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华苓敢发誓，她这辈子也不会见到比卫柯更难办的小男孩儿了。
卫小郎君只会吃奶的时候还是乖巧的，但这小混球天生身子骨强健，不到一岁就能爬得飞快。一岁多的时候就能迈开小短腿，从宅子的前门跑到后门，死活不愿意叫人抱着，叫服侍他的丫鬟婆子追得满头大汗。满三岁就能自己攀着长梯爬上房顶，伺候的人一个不注意，就能叫这小混球跑丢了踪影。
每日卫小郎君都要跑丢好几回，回回吓得伺候的下人们几乎要哭出声来——这可是受命镇守张掖州、麾下有一万兵马的四品将军卫羿，以及为西北引进了许多优良作物，带来了多种制造工艺，让整个西北比十年前繁荣数倍的谢九娘子，两位饱受西北子民爱戴的大人目前唯一的宝贝儿子——便是磕碰了一两下，也是没有人承担得起的罪过！被传播了开去的话，犯下了这般大错的人，在整个西北都不会再有立足之地了。
日日都被吓得一惊一乍，伺候卫柯的仆妇们都是疲倦不堪，总过不上多久，就要来哀求主母华苓道：“恳求娘子另择他人伺候小郎君罢，属下人微力薄，着实兼顾不来。”甚至有那种被惊吓得过了头的，当着华苓的面就要哭出声了。
华苓很清楚自己生的这个小混球有多能折腾人，下人们如此反应，也着实不是他们的过错。也只好温言安抚一番，赐下一些慰问礼，安排他们到别处去做事。回头就戳着卫羿的胸膛发脾气：“都是你的错咯，生的这是什么小混蛋儿。瞧瞧，你儿子到现在为止，已经吓走了好几十人了。回头还得给他选几个，不省心得很。”
“好好好，我的错。”卫羿从善如流地应了，压根就没觉得儿子活泼好动有什么事，漫不经心地将华苓挤在桌边，牢牢揽住了，低头去啄吻她粉嫩嫩的面颊，一直啃到耳边，在耳根子下啃出了一个小小的牙印子。
每隔三日，卫羿就会往张掖州西边的兵马驻地去一回。期间他会亲自带上五千骑兵，用一日多的时间，将整个张掖州范围巡视一番，确认没有宵小敌人滋扰。张掖地处河西走廊，乃是西北最大最繁荣的绿洲，自古陆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人口复杂，若是大丹镇守此处的武力疲软，极易爆发战乱。
前几日卫羿就去了兵营，今天清晨才匆匆骑马赶回了家来。这样一算就是三日没见他的阿九了，如今女郎就在怀里，这样香甜，将军大人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搭理旁的事……
耳边痒痒的，华苓躲了躲，恼道：“不许胡乱动手动脚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你再这样我可要恼了。”也不知道卫柯一个小身躯里哪来近乎无穷的精力，华苓平日里也有许多事情，比如最近就在筹备从西边引进油橄榄树和压榨技术的事，着实没法一直守着卫柯的。
橄榄油比中原人常吃的菜籽油和牛羊油都要更健康些，多食用能降低心血管病的发病水平，是好东西。对当年丞公爹的猝死，华苓心里至今还有着些执念，但中原却不产这种油。所以手上产业不少、十分不缺钱的华苓就想到了亲自引栽树种，反正这个世界缺的东西太多了，想要而目前没有的她就自己去做，都已经成了习惯。
若是卫柯再大些，满了五周岁，就可以给他请一个开蒙老师了，武艺锻炼也要学起来，到那时这小混球就被拘住，没法到处闹腾了——这是十分美好的念想，然而小混球现下才三岁半，华苓是宁愿孩子日日玩耍，也不愿意过早开蒙，破坏卫柯天性的。
“莫要皱眉，放着回头我来想法子便是。保管叫你的小混球乖乖听话。”卫羿抬手揉开华苓蹙起的眉峰，抱起她放在桌上，然后将华苓的手拉到自己身上搁着。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华苓斜睨着卫羿，得到了男人认真的承诺，才露出了最甜蜜的浅笑，双手搂住卫羿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
两夫妻起居的内室向来不令仆婢进来的，也不虞有人打搅。正是情浓时，外头一个虎虎生风的小炮弹冲了进来，高声喊道：“娘娘，爹爹，娘娘，爹爹！鸟蛋儿！柯寻到了鸟蛋儿！”两条小腿儿蹬得地面砰砰地响。
华苓扯了扯尚算整齐的衣裳，看着卫羿脸色黑透，长手拎住卫柯的衣领子将他提起来，不由笑不可支。
卫柯也不在意被拎起老高，肉墩墩的脸颊子红扑扑的，两只黑色的小眼睛亮得像小灯泡，堆满了小肥肉的爪子挥舞着递到华苓跟前，欣喜道：“娘娘，鸟蛋儿予你。”
那是一只白壳子、上头有灰色斑点的鸟蛋，沾着些泥灰，好险没被卫柯莽撞的动作打碎。
华苓还坐在桌上，忍着笑将鸟蛋接了，又将儿子从他满肚子怒火的爹爹手上接下，搂在怀里，柔声道：“多谢乖儿。此鸟蛋儿能拿来作甚呢？”
这问题却问倒了卫柯，年纪小，脑浆不太够，于是想了半天才说道：“是吃的。”
“不够塞牙缝的。”卫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对儿子鄙视万分。
然而卫柯并没有听出爹爹鄙视的意思，兴高采烈地将另一只手伸出来递给卫羿，那是另一只鸟蛋。“鸟蛋儿予爹爹。”
卫羿是结结实实愣了一下子，才伸手接过了儿子的供奉。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但为人父母能得的大欢喜，也许便是此刻。
礼物都送了，卫柯自觉任务完成，挣了两下从华苓怀里滑下地，又高高兴兴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远远的都能听到仆婢们呼喊“卫小郎君”“跑得慢些”“小心摔着了”的热闹声响。
“瞧，你生的好儿子，跟你一样傻得很。”华苓蹭在卫羿怀里笑，将桌上摆着的薄瓷茶盏倒空了，用来放鸟蛋儿。
“阿九错了，是我的种，你生的。”卫羿面不改色道。
一时间华苓瞪着卫羿暗暗透着得意的脸，竟无话可驳，脸蛋子都气红了。
“再生一个可好？”
“不好。”
“阿九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不喜欢。”
“我们还没有女儿，还是女孩儿好些。凑个好字。”
“我可不想生，要生你自己生。”
“没有阿九，我如何能生。”
华苓忍无可忍。卫羿在外头是‘冷面将军’，但在她跟前就是个话痨子，一日比一日没脸没皮的，简直恼死人。
见华苓当真要恼起来了，卫羿见好就收，将华苓抱在怀里哄道：“好，阿九不愿就不生。”卫羿眼中有浓浓笑意，看华苓的眼神又带着浓浓温柔。原本就是一张俊美逼人的面容，露出这样的神情，简直叫人没法抵抗。
华苓瞪了他一阵，忍不住也笑了，主动亲了他几口，道：“我家郎君犹如天人。”
这话彻底让卫将军大人内心火热了其拉。
于是冬去春来，卫羿和华苓又多了个小女儿，凑成了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