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词

作者:木未十七

  萧绾心用力地嗅了嗅,可是除去这梅园之中满园的梅花清香之外,似乎再无其他了。萧绾心心中不明白慕容景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低低开口道:“臣妾愚钝,猜不出来。”

  慕容景天却是笑了笑,将双手缓缓放下,温然道:“那么,朕问你,小海子是怎么跟你说的?”

  萧绾心思忖着,模仿着海公公的口气道:“启禀宸昭容,皇上说,今个儿的晚膳皇上要与宸昭容到梅园用,让宸昭容务必来梅园侍驾——”说罢,萧绾心却是狡黠一笑,“海公公就是这么告诉臣妾的……”

  见到萧绾心的可爱情状,慕容景天更是忍俊不禁,道:“你学的倒是像。”

  说罢,慕容景天牵住了萧绾心的手,往前走着道:“朕既然让小海子告诉你来梅园侍驾用膳,必定是准备好了膳食的。”说罢,慕容景天便是手一指——

  萧绾心顺着慕容景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一掌小桌子上放着些许菜品。

  萧绾心凑近了一看,桌子上却是白梅炖小鸡、白梅芙蓉糕、白梅焗菇片、白梅鲫鱼锅之类的膳食。不仅如此,连桌子上暖着的酒都是白梅清酒。

  萧绾心指着桌子上的菜,不禁笑着道:“皇上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准备的膳食都是加了白梅的?”说罢,萧绾心乖巧一笑,道,“该不会是御膳房的厨子们打趣皇上吧?想着皇上一向喜欢哧鲜的,御膳房供应不上了,就拿了白梅糊弄皇上呢!”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言语天真可爱,不禁笑笑,拉着萧绾心坐下,温然道:“你看看这桌子上的菜品——白梅炖小鸡、白梅芙蓉糕、白梅焗菇片、白梅鲫鱼锅,还有白梅清酒。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别的不说,鸡肉、鲫鱼,朕虽然一向喜欢吃鲜的,可是若是长长久久地这么吃下来,吃着倒也是荤腻了。”

  说罢,慕容景天颇为自得道:“只是,如今朕吩咐了御膳房放了今日新摘的白梅进去,如此以来,倒是显得颇为清雅。”

  萧绾心不禁掩嘴笑道:“皇上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么?臣妾原本思忖着,皇上身为男子,又是帝王,一心便只在前朝的朝政上。这些花儿朵儿的,白梅也好,红梅也好,只有臣妾和后宫的诸位姐妹惦记呢!只是,以白梅入菜,可是臣妾也想不到呢!”

  慕容景天却是淡淡道:“其实朕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想着这后宫之中,皇后喜欢牡丹,贤妃喜欢芍药,嘉妃喜欢杜鹃,纯嫔喜欢梨花,你喜欢桃花——那样的清逸雅致,便只有绾儿你了。”

  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禁道:“其实别人不说,纯嫔妹妹是最喜欢梨花的,倒是与白梅在情状上有几分相似。”

  说罢,萧绾心不禁抿嘴一笑,温然道:“若是臣妾换了皇上,这白梅宴,便是要棠梨宫的纯嫔妹妹来侍奉皇驾了——毕竟,臣妾虽然喜欢桃花,但是桃花温润,又开花、成熟与春夏,实在是与这白梅不甚相干啊!”

  慕容景天却是斟好了白梅清酒,道:“纯嫔喜欢梨花,但是梨花,谐音‘离花’,暗指不祥。朕虽然对纯嫔颇有宠幸,但是也不能不顾及着大周国祚。因此在纯嫔入宫选择宫室时,朕便吩咐了皇后指给纯嫔棠梨宫去住。她若是喜欢梨花,尽管喜欢就好了。”

  萧绾心听着慕容景天这话不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便吟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萧绾心笑着与慕容景天对饮了一口白梅清酒,道,“臣妾虽然甚爱桃花,只是既然身为女子,也难免不对其他花朵倾心,白梅便是一个。”

  萧绾心觑了觑慕容景天的表情,笑着为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菜,这才继续道:“白梅雅致,甚于红梅。尤其是下了雪,天地之间,苍茫一片,分不出个什么来,那便是梅花的最好之处了。”

  听了萧绾心的话,慕容景天倒是颇有兴致,问道:“哦?绾儿此话何意呢?”

  萧绾心笑着吟道:“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萧绾心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眸,柔声道:“梅花高洁,凌寒独放,这便是‘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正是因为骨子高洁,所以任他风霜雨雪,也不曾动摇半分。”

  慕容景天却只是淡淡隐着笑意,道:“好了,绾儿,快尝尝这些菜吧。朕虽然吩咐了御膳房的人用小炉子暖着这些菜,可是倘若时候久了,冷了也是不好吃了。”

  萧绾心笑着夹了一筷子菜,这才道:“臣妾得幸,能在着盛开着白梅的地方一品白梅宴,实在是臣妾的福气。”

  如此,萧绾心与慕容景天二人淡淡谈笑着,便也吃了这一桌子的菜。

  用膳完毕之后,已经是天黑了。慕容景天吩咐了下头的宫人们收拾好东西,便携了萧绾心的手略略散步,以作消食。

  似乎不过片刻的功夫,天就阴沉了下来。

  宫人仆从们悄无声息地点上了几支红烛。衬着着淡淡的白梅,更是显得别有韵味。慕容景天借着幽微的烛光打量着萧绾心的装扮,不禁笑着道,“你今个儿的打扮倒是十分适宜这园中的景象。朕若是得空,必定要去如意馆找个画师过来,为你画像。”

  “画像——”不知道怎么的,萧绾心隐约想起了自己尚未承宠之时,慕容景天曾经带着自己去一个隐秘的宫室中见过一副仁孝皇后的画像。

  那时,自己便是借着如同今日一般这样的幽微烛光,看着画像上的那一个素衣女子粉面朱唇,婉然笑着,眼眸似清波流盼。那女子在河水边上浣足,露出了雪白的肌肤,竟如白狐一般,不仅清丽,而更透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她,是仁孝皇后,是慕容景天的结发嫡妻。

  想到此处,萧绾心心中不禁略微有些酸楚。如此,萧绾心只是别过头去,低低开口道:“皇上就会打趣臣妾了……”

  正当这时候,慕容景天却不知道从哪里拿过来了一只孔明灯。萧绾心见到了孔明灯,不禁疑惑问道:“皇上,好端端的,拿这个做什么?”

  慕容景天却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笔墨,只是对着萧绾心温然道:“后天便是正月十五了。正月十五,按照民间习俗,是要出去赏花灯祈福的。”

  慕容景天道:“你如今已然入宫,便不能再出宫了。朕知道你率性直爽,不放灯怎能过算过年呢?所以,今天朕便亲手做了这孔明灯,将朕对你的誓言写在上面,只求满天神佛庇佑,让你与朕一生相随便好了。”

  慕容景天如此情真意切,萧绾心不禁心下动容,低低道:“皇上,臣妾……”

  “来,绾儿,你说——要写什么好呢?”慕容景天笑着问道。

  萧绾心不禁咬了咬嘴唇,低低道:“皇上,既然这孔明灯是由皇上所制,那么不如就由臣妾来书写上头的文字吧。”

  慕容景天笑着应允道:“这自然是好。”

  萧绾心颤抖地接过笔,郑重地地写到:“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待萧绾心落下最后一字,萧绾心却是丟下了笔,扑进了慕容景天宽厚的怀中,低低道:“皇上,臣妾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疼惜?”

  慕容景天却是抚着萧绾心的一头秀发,道:“绾儿,你一定要问朕为何要对你如此用心么?”说罢,慕容景天微微拉开自己与萧绾心之间的距离,使萧绾心恰好能注视到自己的眼眸,道,“只因为你是朕的绾儿……”

  萧绾心咬了咬嘴唇,几乎要落下泪来,道:“皇上,臣妾年幼时在家中过年,元宵节的时候便要上街赏花灯,也是放灯祈福。臣妾有时偶尔阅读诗书,便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与臣妾一生相惜,白首不离的男子。如今……”

  慕容景天却是打断道:“如今,你的愿望可达成了么?”

  “皇上!”萧绾心伏在慕容今天的身上,低低地哭了起来。慕容景天将萧绾心一个横抱,便一直将萧绾心带回了乾元宫。

  一夜的温存,仿佛与外头的天寒地冻毫不相干。

  在慕容景天在自己伏在身体上流着汗的时候,萧绾心幽幽地想起了那个曾经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现在的自己,是天子妃嫔,是心中所爱男子名正言顺的女人,即便不能日日厮守,可是他竟然对自己如此用心。

  能得一人如此用心,如此,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