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

作者:春溪笛晓

   得了姚鼎言的应允,谢则安才入宫和赵崇昭商量。赵崇昭已经把赵奕景送到行馆暂住,事情还没有查清,他已经下令把赵奕景软禁——赵奕景的做法已经威胁到谢则安的安危,这是赵崇昭的底线,谁都不能碰。

  赵崇昭见谢则安来了,立刻抓紧谢则安的手不放。

  谢则安简单地把事情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告诉赵崇昭。有过建行宫的“先进经验”,赵崇昭对这件事非常放心:“就这么办!”

  谢则安说:“政事堂那边的手续还是要走的。”

  赵崇昭觉得麻烦。

  谢则安说:“现在我们是没问题,万一后面的人胡来怎么办?不管是谁,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

  赵崇昭说:“三郎你说得对。”他无条件信任谢则安,谢则安又没半点私心,他们之间才会平稳无波。假如换了个喜猜疑的君主,说不定会把越权行事的谢则安弄死;假如换了个私心重的臣子,祸乱朝纲是肯定的。想着想着赵崇昭又有点沾沾自喜,“像我们这样的的确很少。”

  谢则安识趣地没提前些天的争执。他笑着应和:“确实。”

  赵崇昭说:“三郎你把折子给我,我马上批下去让政事堂讨论。左右姚相那边已经答应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谢则安也这么觉得。

  两人议定后分坐两边,一个批阅奏章,一个写折子,两不相扰地呆了小半天。

  赵崇昭心里格外高兴。即使一句话都不说,有谢则安在身边已经够让他心满意足了。

  谢则安也心满意足,神清气爽。

  最近他心里闷得慌,得找点事情干干。忽悠人是他的老本行,也是他的乐趣所在,做起来得心应手,不要太溜!

  谢则安找上谢望博,腆着脸表示要借《旬报》一小块版面干点小事儿。这小事儿一出便引来一众哗然,他先用华丽的词藻写了篇文章,婉转强调“要致富先修路”的中心思想,最后在底部用工部和礼部的名义广发英雄帖,先列出最先准备修路的一批县乡召集大伙吟诗作赋宣传家乡。先不说当地官员会积极组织,谢则安在挑出的第一批地方早就找好了“捧哏”,“英雄帖”一发,立马应者如云。

  谢则安一挥手,召集人手对投来的文章进行全面筛选,最终选定了当地“代表作”,马上表示会存入未来要刊行的《大庆风物志》中,并在路修好后立碑刻文,永世流传。

  第一批的反应这么热烈,奖励这么丰厚,第二批开始时根本不需要谢则安再找托儿,群众纷纷捋起袖子加入到这次“文坛盛事”里面……

  这不是为名为利,而是为国为民啊,文章一出来,经费马上就位,乡亲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么崇拜!多么敬佩!即使没选上也不要紧,听说这事儿今上、姚相还有少年成名的谢三郎都会经手,借机混个眼熟也好啊!啊不对,这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特别特别崇高,特别特别无私!

  谢则安轻松自在地和谢望博品茶煮酒。

  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戴石忽然行色匆匆地赶过来:“官人,有几批难民陆续往京城过来了。”

  谢则安皱了皱眉,站起来说:“到书房细说。”

  谢望博也快步跟上。

  戴石掌握着驿站和报邸,第一时间了解到难民的情况。难民是第二次摊派青苗钱时开始前往京城的,戴石派人潜入难民中攀谈,发现这批人大多是失地的农户。农户没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只能前往京城鸣冤诉苦。这是古往今来的一大惯例,但这种情况一路的官员应该会上报才对。

  要是难民到了京城,那事情可就大了。上至赵崇昭下至当地官员,都会被御史台骂得狗血淋头!

  被骂还是小事。

  问题在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没了土地?看来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青苗钱成了贪官污吏收敛钱财、兼并土地的工具。

  谢则安眉头紧拧。

  姚鼎言提出新法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在有些地方施行的情况也非常好,但对更多地方来说,青苗法并不适用。有农业合作社的分流作用在,青苗钱的影响稍稍削减,但抵不住有人想要政绩,威逼利诱手底下的百姓摊青苗钱。

  这年头的百姓,大多畏惧官威,哪里敢反抗?县官不如现管!

  谢则安说:“戴石,你去找张大哥,让他沿途建些临时房屋收留难民,让他们暂时不要进京。”交代完他又问,“离京城最近的一批难民在哪里?”

  戴石说:“在南边,”他指着地图上地方,“离京城已经不远了。最近大家都在忙修路的事,一时没注意这么多,没想到他们居然走得这么快。”

  谢则安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这年头消息本来就传得慢,一时的疏忽很可能会使消息落后好几天。

  不过一般来说难民都饥寒交迫,又没人组织,应该走得比较慢才是,这事儿实在不寻常。

  谢则安对谢望博说:“大伯,我要去一趟。”

  谢望博说:“你可要小心,他们都已经走到绝路了,难免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则安说:“他们会走到绝路,不就是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吗?”

  谢望博一滞。他的思想虽然放得比较开,也不介意和农户往来,但骨子里终究还是有着世家的矜傲。静默片刻,谢望博还是正色说:“即使要做,也不需要亲入险境。虽然别人去也危险,但你不一样,你要是出了事儿,影响的会是一大批人。”

  谢则安一愣,笑着说道:“能有什么事?陛下和大郎都在我身边安排了人,一般没人近得了我的身。再说了,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自己也会使剑的。”

  谢望博说:“你心里有底就好,万事都以安全为重。”

  谢则安心中微暖,点头应是。

  谢则安与谢望博道别,牵马准备出行。侍奉在院中的双生姐妹花瞧见了,连忙将披风送上。姐姐说:“官人万事小心。”妹妹说:“官人你去哪儿啊?”

  谢则安朝她们笑了笑,说道:“有难民到了京城附近,我去瞧瞧。”他给妹妹说了个地名,叫她去告诉赵崇昭。

  谢则安出城之后,赵崇昭才得到消息。他吓了一跳,连忙走出屋外:“来人,马上点二十人追上去,务必护三郎周全!”

  禁卫领命而去,挑了二十个精锐快马加鞭地追上去。

  赵崇昭既忧心谢则安的安全,又百思不得其解:都快过年了,怎么会有那么多难民入京?大部分地方不都穿上棉衣盖上棉被了吗?他还有哪里没做好?

  赵崇昭在屋里走来走去老半天,快步前往政事堂。

  耳朵灵通的人不知谢则安一个。

  赵崇昭抵达政事堂时,政事堂诸人都或快或慢地得了消息。谢季禹手上的是谢则安直接让人送过来的,连难民从哪儿出发、现在到了哪儿都弄得一清二楚。姚鼎言手上既有自己人送来的,又有谢则安让人送上的,两边一对比,姚鼎言发现了一点端倪。

  姚鼎言不是迟钝的人,正相反,他比很多人都要敏锐。从底下人遮遮掩掩的情况看来,这几批难民会出现很可能跟青苗钱有关!

  姚鼎言心神不宁。

  赵崇昭说:“姚相,你们可曾得到消息?”

  姚鼎言略过自己手里那份消息不提,说出了谢则安报上来的事儿:“三郎已经叫人送来了,这事儿来得突然,必须尽快查清楚情况才行。”

  赵崇昭说:“三郎已经过去了。”他皱起眉头,“你们看派谁去把三郎换回来吧,三郎去太危险了。”

  姚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