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

作者:春溪笛晓

   谢则安又开始了新的忙碌。

  他在和沈存中合伙搞报纸。

  这时代已经有类似报纸的东西出现了,叫“邸报”。邸,是指地方高官驻京办事处,这驻京办的负责人要在京城收集最新的动况,手抄一份送到地方高官手里,以保证地方高官能及时通晓朝中风向。

  连官员都需要这样才能得知京城的事儿,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谢则安搞这个的初衷不是想改变信息传播方式。

  谢则安是受燕冲之托想办法安置前线退下来的士兵。

  西边打了六年,伤兵残将多了不少,这样的人即使回到家中也不能下地耕作。经商或者给人当伙计之类的,在这时代往往会被人瞧不起,所以谢则安要向赵英求个恩准,把这些人组成一个“官营报社”。这些人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收集“新闻”传回经常,也可以在京城将报纸排好版飞送过来后在当地印刷售卖,只要在驿站旁造个简易的印刷房就成了。

  这样一来这些人是在为朝廷做事,不需要入贱籍。报纸本身就有盈利,一旦运作起来根本不需要朝廷拿出钱来支持,赵英在询问过几位重臣的意见之后心里早认同了这件事,所以谢则安装乖卖巧时他顺势同意了。

  整个计划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真正意义上的报纸不同于邸报,不管是版面还是内容都得好好参详!

  巧的是,去年姚鼎言母亲去世,姚鼎言不得不停官守孝三年。

  谢则安只能求助于徐君诚。

  徐君诚远见过人,谢则安没提报纸的用处他已经想到了许多。

  徐君诚神色慎重:“这事真的能成?”

  谢则安说:“沈先生弄出了转轮排字法,活字印刷比以前快多了,每天引可能来不及,可以做成旬报,分为上旬、中旬、下旬。这样不管京城还是地方上都有足够的地方来筹措。”

  徐君诚说:“你还想一下子连地方上铺开?”

  谢则安说:“当然,弄一处也是弄,弄两处也是弄。即使是最南边和最北边,春夏秋三季用飞奴传送,冬季用快马马不停蹄地赶送过去,十天之内也能抵达。内容和板式送到地方之后,要印出来最慢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我们这个旬报一问世,必须要抵达我们大庆管辖着的每一个州。”

  谢则安说得不算多激昂,徐君诚却听得动容不已。

  谢则安做事比旁人都要有魄力,在别人还在犹豫着能不能成的时候他已经把目光放到更远的地方。

  京城——甚至举国上下发生的大事,会在一旬之内传遍每一个州!

  有多少人敢想这种事?

  有多少人能想出这样的东西?

  徐君诚说:“三郎,你想我做点什么?”

  谢则安说:“我想请先生帮我找些人来报馆帮忙。”

  徐君诚问:“怎么样的人?”

  谢则安说:“首先,要能公正对待‘新闻’,不好结党营私,将报纸变成斗争工具;第二,要有一定的才思和才干,这个范围比较广,擅长阅稿的、擅长校稿的、擅长排版的,甚至擅长管人的,都可以;最后,也是最不能少的一点,要能摸着自己的良心做事。这份旬报上可以有争论、可以有质疑,但不能有一句假话,上面的任何一句话都要有人能揣着良心出来负责。错了没关系,更正就行了,弄虚作假的话这个报纸就失去它出现的意义了。”

  徐君诚夸道:“说得好。”他拍拍谢则安的肩膀,“我会尽可能地帮你物色好人选。”

  谢则安说:“谢谢先生!”

  徐君诚说:“你可以写信给你姚先生和谭先生,让他们也给你推荐些人选。”

  谢则安笑眯眯地说:“好!”

  谢则安离开徐府后回到家中,找上了谢望博。

  谢望博早盯着谢则安这个报纸了,听谢则安说赵英批了,不等谢则安往下说就拍着胸脯保证:“主编的位置交给我好了。”他事先已经向谢则安了解过所有职位,一眼相中了主编宝座。

  对于这种狮子开大口的可耻行为,谢则安只能说:“……就这么定了!”

  谢则安和谢望博商量好“招聘”流程,又跑去找秦明德“开会”。沈存中弄出的转轮排字法是将活字按照声母排好,找字时只需要转动转轮就能轻松找到大部分的汉字,大大加快了找字和排版的速度。

  有了这个工具,字数比较多的书籍都可以正式用上活字印刷了。到地方要搞推广活字印刷可能还得几年,因而谢则安准备让地方的印刷房都用相对比较便捷的油印法。

  技术已经不是问题了——

  去年第一批字典的印刷成功,象征着这两个新印刷术的成熟!

  这也是谢则安敢在赵英和徐君诚面前夸下海口的原因。

  谢则安忙碌了小半个月才清闲下来,眨眼已到了春末。

  这段时间谢则安空暇的时间不多,谢小妹见谢则安终于忙完了,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说好要带我出去玩的,哥哥你说话不算话。”

  谢则安刮刮她的鼻子:“好好好,带你们出去。”

  长孙二娘也在,她穿着一身锦衣,眼若寒星,面如冠玉,像个漂亮的公子哥儿。她说道:“正好可以让我新练出来的人跟着,练练她们遇事时的应对能力。”

  谢则安总觉得怪怪的:“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们一定会惹事一样?”

  长孙二娘说:“难道不是?”

  谢大郎听得笑了起来。

  谢则安:“……”

  谢家小弟由于年纪太小,被划出了出行队伍之外,谢则安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没想到刚走出不远,前方突然有了状况,竟是有纨绔子弟在调戏美人儿。谢则安仔细一瞧,那美人儿居然很眼熟——更要命的是美人儿不止一个,是两个!

  正是流云坊那对姐妹花。

  长孙二娘最看不得有人欺负女孩子,当下让底下的“娘子兵”冲上去救人。

  “娘子兵”还没动手,众人眼前一花,那登徒子竟已被姐妹花之一一脚踹翻在地。

  再望去时,那两个娇滴滴的姐妹花又含娇带怯地站在那里,怎么看怎么弱不禁风。

  想到流云坊里的遭遇,谢则安叽叽又疼了起来!

  这两朵姐妹花好凶残!

  谢则安正要装看不见,姐妹花却没放过他,可着劲朝他招手:“驸马爷,终于又见面了,我们都很想您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谢则安身上。

  地上躺着的登徒子闻言啐骂:“清高什么,还不是出来卖的!我看流云坊能护你们到几时!迟早我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瞄见谢则安一行人身后跟着一批身材健壮的“娘子军”,对方放完狠话后灰溜溜地跑了。

  集中在谢则安的目光变得更为古怪。

  谢则安:“……”

  姐妹花见谢则安处境窘迫,相视而笑。

  她们状似无意解释道:“上回去相国寺里上香也遇到了方才那种事儿,多亏了驸马爷您仗义解救,还没来得及道谢驸马爷您就走了!”

  一下子从“逛窑子的驸马爷”变成“做好事不留名的驸马爷”,谢则安心情十分复杂。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晏宁公主。

  晏宁公主的目光在那双姐妹花身上打转,看了看那姣好的身段,又看了看那清丽的五官,心中泛酸之余又动了把她们从流云坊赎出来的念头。

  谢则安一看晏宁公主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直接说:“无缘见面不识,有缘定会相逢,无需放在心上。”说完拉着晏宁公主走了。

  晏宁公主心中一暖,更坚定了为谢则安圈定“再娶人选”的决心。她小声说:“三郎,她们虽然出身差了点,但若是纳为妾室的话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谢则安很想扒开这家伙被封建思想荼毒得不轻的小脑袋,帮她把这些奇葩想法统统抹掉。

  即使是封建社会教出来的妹子,至少也会有点妒忌心吧……

  他果然没魅力啊!

  谢则安牵着晏宁公主的小手儿压马路。

  谢大郎和长孙二娘、谢小妹走一块,长孙二娘看了看前面的两个人,转头看向谢大郎:“大郎你也到了娶妻的年龄,怎么没点动静?”

  谢大郎摇摇头。

  长孙二娘转开头。

  谢大郎虽不能说话,她却明白谢大郎的意思,他是觉得自己口不能言,娶妻是害了别人,不想考虑这件事。

  这世道总是这么不公平,好人总遇到不好的事。

  长孙二娘看向谢小妹:“小妹你是不是也要考虑了?你和你嫂子一样大,你嫂子都和你哥哥成亲五年多了。”

  谢小妹一点都不害臊:“我要找和大郎哥或者和哥哥一样的!要可靠又帅气,还得疼我!”

  长孙二娘莞尔一笑,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这时谢则安和晏宁公主忽然停了下来,因为有一行人策马而来,引得行人不得不避让。

  谢则安把晏宁公主护到身后,只听“吁——”地一声,领头的人拉住了缰绳,停在他们跟前。

  马上坐着的竟是赵崇昭,他看了眼谢则安和晏宁公主交握的手,喊道:“三郎。”

  谢则安还没说话,晏宁公主已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问赵崇昭:“哥哥这是去哪里?”

  赵崇昭说:“我出城去玩玩,宁儿你和三郎要一起吗?”

  晏宁公主说:“哥哥又说笑了,我哪能骑马。”

  赵崇昭原想说“那正好,三郎去就行了”,可他知道谢则安肯定不会抛下妹妹和他走。他心里烧着一团火,烧得他心脏火辣辣地疼,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怎么可以对她心生妒忌!

  赵崇昭说:“那我们走了。”

  赵崇昭一马当先,率着身后的谢曦等人扬长而去。

  谢则安怔了怔,领着晏宁公主几人继续在街上玩儿,一路挑些有趣的东西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