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贵嫔此言一出,诸位妃嫔之间便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有几个胆大的妃嫔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眼光更是不住地打量着萧绾心单薄的身子。
若是换在平时,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慕容景天都是要按照规矩陪伴着皇后的。但是毕竟是有贤妃盛宠的先例在。即便皇上偶尔没有陪伴皇后,去了妾侍的宫里,也只能算是人家宠遇深重。其余的妃嫔,只能吃醋、嫉妒,却不能说出什么。
可是,在如今新年正月初一的大日子,慕容景天竟然都不留宿在皇后的凤寰宫中,这便摆明了是不给皇后脸面。但是,与此同时,这样的宠遇却足以将萧绾心推到风口浪尖——
不仅仅是那些向来无宠,嫉妒自己恩宠的妃嫔们有所恶言,即便是身为皇后,见到萧绾心如此盛宠,也不可能不忌惮自己。
虽然史美人、李淑媛、敬贵嫔她们一直对自己敌视,但好在她们只是无所宠遇的普通妃嫔,倒是也算不得什么。至于宠遇深厚的贤妃,更是早早就与自己不睦了,萧绾心周旋其中,已经深感疲惫。
如今,皇上不给皇后脸面,在初一便停留在了自己的柔仪宫中,岂不是摆明了与皇后作对么?这样萧绾心如何自处呢?
大周后宫之中,大致分为皇后与贤妃两党。原本自己还想着周旋于两党之间,只求一生安稳即可,可是按着如今的情形,怕也是不能了。
萧绾心无声无息地失去了在自己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珠,只是伏在地上,低低开口道:“请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昨日在除夕宫宴上饮酒过多,一时酒气不散,竟然在宫道上晕厥了过去。皇上疼惜臣妾,所以才漏液看望。”
说罢,萧绾心顿了顿,勉强开口道,“其实,臣妾再如何得宠,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妾侍,又能如何呢?皇上终究还是在皇后娘娘您的凤寰宫中过了子时,所食后半夜突然来了兴致看望臣妾,也是一时兴起的缘故。”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这才道:“而且,即便昨夜皇上来柔仪宫看望臣妾,皇上还不时与臣妾说着皇后娘娘的贤德风范。只是当时臣妾酒劲儿未散,只能听着皇上说着皇后娘娘与皇上之间的夫妻恩爱——至于别的,臣妾就不知道了。”
萧绾心逼迫着自己注视着皇后并不友好的目光,只是恭顺道:“皇后娘娘,今个儿是初一。今天晚上,皇上一定还会去凤寰宫陪伴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只要安心就是。”
萧绾心的话,恰到好处地疏散了皇后的心结。
也是,皇后有着正宫皇后的身份在,有着嫡长子在。再不济,还有太皇太后作为靠山。而萧绾心,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昭容。自己没有子嗣,没有很好的家世,更没有太皇太后或者是皇太后的支持——这样的帝王恩宠,又能维持多久呢?
皇后抚了抚鬓边的头发,温然开口道:“行了,好妹妹,快起来吧。这大冬天里的,跪着也不嫌凉。”
萧绾心却是执拗地伏在地上,恭顺开口道:“皇后娘娘懿范后宫,臣妾自然心生敬佩。只是皇后娘娘若是因为皇上的一事疼惜而责罚于臣妾,臣妾便是惶恐不安了。”
皇后略一挑眉,神情中看不出究竟是何心思。
这个时候,软玉却是无声无息地推了皇后一把。
皇后点了点头,缓步上前,亲手扶起了宸昭容,温然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呢?你入宫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自然是知道本宫的性子的。皇上疼惜你,便是本宫疼惜你。本宫与皇上是至亲夫妻,皇上疼惜妹妹,妹妹再为皇家开枝散叶——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待萧绾心回到柔仪宫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因着在拜祭蚕神时被人言语挑衅,因此在凤寰宫被皇后娘娘赐宴的时候,萧绾心也是食不知味的。
蕊珠一向是柔仪宫中心思最为沉稳的,虽然看着萧绾心面色惨白,神情不对,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多说无益,便只能用手支撑着萧绾心摇摇欲坠的身体,勉强扶持着萧绾心回到了柔仪宫中。
回到柔仪宫中,萧绾心随手解开了绒毛披风,丢在了一边,直直地倒在了床榻之上。壁珠瞧着萧绾心神色不对,也不敢直接问萧绾心,便对着蕊珠问道:“蕊珠,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怎的拜祭了一次蚕神,去了一趟凤寰宫,回来竟然变得憔悴至此了?”
蕊珠却是垂着眼眸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左不过是妃嫔只见争风吃醋的事情罢了。咱们做奴婢的,只要好好守护着二小姐就足够了。”
壁珠觉得蕊珠的话甚是敷衍,便不满道:“争风吃醋?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晚上的时候,皇上不就是抛下了凤寰宫中的那一位,来了咱们的柔仪宫中么?二小姐圣宠优渥,哪里是那群半老徐娘比得上的!咱们二小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壁珠嘻嘻笑道:“要是我说呀,若是来日二小姐生下个一儿半女,蕊珠,你信不信,最起码也是位居六妃。而且呀,只怕仅仅是妃位还不够晋封呢!”
“壁珠!”萧绾心却是厉声喝道,“你若是再这么口无遮拦,我便立即将你打发回文安公府,随便找一个小厮配了,看你还怎么乱说话!”
壁珠见到萧绾心突然如此疾言厉色,一时也是吓得没了主意,赶紧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是一心一意为了二小姐你呀!”
萧绾心却是气得直发颤,厉声道:“为了我?你是为了我能够在这后宫之中保全自己,还是为你能够早点加害于我,让皇上废了我的位份,将我打入冷宫?”
蕊珠听到萧绾心突然如此言语激烈,心中便已经明白了许多,赶紧退下去了,只留下了萧绾心与壁珠二人。
只见壁珠跪在地上,嘤嘤地哭着。好在柔仪宫里的地龙暖的好,跪在地上也不算很冷。
萧绾心冷冷地看着嘤嘤哭着的壁珠,这才勉强缓和的声音,道:“壁珠,你哪里都好,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忠心。可是,后宫之中,步步惊心,步步杀机。我如今尚且恪守本分,不悦逾越半步就已经万分艰难了——壁珠,如果你说错了话,落了把柄,你便是要置我于死地了。”
壁珠无比惊恐地抬起头,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奴婢绝无此意啊!奴婢从四岁的时候就跟着二小姐了,这十多年的情分,二小姐,奴婢是忘不了的啊!”
壁珠哽咽着道:“奴婢的父亲原本也是官员,只是以为内犯了错,别流放了西疆。若不是二小姐与夫人大发慈悲,收留了奴婢,奴婢便是也要冤死在西疆了。二小姐的恩德,奴婢此生不敢忘记!奴婢心中惦念着二小姐的恩德,又怎会谋害二小姐您呢!”
萧绾心冷冷地看着壁珠跪在地上,也不让她起来,只是道:“是,我明白你的心酸。你曾经也是官家的小姐,哪怕地位低微了一些,也总算是不错。不过,你父亲的一招棋错,连累着整家遭受灭顶之灾。”
说罢,萧绾心言语变得温和了不少,道:“壁珠,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其实,你与蕊珠是不一样的。蕊珠是奴隶出身,自然是不如你的。而你,原本是官家的小姐。我便是因为顾及着你的身份,所以才执意带你入宫——”萧绾心顿了顿,道,“壁珠,你知道,我为何要执意带你入宫么?”
壁珠抹着眼泪,低低道:“奴婢不知道……”
萧绾心爱怜地扶起了壁珠,低低道:“你若是在文安公府,夫人并不喜欢你,老爷对于你也是可有可无的,只怕是会让你一辈子老死在文安公府了。即便老爷夫人发了慈悲为你指婚,看着你眼下的身份,难道会指给一个好人家么?到时候,不过是为人妾侍,一辈子受着正妻的折磨罢了。”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我现在的日子,便知道为人妾侍的日子并不好过。后宫,明面上是富贵异常,妻妾和顺,可是实际上呢?哪怕是贵如皇后,恐怕也是少不了辛酸苦楚。”
说罢,萧绾心继续道:“我心中惦记着你,不忍心看你明珠暗投。你若是与我进宫,便是皇帝妃嫔的贴身大宫女。这样的身份地位,即便不能指给特别富贵的人家,至少也是太医院的二等太医,或者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只要嫁给一个有心人,做人正室,这才是最为紧要的。”
听到萧绾心如此缓缓道来,壁珠不禁惊道:“奴婢不知道二小姐竟然如此为奴婢筹谋,奴婢还总是给二小姐找不快……二小姐,奴婢知道错处了!”
“好壁珠!快别哭了!”萧绾心拉住了壁珠的手,可是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陡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萧绾心抹去了壁珠脸颊上的泪水,温然道:“好了,快别哭了。收拾收拾,我去瞧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