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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在朝后专门从东宫来甘露殿,其实只是准备请个安而已,但再次被圣上拒见。
虽然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张乐泉公公亲自向太子传达的解释,但这并不能掩盖现在太子求见,即使只是普普通通的日常问安,圣上也有九成的机会拒而不见的事实。
虽然圣上对其他宫妃、皇子公主的请安也是不见的多,但这并不妨碍宫中上下看得越来越清楚,太子现下是在圣上心里失宠了,要知道,太子年幼时泽帝对他可是极其爱重,时常领着在书房里教导的。
正是心知肚明父皇如今对他和二皇子的份量看法暧昧,太子心中才越发愤怒,也许还,有些畏惧。
——他已经当了将二十年的太子,难道父皇敢将他换下来?
父皇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些!真真是老得拎不清了!
太子强露出了一个微笑,温声朝张公公道:“有劳公公传话了。既然父皇事务繁重,那我就不坚持亲自拜见了,就请张公公为我转达一句问安。如今虽然进了四月里,气候却有些反复,父皇的添减进用上劳公公多费些心。”
“洒家不敢当,为圣上分忧是应该的。”张乐泉不卑不亢地回应。
“有张公公在父皇身边分忧,我是十分放心的。”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妃李氏正在殿外,由两名宫婢搀扶着散步。去岁末的时候李氏终于身怀有孕,如今已经将五个月。
看见太子回来,李氏立刻在侍婢的搀扶下迎了上来,殷切道:“太子回来了,妾命厨下为太子备了花折鹅糕、水晶龙凤糕、紫龙糕等十数样糕点,还未至午食时间,太子可要选一二样,略垫一垫?”李氏一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这位是去给亲爹请安,再次吃了闭门羹,心情差得不得了,自然不会问三问四触他的霉头。
“不必了。太子妃自行享用罢。”成婚之后太子妃对太子的态度一直十分殷切,但相对的,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差得多了。
李氏的笑容稍稍黯淡了些,但还是关切周全地说起了其他的事:“清晨宫中才分下来了些贡品桑椹与红芒果子,这四月里头一批的果子集春夏之气,用些对身子骨最是好的,妾便命人给长公主府上送了些,也给各院里都分了些,还留有太子的份,太子不若陪妾尝上一尝罢?”
不止是这点果子的分配,太子妃在东宫所有的事项上都是把得很平均的,该照顾的人一个都不落,从皇后到后妃,到太子后宫里那些小妃嫔,各个都说她的好。
太子心里也知道,这个太子妃是十分合格的,现下又有了他的子嗣,他也不会故意磋磨她,于是只是摆了摆手,要往几名小妃嫔所居宫殿的方向走。相比端庄得简直无趣的太子妃,他觉得那些放得开的小妃嫔要有意思多了。
李氏在后面微微一笑,忽然轻轻“啊——”地呼了一声,带着些痛楚的意味,软软地从两名宫婢的搀扶里滑坠下来,双手轻轻捂着腹部。
太子吓了一跳,急忙回转身过来看太子妃,这可是太子妃,现下肚子里有着他第一个孩子的太子妃,再怠慢也不能怠慢到那里去的。看见太子妃珠圆玉润的面上泛着淡淡的痛意,太子一急,斥道:“好端端的这是怎地,有了身子的人就该小心仔细着些!”
李氏身边的宫婢立刻都跪伏了下来请罪,太子见这些个宫婢不顶用,越发恼怒,看见李氏微蹙蛾眉,十分难受的样子,不得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宫室里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去请御医来!要是我的孩儿有个什么岔子,我要了你们的命!”
好一番折腾,太子总算是将李氏在柔软的床上安顿了下来,还在这温暖的四月天里弄了一个炭盆点上,热得人出汗。
召了御医来诊断,说太子妃只是因为生冷食物用得稍多,肠胃有些不适,不是大问题之后,太子才放下了心。这么一折腾,居然便到了晚上。于是太子草草在太子妃的寝宫中用了午食又用了晚食,最后伴着太子妃睡下了,恨得后面太子的十来个娇宠扯碎了不知多少帕子。
第二日一早,太子妃侍候着太子更了衣,用了早食,含笑目送着太子大步往书房去学习。太子已经成婚,今年也是加冠之年,往朝的太子大婚之后,圣上都会让太子入朝听政了,但是泽帝却迟迟没有这个意思,所以太子至今还是在东宫中随少师少傅做学问。
倒是憋屈得很。
李氏身边的心腹宫婢看着太子走远了,这才高兴地道:“娘子,婢子觉得太子殿下是越来越看重娘子了,阴侧妃定是搅碎帕子了呢。”
太子和太子妃婚后的关系一直冷淡得很,还是在太子妃有孕之后,两人关系才好了些。
但就在太子妃有孕之后不久,皇后从母族洛阳阴氏,为太子聘回来一位方才十六岁的侧妃。这位侧妃从气质到容貌,都是极美的,长得娇娇怯怯,据说还与金陵最美的美人儿有些相似。
东宫中人多半未曾见过王家女,但是太子无疑是颇为喜欢阴侧妃的。
李氏立在宫苑的五级台阶之上,珠圆玉润,气质端庄。她一手搭在侍婢手上,一手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那里有她的孩子。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淡淡道:“将目光放在这小小一亩三分地的人,赢不了。”
宫婢恭维道:“我们娘子自是无往不利的。”
李氏不置可否,只是回身道:“往公主府里送个信,说是我这里有些上好的春茶,请晏河大长公主来品一品。”
“是,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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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河长公主与太子妃在东宫品茶谈天的时候,华苓也正在澜园的书房里和大郎说话,丞公一早就去上朝了,大郎游学归来,暂时是自由身,便多了许多和华苓一起阅读、谈天说地的时间。
大郎游学回来越发沉稳,所以谢丞公很快允许大郎重新接触他手里握着的一部分实力,主要的,就是遍布大丹的信息网络回馈过来的信息。所以虽然稳坐金陵,但现在大郎对大丹各地局势是看得比游学的时候更清楚了,连带着华苓的消息也灵通了不少。
“……所以,所以卫五是在陇右道受了伤。还是毒伤,还是很难清除的毒伤。”华苓蹙眉瞪着大郎,不太肯相信。
卫羿,不是那个武艺高得打遍金陵全无敌手的疯子么。怎么可能受伤呢。
“诚然。大哥又何必骗你。他是去年七八月里受的伤。”大郎在华苓指责的目光里苦笑了一下,他游学途中消息闭塞,波折甚多,一直到回到金陵,才得到这个信息。他知道华苓肯定是在意的。
爹爹根本没有把这种事告诉华苓,大郎甚至暗暗在想,要是卫家五子折了,爹爹说不定会顺水推舟给华苓再挑个女婿。
毕竟,嫁入卫家还是苦了些,按照爹爹对华苓的看重程度,多费点心,给她挑个更舒服的夫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他现在在哪里?死不了吧?”华苓咬住了下唇。
她手上的五蝠平安佩,还没有送出去呢。
“卫五当真是拼得很。他中的是种发作极慢的毒,一时没有大碍,所以他没有立时回撤到关内治疗,而是领着麾下军队守住了阿姆河防线。”
大郎说:“去岁冬天突厥人从北边沿着咸海突袭陇右,卫五的三千玄甲军表现出色,斩敌少说也有上千,立了大功。”
大郎看看华苓,笑道:“卫五怕是又能升一级,这回至少也能打从七品升成正七品校尉了。说不准是从六品。十七岁的从六品校尉,麾下有精兵,卫五前途无量。再积累几年,说不定到小九出嫁的时候,嫁的就是个正四品将军了,小九就可以着绣六头翟鸟的花钗翟衣出嫁,何等风光。就算是长公主,嫁的也就是个中大夫而已,还是虚衔,我们家小九,说不定就是整个金陵独一份儿的。”
“我真不明白你们都想的什么,功勋能比小命重要吗?”
大郎坐在书案后,听到华苓的问题,他想了想,含笑道:“小九,功勋自然不比性命重要,但是如果有立功出彩的机会,除非有八成以上的可能受重伤,否则我们这等世家郎君是不可能退缩的。卫五也当是如此想。多立功,出色些,家族就会更好些。”
华苓觉得心里塞塞的,很是难受,但是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她不能改变爹爹的想法,不能改变大郎的想法,更加不可能改变卫羿在战场上的举动。
她不能改变这个时代。
“嗯,我先回去了。”她猛地站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大哥还没有告诉你,卫五应该快回金陵了。”大郎对着华苓的背影说了一句,笑眯眯地心想,小九没有听到也好,过几日见到卫五也能算个惊喜罢?
也许是惊吓?大郎狡猾地眯了眯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 想调整但是依然打开onenote就不想码字,感觉好像小时候不想去上学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