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等天黑后,我会把丁香带到你那边去。两个孩子放在一块儿看护着,要放心多了。虽说现下还不知道对方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但曲尘说得对,对方恐怕不止是想要二十万两银子那么简单。以防万一,我们得先把孩子藏起来再说。”
“嗯!那待会儿就得多吃点,晚上还有一场防守战要打呢!”
这天的夜幕来得比往常稍微快一些,因为快天黑时,忽然来了几朵乌云,跟着没过多久就铺天盖地地下起了雷阵雨。雷阵雨向来来得快也去得快,半盏茶的功夫后,一滴雨珠子也没有了,只听见屋檐边上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雨停后,曲尘和夏夜便带着那二十万两现银,以及八个手下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去了。汝年没有回来,因为临时换班,晚饭都是在官署吃的。整个阮府被雨水洗刷后,显得格外清静安宁。
“你说今晚会有动静吗?”坐在宝梳房里的初真望着外面透进来的淡淡月光问道。
“没动静就睡觉,有动静更好,”宝梳倚在窗边,嘴角勾起一丝蔑笑道,“正好本老板娘许久没动过手了,最好来几个顶尖的叫我过过手瘾!”
“你还是算了吧!汝年早在外头布置好人了。”
“可别小瞧了我,”宝梳往旁边伸手道,“元宵,上道具!”
“什么道具?”初真好奇地问道。
元宵从宝梳梳妆台旁边抱了个大盒子过来,打开盒子后取出了一张小巧精致的弓和一支翎尾箭递到宝梳手上道:“已经照你的吩咐,所有箭头都涂了一层你配制的九霄散,保准谁中谁知道!”
“那就好!嘿嘿!”宝梳拈弓搭箭地比划了一下笑道,“只要有人敢闯进来,本老板娘这箭就嗖地一下飞过去——保准谁中谁立马晕过去!初真,你要不要来试试?”
“你还备了弓?这也阵仗也太大了点吧?”
“玩玩呗!我闲着没事儿让阮曲尘给我捣鼓的,花了好几百两呢!打算往后让末儿学着打猎……”
猎字还未说完,侯安忽然跑进了院子里,推开门进来道:“老板娘,有个姓聂的官爷带了十几个人闯进府来说要搜府!”
“姓聂的?没听过啊!”宝梳挑了挑眉头问道。
“他说他是平安侯的手下,怀疑我们府内窝藏细作,一进来就要查,我让护院们挡在了前厅那边,您看怎么办?”
“哦,我明白了,”宝梳玩着弓笑道,“人家不跟我们玩荆轲刺秦王,要玩假公济私,那好,我且去陪他过几招。侯安,你派三个手脚利索的,到我们府邸四周转转,有可疑的人立先盯上。”
“知道了!”
“元宵,走!”宝梳拿着弓和箭,挥挥手道,“姐带你去见见大世面!初真你和钟姐姐就在这屋子里待着,看着末儿和丁香就行了。”
“你自己也要小心点,宝梳!”初真担心道。
“放心,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宝梳就带着元宵往前厅去了。到了前厅,两队人马果真还僵持着,互不相让。那聂官爷见宝梳出来了,大声叫嚣道:“就出来了个婆娘?你们府里的男人都死光了?叫了你们老板阮曲尘出来!再拦着,统统带回去严审!”
“你男人才死了呢!”宝梳挥挥手招呼护院们退下去,走上前单手叉腰道,“这位官爷,城里的姐儿都死光了吗?今晚怎么这么热血沸腾地想报效朝廷啊?不过,是不是走错地儿了?我阮府里好像没什么细作吧?”
聂官爷也上前一步,架势十足道:“我不想跟你个妇道人家废话!赶紧叫了阮曲尘出来!”
“我相公不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跟你?哼!我向来不跟娘们废话!既然你家男人不在,那就先搜了再说!我们侯爷收到风声儿,说你家藏有一个可疑的女人,怀疑是上回暗杀了吴勉吴公子的金国细作,侯爷特意吩咐本官前来搜查,这是手谕。你认字儿不认字儿,要不要本官给你瞧瞧?”聂官爷扬了扬手里的手谕道。
“呵!”宝梳抖肩蔑笑了一声道,“问我识字儿不识字儿?那行,本人不识字儿,所以你那张什么手谕也不用看了,你自己揣着回去供你家神龛上吧!”
“不看就算了!”聂官爷收了手谕道,“横竖你看不看都是一样的!我劝你识相点,让你这些护院都退下去。我们例行公事地搜查完毕后,倘若没有,自然还你们一个公道,若要强行阻拦,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分两队给我搜!仔仔细细地查清楚每个角落,有可疑的人立刻押下!”
话音刚落,那前院穿风堂内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聂兄弟果然在这儿啊!”
宝梳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穿着体面的富家公子领着十来个人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门子急忙跑来向宝梳禀报道:“夫人,他说他是城里的华监当,非要往里闯……”
“罢了,我知道了,”宝梳打断了门子的话道,“你去把大门关上,谁来都不许再放进来了!”
“是,小的这就去!”门子立刻飞跑而去了。
这所谓的华监当就是之前曲尘在夜月阁遇见的华少。只见他腆着微微外凸的肚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还若无其事地跟聂官爷拱手寒暄了起来,俨然没把宝梳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宝梳也没理会他,转头附在元宵耳边嘱咐了几句后,元宵忙转身往后院跑了。
“聂老弟可真是辛苦啊!”华少还在客套着,“这大夜里的还带人出来办差,这城里有几个能像你这样的?一会儿差事儿办完了,请你到我府上小酌几杯慰劳慰劳!”
聂官爷笑道:“华少客气了!不敢当呐!这头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置得干净,还请华少先回吧!改日老弟再来与你对饮。”
“怎么?”华少瞟了宝梳一眼,笑米米地问聂官爷道,“这儿的事儿很棘手吗?要是聂老弟有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我刚才听你说要搜府是吧?这阮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聂老弟带的人不知道够不够,若不够的,我这几个手下倒可以借给你用用!”
“真的?那怎么好意思呢?”
这两只花栗鼠在一唱一和地演对手戏时,宝梳早就看出动静来了。这华少带着十来个手下上门,分明就是来帮聂官爷的,还说什么只是碰巧路过而已!今晚这戏应该就是这两人唱主角,平安侯则在背地里做总指挥!哼,原来是那个跟施老爷颇有交情的平安侯啊!知道是谁在背后捣乱,那这戏就好应付多了!
“哎,我说你,”华少忽然朝宝梳喊了一声道,“没听见人家聂官爷的话吗?叫你这些凶神恶煞的护院全都退下去!若敢阻拦公差办事,仔细拖你一家大小去衙门里关着!”
宝梳轻蔑一笑道:“我有拦着吗?你们要搜就只管搜,最好你们俩亲自去都行!我们阮府没做过亏心事儿,不怕鬼上门儿!”
“哟,小娘子……”
“娘谁的子呢,肥溜?谁是你家小娘子那么命苦?”宝梳冷冷地打断了华少那一口*的腔调道,“你嘴里再不干不净点,我立马找人报官去!别以为衙门是你家开的,任由你在这儿张狂!要搜便搜,不搜就给我滚出去!敢在这儿言语轻浮,仔细你自己的舌头都保不住!”
宝梳说罢,转身走到主位上坐下,啪地一声将手里的弓箭拍在了案几上道:“护院队长在哪儿?”
府里的护院队长走出来拱手道:“小的在!夫人有何吩咐?”
“听着,这两位官爷要派人搜就让他们搜,你们别拦着,只在后面跟着看他们伤了我多少东西就行了。”
“小的明白!”
“那行,”华少很不爽地瞥了宝梳一眼,转头对聂官爷道,“既然她自己都发话了,那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早早收工,早早回去歇着。”
聂官爷点点头,高声吩咐道:“所有人分成四队,往这府邸的东南西北四边搜查!不能放过任何一处角落,遇见可疑人物,一律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正法!搜!”
一声令下,聂官爷带来的手下立刻训练有素地分成了四队,冲向了后院。华少也招呼手下道:“你们也去帮忙,有可疑之人不必多问,立刻带到这儿就行了,快去!”
随着华少的人一走,宝梳那些护院也纷纷跟着去了后院,前厅就剩下那位聂官爷,华少,以及宝梳和两个护院了。
华少摇着香扇,大摇大摆地走到椅边坐下后,四处打量了一眼道:“这府邸如今瞧着更不如从前了,从前还透着股雅气,如今尽剩俗气了!所以说啊,屋子里住什么样的人,这屋子就是什么样儿的!这跟穿衣裳喝茶是一个道理!我说聂老弟啊,也不必站着了,先坐下等等吧!”
那聂官爷也当宝梳不在,长衫一拨,坐在华少对面问道:“听华兄的口气,似乎从前来过这儿?我记得从前这地方好像住着一家姓黄的买卖人,后来买卖垮了就搬走了。”
华少斜靠在椅子扶手上,摇了摇扇子道:“这府邸前前后后住过好几家了,因为风水不好,不怎么容易脱手。黄老板搬走后,这儿就少有人问津了。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敢买下这儿,你说,有些人是不是自找麻烦的?”
说起这宅子,宝梳当初是看过几处后才定下来的。这宅子很大,在临安也属于中等偏大的了,要价却只要二万二千两。虽说这个价格当初宝梳还是心疼了一把,但这价在临安城绝对买不着这么大的宅子。
宝梳也听卖宅子的女掮客说过,这宅子风水不好,前后死过三回人了,所以很少人问津。即便宅子大,庭院修得好,也没几个人敢真的买。宝梳是不信风水的,所以当时就很豪爽地买了下来。如今再转手,恐怕早过四万两了。
“怎么风水不好了?”
宝梳听见那个聂官爷又问起了华少,便抽回神来继续听这两个人闲聊。那华少又道:“聂老弟你来临安没几年,所以不知道。这块地儿从前住过一个大官,后来因为渎职被抄了家,家里的妻子小妾全都上吊死了,弄得阴森森的。后来有几户搬了进来,也是霉运不断,做买卖的破产,当官的被查,横竖就是谁住谁倒霉!所以,打前一户黄老板搬家后,这儿就差不多四年没住过人了。谁能想到啊,人家阮曲尘居然敢买下这儿,不知道是命硬还是胆儿大呢!”
华少说着目光瞟向了宝梳,似乎有点吓唬宝梳的意思。宝梳却压根儿没理会他那点小眼神,只顾玩着自己手里的弓箭,当这两人不存在一般。
华少见宝梳没理睬他,有些不服气,问道:“阮夫人,你家阮老板今晚去了哪儿啊?该不会是见什么人去了吧?”
宝梳把玩着弓笑道:“还能去哪儿啊?逛窑子去了呗!”
“逛窑子?你也不管的?”华少挑挑眉道。
“难道华少家里那位能管得你?”
“你可不一样,你是城里有名的善心夫人呐!一场募捐既得了利又得了名儿,手段这么高明,旁人哪儿能跟你相比呢?一般男子怕都不如你吧?有你这样的贤内助,阮曲尘什么都不干也能吃现成的吧?”华少讥笑道。
宝梳把弓放在一旁,挑起眼皮蔑笑道:“想骂我家相公是吃软饭的就明说,何必那么拐弯抹角的?我家相公再不济,出去玩个姐儿也不会半道儿给人抢了,还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见不得人!那种男人才真真是世上最没出息的!”
“你……”
华少刚想发怒,聂官爷忙开口道:“华兄,消消气儿!跟她一个妇人一般见识做什么呢?这会儿叫她张狂几句,一会儿要抓着什么可疑之人了,她就知道哭了的。我们哥俩继续聊,理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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