前那灰色的东西统统给吸了进去,气的花婆婆怒骂不休:“仗着法术厉害,可不是就来装大头了!有你们吃亏的时候!”
我拉住了花婆婆,道:“婆婆您且稍安勿躁,大公子的法术那般高超,咱们打也打不过,莫要费那个气力了。”
“你怎生知道是大公子亲自来了?花婆婆狐疑的望着我:“那大公子素来是个沉稳的,只有一日日狗急跳墙模样的二公子才会做这样计较的事情罢。”
我答道:“上一次,咱们就在那冥界遇见一次,所有的灵气全消失了,现在想想,约略也是这样如法炮制的,而冥界之中,可只有大公子有这个能耐。其余的几位公子虽说也都是过人的,但是那个混战的时候,可不曾见谁使出了这样厉害的法术来。”
“还是你精。”花婆婆呼了一口气,喃喃的说道:“怎地,睚眦和大公子这一对冤家,今日又要聚头了么……”
我则留心的听着那灰色烟雾后面的灵气碰撞的声音,不曾听见谁惨呼,想必更魂器还不曾给人抢着走了,若是大公子也单纯为着更魂器的话,估摸着他也要在睚眦大人赶来之前速战速决,我眼见着那股子灰雾越来越浓烈了。
“唔……”一阵风声呼啸之后,只听一声低呼,却像是锦添的声音,我拧紧了眉头,难不成,锦添也受伤了么……
“锦添使者……”是陆星河的声音:“你可还好?”
“不用你管,你们全数,都是我的敌人!” 锦添的声音还是十分倔强:“更魂器,我死了,也不会交出来,我一定,要亲手的还给他!”
“这个死丫头!”花婆婆也咬了咬牙:“什么时候,要倔成了这个样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的,世上其实没有多少,更多的,还是为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不惜流干最后一滴血的。
“伤成了这个样子,你就不要逞强了。”安歌的声音讥诮的响了起来:“我说呀,你还要等着你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睚眦大人,看你这个可怜的模样,为你心疼么?这样硬撑着,也没什么意思,要我说,便是睚眦大人来了,对你这样一个盗取他的宝物,惊动三界,惹来了多少祸患的贼,也不能是一个什么好脸色,将更魂器交出来,姑娘一时高兴,差不多,还会给你求一求情的……”
我听得出来,安歌存心的,想让锦添情急之下,乱了阵脚,才什么伤人说什么。
“话不消说那样多。”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将更魂器拿过来。本公子,不想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大公子那不近人情的声音。
不干净的东西?锦添么?
“这个大公子……”花婆婆的眼睛里冒火:“如何能……”
难不成,锦添有一个什么身世?我记得,她却是人的气息啊?
“呼……”正这个时候,只觉得一阵狂风吹拂了过来,眼前那一片迷雾,居然消弭了。
我透过渐渐散开渐渐稀薄下去的雾,只见前面,正有那长身玉立的黑衣公子背手而立,背对着我们,看不到什么表情。安歌正逼近了锦添,陆星河护住锦添,锦添却不用陆星河去护,只抱紧了那个盒子,满脸倔强。
锦添的肩头,左臂上,都是伤。
伤口细白的皮肉翻卷了起来,殷红的血还不住的淌下来,沾染在她浅紫色的轻纱上,触目惊心。
我暗自抿一抿嘴,还在想那突如其来的大风是如何来的,便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巷子之中。
那个身影,远远望过去,只觉得高贵逼人。似乎,自带着一身华光。
那人一身人间没有的颜色的华服,一步一步,越走愈近,凤目不怒自威,那样完美的面容,那样完美的姿态,全然像是每一个人心内神灵的模样,只让人心甘情愿,在他面前低下头去,他十分骄傲,高高在上,可是他,偏生就该是那样骄傲的人,因着,他配得上骄傲两个字。
是睚眦大人。
“怎地,大公子有心思寻了本神来叙旧,却不曾堂堂正正往本神的宫殿之中去?守在了这个巷子口,还须得本神亲自来迎,摆的好大一个谱。”睚眦大人一开口,说话没有语气,脸上也没有表情,但就是气势摄人。
那一身黑衣的大公子冷哼了一声:“你来得倒是快。”
“东西回来了,自然要出来一见。”睚眦大人的面庞还是波澜不惊,一双深邃的凤眼却扫到了锦添的身上:“果然,是你拿了去。”
“睚眦……”那锦添只抿一抿嘴:“你……你一直知道?”
“这也不重要。”睚眦大人的眼睛还是冷的像冰:“你,是想将那东西还来罢。”
锦添颤声道:“我本来,也是想将更魂器还给你的,只可惜,遇上了些个变故……”
“没有开始,何来变故。”睚眦大人的声音沉了几分:“本神想不到的是,你好大的胆子!”
锦添只笑了一笑,可是这个笑,笑的凄凉:“不错,我也不知道,如何我就有这个胆子。”
锦添便是对着睚眦大人,也是那样不卑不亢,全然不像我一样,平日里胆子大的很,可是只在睚眦大人面前,给那气势压的不敢抬头,想来,我见睚眦大人,是一个心虚一个怕,可是锦添,全然是将自己,放在跟睚眦大人平行的位置直视着。
不该是这个位置的,也许锦添只不过,是想要离着睚眦大人更近一些,可是我只隐隐觉着,锦添的这个态度,很危险。
毕竟,睚眦大人是神灵啊!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花婆婆早便是一个着急的模样了:“你不是要将更魂器还回去么,还不快将更魂器拿给睚眦大人!”
锦添也不理睬花婆婆,只是将那装着更魂器的盒子捧了起来:“睚眦,我……”
却见一道乌光闪过,更魂器像是给什么东西缠裹住了,锦添眼睛一瞪,要将那更魂器给拖回来,可是那一道乌光锐利,灼的人眼疼,睚眦大人一挥袖子,却见那乌光消散了不少去,“滴滴答答……”那紧紧握住盒子的素手,却自盒子下面滴了血。
睚眦大人喜怒不形于色的冷峻面颜,终于是皱起了英挺的眉头来:“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公子的声音倒是带着笑意:“现如今,更魂器已经从你手上弄丢了,天界知道了,当如何?不过是因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本公子帮你一把,将这个祸害,毁了算了。”
二公子,龙神爷等几位神灵,时时一开口便是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是怎么看,也看不出他们究竟什么地方有这种情分。二公子是个心胸狭窄的自不必说,大公子该是一个公正严明的,但是,只怕也是因着上一次折了面子,还是预备着再跟睚眦大人借着这个因由,一争高低。
睚眦大人像是十分耐心的望着大公子:“你要插手?这可不像是你平素的作风。”
“本公子便是本公子,又有什么像不像的?”大公子的声音冷下来:“你上一次往冥界里去,不也是硬生生的插了手了么?”共丸低亡。
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更魂器,看来也只是一个借口。原来大公子这一来,竟然专门就是想借着这更魂器,将睚眦大人引过来的,怪道一开始,动静就要闹的这样大。
他只怕睚眦大人不来。
那安歌本来蓄意说了些个过分的话,意思是要扰乱了锦添的心绪,好趁机得了好处的,可是现如今,睚眦大人出现了,她自然也十分识趣的悄悄退到了后面去,平息凝神,摆出坐山观虎斗的模样来。
“上一次的事情,本神也很为难。”睚眦大人说道:“全因着……”
“饕餮去请你帮忙的?”大公子冷笑道:“你们兄弟倒是友爱。”
“彼此彼此,咱们一样要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睚眦大人说道:“所以,这次的事情,不更是该互相体谅么……”
“本公子却觉着,这次的事情,跟上次的一样。”大公子望着睚眦大人,道:“公平公正,礼尚往来。”
不愧是以严明出名的大公子,什么事情,也要计较了一个公平。
睚眦大人叹了一口气,望着锦添的手,锦添立时说道:“我……我没事。”
“别说,你倒是很有能耐,”大公子扫了扫那一双美丽的手,道:“便是你如同千年不化的冰山,也是有这样那样的女子纷纷的围上来,这也真是一门好本事。”
“不敢当。”睚眦大人道:“还是老法子?”
大公子满意的笑了:“还是老法子。”
又要一场争斗了么……
疾风自平地而起,刮的人睁不开眼睛,陆星河早转身护在了我和花婆婆身前,沉声道:“往后退。”
这一次的灵气,比上一次在那冥界之中见到的,还更要强大。
以一种风雷之势,那一道乌光缠绕在了锦添的身上,重重往后一拉,锦添便是灵力过人,又哪里会是神灵的对手,早风中飘摇的树叶一般倒了下去,只咬了下唇,抱紧了装着更魂器的那个盒子不松手, 睚眦大人抬起手来,仿佛一道看不到的墙面挡在了锦添前面去:“大公子, 更魂器毕竟是本神的东西,胜负未分的时候,还请手下留情些。”
“你是为着更魂器心疼,还是为着抱住了更魂器的人心疼?”大公子淡然道:“自然,本公子这一次来,不过是寻一个借口跟你打一架,以泄上次之恨,旁的事情,不该本公子劳心的,本公子也不会劳心。”
说不出为什么,我倒是觉着这个大公子,是个快意恩仇的。
锦添听了这话,倔强的神色微微的凝滞了一下,可是睚眦大人却说道:“你说呢?便是用了你弟弟的法器‘天下无双’,三界也在没有第二个更魂器。”
锦添自嘲的笑一笑,低下了头,在睚眦大人和大公子炫目的灵气之间,那纤细的身体,还是摇摇欲坠。那大公子手底下的乌光冲撞上来,居然将那个睚眦大人立在锦添身前吗透明墙壁似的结界一下子撞碎了,光华闪耀,宛如千万块琉璃崩裂,美不胜收,却叫人看的心颤。
睚眦大人自然赶上来,要制住大公子,无奈何,那大公子的手快,饶锦添抓得再紧,那更魂器的盒子也宛如生出了翅膀一般,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大公子的手上去了。
“这一次,好像是本公子赢了。”大公子托着那个盒子,轻笑道:“睚眦,事情做出来,总须得想一想后果。”
“你上一次愿赌服输,这一次,本神也愿赌服输。”睚眦大人却就那样将灵气给收了回去,淡然道:“既如此,更魂器随你处置,再怎么说,在你手中,可也比流落在外面教人安心的多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看的开。”大公子把玩着那更魂器,道:“这个东西么,既然只会带来祸患,那本公子,倒是不如替天行道了。”
说着,手上的乌黑灵气一闪,看那个样子,居然是要将更魂器在手上毁了去!这报复,也要报复在睚眦大人心爱的物件上。
但是睚眦大人脸色还是波澜不兴,看不到一点心疼:“既如此,随你心意。”
“扑!”一道耀目的光芒闪耀了起来。
接着,光芒散去,血落如樱。
锦添在最后一瞬,护在了更魂器上面,自己挡下了那一束光。
我愣住了。
更魂器的那个盒子,好端端的护在了锦添的怀里,一点损伤也没有。
不消说我们,就连安歌也愣住了:“何故要这般的飞蛾扑火……”
“咳咳……”锦添嘴边,溢出了殷红的鲜血来,却笑的妩媚:“很好,总算是,实现了我的心愿……”
沉默半晌,睚眦大人道:“这更魂器,于你,那般要紧?”
“不为旁的,只因着,这是你珍爱的东西。”锦添望着睚眦大人:“很值得。”
”好言劝不了赶死的鬼。“花婆婆满脸说不出的复杂神情,只咕哝了一句:“只怕这个丫头,今日里却是在劫难逃了。”
我却觉着,那锦添使者,一早,就知道还了更魂器的时候,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罢。
她也许,根本不敢多想什么,可是,有些个心思,根本不由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