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之中,香气幽微弥漫。苏梦笙随着嘉夫人进入内殿之中,嘉夫人便赶紧招呼着苏梦笙坐下,自己则去取那一斛小珍珠了。
苏梦笙瞧着嘉夫人取了小珍珠过来,随手拿出一颗。只见那小珍珠颗粒圆整、光泽透明、宝光融融、质地坚硬,一看便是极好的东西。
苏梦笙手持珍珠,不禁笑道:“果然是嘉夫人。珍珠虽然常见,可是极品难得。我隐约瞧着,这一斛小珍珠都是上好的珠品呢!”
嘉夫人掩嘴一笑,莞尔道:“本宫能有什么,还不是皇上与皇后娘娘赏的。妹妹你到底还年轻,又得宠过,以后一定也会得宠的。到时候,本宫还指望着妹妹庇护呢!”
苏梦笙赶紧摆手道:“嘉夫人这话可就折煞我了——”
嘉夫人温然地拍了怕苏梦笙的手,旋即道:“好了,好了,妹妹,你赶紧绣吧,明伊还在外头候着呢,可别让她等久了。”
“是。”
话音一落,只见苏梦笙轻轻扬起自己的手指,翻飞如同翩跹的玉蝴蝶一般。嘉夫人坐在一边,淡淡含笑,看着苏梦笙小心翼翼地缝上了那一床芙蓉锦被,随即抿去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如此,待苏梦笙、徐才人和明伊都退去了,嘉夫人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春雨见到嘉夫人表情僵硬,低低道:“实在是为难夫人了,笑容都有些僵了。”
嘉夫人释然地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头发,淡淡道:“这有什么。本宫笑得开心,她们也是开心,不是么?”
春雨应和道:“是是是,嘉夫人,您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自然是明白其中厉害的。奴婢方才在外头隐约瞧着,苏良人似乎很是失神呢!”
“宸妃的柔仪宫里出了那样大的事情,苏良人又一向与宸妃交好,自然是会失魂落魄的。”嘉夫人恍若无意似的道,“说起来,宸妃还真是沉得住气,居然还给二皇子送去了一套芙蓉锦被。”
春雨思忖着道:“难道宸妃娘娘是在向皇后娘娘示好么?”
“示好?”嘉夫人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即便宸妃有心示好,皇后也未必容得下她。”
说罢,嘉夫人狡黠一笑,道:“这暴风雨之前是最宁静不过的了。算了,且看这事儿还会如何吧?”
如此转眼之间,便到了夏末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萧绾青的恩宠渐渐单薄了一些,不过相比苏梦笙等久久无宠的女子来说,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算起来,后宫之中最得宠的,还是贤妃与萧绾心。如今未央宫里的人看着,也不得不感叹这两个女人当真是有福气。这后宫里的女人得宠失宠不过是一夕之间,唯有这两个女人的恩宠长久不断。
这一日闲来无事,萧绾心便携了壁珠与蕊珠与太液池边上游玩。如今已在夏末,花儿开的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去。即便是在尊贵的皇家园林中,也依旧挽不住花朵的颓败与凋零。
只见萧绾心随手拾起一朵破败的花朵,低低吟道:“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出自王国维《蝶恋花》)
蕊珠瞧着萧绾心失神的样子,勉强一笑,道:“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二小姐才十七,正是大好的时光……”
“十七——么?”如今萧绾心入宫不过一年有余,却已经见惯了这后宫的沉沉浮浮。玉鸢儿、粹妃、德妃……那些曾经容色倾城的女子,早已经被淹没在了未央宫的浓浓夜色之中。
萧绾心幽幽地抬起头,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流云。萧绾心忍不住哀叹:自己的隐忍不发,究竟能给自己换来一个什么样的前程?
正当萧绾心愣神的时候,却是淑惠长公主徐徐走来。
自从那一次慈宁宫中皇太后责问萧绾心之后,萧绾心每次见到皇太后和淑惠长公主都是避之不及的。皇太后和淑惠长公主知道萧绾心心中不安,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这一日,淑惠长公主却着实是堵住了萧绾心。
萧绾心见到淑惠长公主悄然而来,只得硬着头皮行礼道:“妾身柔仪宫宸妃参见淑惠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只见淑惠长公主穿了宝蓝色镶银丝边的织罗锦裙,腰间系着水芙蓉色锦带,真是华贵不已。淑惠长公主黛眉轻点,唇瓣上轻轻点上了桃花唇脂,脖颈上更是扑上了一层淡淡的相逢,使得淑惠长公主浑身散发着如同兰一般的清甜香气。
淑惠长公主见到萧绾心对着自己行礼,微含着笑意,道:“宸妃与孤自然是熟识的了,何必多礼呢!”
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淑惠长公主乃是嫡亲长公主,身份尊贵异常,妾身又怎能不明尊卑。”
见到萧绾心言语如此,淑惠长公主便明白了她萧绾心还记挂着自己撺掇着让她争夺后位一事。
淑惠长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宸妃,你也实在是太小心了——”淑惠长公主顿了顿,继而道,“不知宸妃在这太液池边上做什么呢?”
萧绾心恭顺道:“妾身闲来无事,不过随意走走罢了。”
“闲来无事么?”淑惠长公主悄然一笑,道,“巧了,孤准备泛舟太液池,赏赏咱们皇家的水系。不知道宸妃是否能给孤一个薄面,一同泛舟呢?”
萧绾心眉头一簇,低低道:“妾身不识水性,而且有水晕之症。”
“是么?”淑惠长公主却仿佛全然不在意似的,道,“宸妃是如此,孤也是如此。若是孤执意让宸妃你陪着孤泛舟呢?”
淑惠长公主的话直截了当,哪怕是萧绾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以委婉拒绝的话来。最终,萧绾心只得低低道:“是,妾身与长公主一同泛舟。”
淑惠长公主这才淡淡含笑,道:“宸妃果然是个剔透的人儿。”
说罢,淑惠长公主对着蕊珠和壁珠道:“那小船没什么地方,放不下这么多人。除了船夫之外,便只有孤与宸妃去就是了,你们两个就在这儿守着吧。”
蕊珠虽然隐隐不安,可是蕊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哪里能违拗长公主的话呢?蕊珠只好拉着壁珠,赶紧行礼道:“是,奴婢们明白了。”
如此泛舟太液池,萧绾心站的有些不稳。淑惠长公主索性搀扶着萧绾心,凑在萧绾心的耳边道:“孤不过是与宸妃你一同泛舟罢了,怎的宸妃却怕成了这个样子?”
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直戳自己的心事,萧绾心赶忙道:“长公主多虑了——”
“多虑?”淑惠长公主嗤笑道,“孤也是女人,也懂得女人的心思。”
淑惠长公主疏懒一笑,道:“宸妃啊,说到底,你还是太年轻了,看不穿这未央宫的浓浓雾霭,只希望得到皇上的偶尔垂怜。”
说罢,淑惠长公主眉头一挑,在萧绾心耳边低低道:“虽然皇上是孤的亲弟弟,可是孤也告诉你一句——男人的宠爱,其实是最靠不得的东西。”
萧绾心一凛,低低道:“是,妾身受教了。”
淑惠长公主见到萧绾心如此违心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呀,心里头有什么都藏不住,都写在脸上呢!”
淑惠长公主望着这太液池周边的风光,淡然道:“宸妃,孤冷眼瞧着,皇后都把你逼成那个样子了,你也能隐忍。可见,你也不是个没有心性的。”
萧绾心低低道:“妾身只是不想后宫不宁。”
“是么?”淑惠长公主狡黠一笑,道,“如此,倒是本公主不堪了?”
萧绾心的心陡然一沉,赶紧道:“长公主——”
“行啦!”淑惠长公主温然一笑,道,“孤与你投缘,自然是不会怪你的。只是——”
淑惠长公主话锋一转,道:“宸妃,你可别忘记了,这后宫的人,哪一个你都靠不住。这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的道理,你宸妃就算是早年轻不懂事,也该明白一点吧。孤可是提醒着你,亲姐妹也好,亲如姐妹的人也好,这人心隔肚皮,你可小心着点。”
萧绾心不置可否,只是低低道:“是,妾身受教了。”
淑惠长公主却是目光一冷,道:“宸妃,你就这么听不进去孤的话么?”淑惠长公主咬了咬牙,道,“二皇子如今身子不好,因为皇子的缘故,皇上对皇后多有垂怜,怎么你也不着急么?”
萧绾心虽然不喜欢慕容景天常往别的女人的宫室里去,可凤寰宫的那一位才是慕容景天的至亲妻子,自己又能如何呢?萧绾心咬了咬牙,低低道:“帝后恩爱,也是妃妾的福气……”
“福气?”淑惠长公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孤原本觉得你是个可以调教的,却不想你竟然如此迂腐!”
说罢,淑惠长公主冷冷松开了扶着萧绾心的手,道:“只是这件事,孤必须地帮你一把了——”
淑惠长公主话音未落,萧绾心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晕,自己竟然跌入了太液池中。
淑惠长公主故作惊慌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宸妃落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