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绣坊是未央宫中一处专门为皇家提供织绣的场所。
虽说宫中所用的布料绣品很多都是外头进贡,可是宫里头的寻常宫女、内监的的衣饰也都是由御绣坊提供的。再有,若是哪一位主子的衣裳破了,需要缝补,若是小一点的口子便是各宫里头自己缝补,再然后便是送往御绣坊了。
原本今日是重阳宫宴,按着规矩来说,例如萧绾心这样的妃嫔应该是随侍在帝后身边的。可是萧绾心却一心惦记着苏梦笙的境况,便也顾不得许多,只得换上了一件不显眼的月白色衣裳,赶紧去了御绣坊。
而此时的苏梦笙正独自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内刺绣。只听见门“吱呀”地一声开了,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便进了来。
苏梦笙抬眼一看,竟然是萧绾心,不禁鼻中一酸,赶紧行礼道:“姐姐,你来了……”
萧绾心上前亲手搀扶起苏梦笙,不禁觉得惊愕。
苏梦笙原本就身形消瘦,弱不禁风,如今多日不见,苏梦笙更是瘦了一圈。萧绾心轻握住苏梦笙的手腕,只觉得就像是抓着一根细细的树枝一般。即便苏梦笙手上还带着一个素银镯子,可是却仿佛是要稍稍一动就会脱落下来一样。
萧绾心见到苏梦笙憔悴至此,心中一酸,不禁道:“好妹妹,你实在是受苦了!”
苏梦笙含着眼泪,低低道:“只要姐姐能来,妹妹就不觉得是在受苦。”说罢,苏梦笙牵引着萧绾心坐下,叹息道,“这地方很是简陋,实在是委屈姐姐了。”
萧绾心对于这房舍的简陋却仿佛浑不在意一般,只是关切道:“妹妹,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招惹到李淑媛了,她竟然贬你到这御绣坊来?”
苏更胜不禁哽咽道:“那一日在御湖边上,姐姐不也是被李淑媛责罚了么?妹妹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更衣,能有什么办法。如今李淑媛得以复位,又是淑媛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萧绾心不禁道:“你既有冤屈,何不去向皇后娘娘禀明?”
苏梦笙咬了咬牙,摇头道:“姐姐,我人微言轻不说,如今更是被李淑媛抓住了把柄,说我不敬仁孝皇后……这样的罪名,我哪里能舔着脸向皇后娘娘求情。”苏梦笙垂下眼眸,低低道,“左不过,是能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萧绾心环视四周,不禁落泪。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地上的灰尘厚厚的,周围还胡乱摆放着一些不用的旧东西。低矮的床榻之上,被褥隐约泛了油腻腻的青黑色,整个屋子都是潮乎乎的。
萧绾心不禁道:“即便你犯了错,你好歹也是皇帝妃嫔,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她不过只是一个淑媛,怎么能如此惩罚你?”
苏梦笙垂泪道:“淑媛一位,的确不高,可是责罚我却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了。”说罢,苏梦笙低低道,“姐姐,妹妹已经不求别的了,只要能安稳度日就好。”
萧绾心咬了咬牙,豁然起身道:“她是淑媛可以责罚你,那么我是昭容,是不是就可以救你了?”说罢,萧绾心强牵住了苏梦笙的手,道,“妹妹,你别怕,有我护着你!”
苏梦笙却是赶紧拉住了萧绾心的手,道:“姐姐,你不要冲动!妹妹我再如何受委屈,也不过只是受委屈而已。如今姐姐入宫时间不长,根基未稳……姐姐原本就树敌颇多,万万不能再因为妹妹有所差池了!”说罢,苏梦笙凄然一笑,道,“更何况,在这御绣坊里生活虽然辛苦,可是却是很稳当的。”
萧绾心见苏梦笙神色郑重,不禁道:“你果真这样想么?”
苏梦笙垂首道:“姐姐,妹妹的日子过的虽然苦了一些,可是妹妹并不觉得难过。姐姐,你现在实在不必为了妹妹而得罪李淑媛……李淑媛,她虽然骄纵跋扈了一些,可是姐姐,你更要小心那些一直默不作声的人。”
萧绾心不禁心下动容,低低道:“好妹妹,实在是委屈你了……”
这个时候,小德子轻轻叩门道:“昭容主子!眼下宫宴要开始了,您这会儿缺席,实在是不值当啊!”
苏梦笙赶紧道:“姐姐,你快去,不要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萧绾心虽然心有不舍,可是重阳宫宴无比重要,自己不管再如何不设,也只得去了。辇轿之上,蕊珠低低问道:“二小姐为何如此关心苏更衣呢?”
萧绾心微微蹙眉道:“想必李淑媛已经知道当日是苏更衣在背后偷偷救我,因此种下了心结。苏更衣自入宫以来不问世事,不争恩宠,李淑媛有位份和二公主在,何必跟一个小小的更衣过不去?不过是借机会敲打敲打我罢了。左右在她们眼中,苏更衣与我已经算是一党。”
蕊珠淡淡笑道:“二小姐越来越有谋划了。”
“有什么谋划不谋划的……”萧绾心淡淡道,“就像是苏更衣说的,左不过,是能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因着在御绣坊里耽搁的时间太长,再加上还需要换回出席宫宴的礼服,待萧绾心入宴的时候,已经是晚了。萧绾心只得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昭容,参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后……”
太皇太后见到萧绾心的样子,不禁不满道:“哦?宸昭容么?”
慕容景天赶紧道:“皇祖母,宸昭容身子弱,来晚了也是有的。好在不算太晚,赶快让她入席就是。”
而太皇太后浑然未觉,只是扬声道:“你就是宸昭容么?”
萧绾心一凛,低低道:“是,臣妾柔仪宫宸昭容。”
“你的闺名是什么?”太皇太后问道。
萧绾心不知太皇太后究竟是何想法,只得如实回答道:“臣妾的闺名是——萧绾心。”
太皇太后略一挑眉,道:“怎么,你是文安公家的闺女?”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太皇太后英明。”
太皇太后淡淡道:“怎的皇上给了这丫头‘宸’字作为封号——哀家可是记得,仁孝皇后的闺名仿佛是叫‘燕宸’的,皇上为宸昭容取了这个字做封号,也不怕犯了忌讳么?”
慕容景天哑然一笑,道:“皇祖母,仁孝皇后薨逝多年。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珍惜眼前人才是。”
说罢,慕容景天小心翼翼地觑了跪在下头的萧绾心一眼,道:“宸昭容赤子心肠,坦率可爱,孙子十分喜欢。因此赐了‘宸’字给她做封号,以示宠爱。”
“是么?”太皇太后也不答话,只是夹了一筷子菊花香酥卷吃了,淡淡道,“皇上竟然如此宠爱这个宸昭容么?”
慕容景天还未开口,皇后不禁淡淡笑道:“皇上的确是十分喜欢这位宸妹妹。宸妹妹初入宫廷便得封婕妤,可是秀女之中的佼佼者呢!后来不到半年便一路升至昭容,也是皇上实在是喜欢得紧。”
太皇太后听闻皇后的这一番话,不禁不悦道:“宸昭容家世算不上极好,容貌也算不上极美。且入宫这么久了,肚子里头还没有动静……这个宸昭容一于龙脉无助,二于社稷无功,何以得封昭容一位?”
慕容景天赶紧拦着道:“皇祖母,宸昭容时常陪伴在孙子身边,让孙子的身心得以舒缓。”
太皇太后横了慕容景天一眼,不禁道:“哀家的乖孙儿果真会护着自己的女人啊……”
慕容景天淡淡道:“皇祖母,朕是一国之君,如果连自己的后宫都不能平衡,那么该如何平衡整个大周呢?说起来,宸昭容虽然颇得孙子的宠爱,可不过也只是个女人,妇人之德若是有了,便也就足够了——皇祖母,您说是不是呢?”
听闻慕容景天这一番话,太皇太后不禁冷下脸来,道:“好!好!好!我的孙儿竟然也会声东击西了!”
“不敢!”慕容景天赶紧跪下向太皇太后行道,“皇祖母历经三朝,见惯了风浪。孙儿即便是一国之君,也要时时向皇祖母请教才是。”
太皇太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道:“罢了,皇上你如今已经登基多年,许多事情也会自己掂量着办了,哀家不过是深宫妇人,知道什么。有什么事,皇上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皇祖母果然疼爱孙儿。”慕容景天顿了顿,又道,“皇祖母,孙儿倒是有一件喜事要禀告皇祖母。”
“哦?什么喜事?”太皇太后饮了一口白菊蜜茶道。
慕容景天道:“淑惠长公主要回朝了……”
皇太后不禁喜道:“淑惠要回来了?”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是,母后娘娘。皇姐自嫁入赫连族之后多年未归。如今赫连族大汗派遣自己的弟弟赫连弘晖护送淑惠长公主回朝省亲。皇祖母与母后娘娘可以与淑惠长公主一叙了。”
太皇太后听闻淑惠长公主要回来,不禁老泪纵横,道:“哀家最疼爱的公主便是淑惠长公主了。如今淑惠总算是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