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内监的一嗓子落在萧绾心的耳中,萧绾心却是如逢大赦一般。
他来了。
终究,他还是来了。即便心中已经有了太多的嫌隙,可是他也并不是不愿意见到自己。北苑,是他亲手送了自己来到了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可是,也是他,来到了北苑,要救自己了……
远远的,只见一对明黄的仪仗远远过来,慕容景天与皇后两个人一同到了北苑。
萧绾心勉强定住心神,遥遥地望了一眼慕容景天:他的身影,还是那么雄浑有力。曾经与他相偎缠绵的时候,萧绾心曾经认定,这个男子便是自己一生的指望和依靠。
可是如今,他却是目光阴冷地站在远处。他的身边,是皇后,也是贤妃,却唯独不是她萧绾心自己。
萧绾心含着眼泪,勉强搀扶着苏梦笙起身,跟在贤妃的身后缓缓跪下,恭顺行礼道:“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只见慕容景天蹙着眉道:“朕与皇后原本已经在凤寰宫歇下了,却听见小福子说北苑这里出了大事——”
说罢,慕容景天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贤妃和瑟瑟发抖的敬贵嫔,只是冷然道:“这里出了什么事了?”
敬贵嫔骤然见到慕容景天与皇后,却是吓了一跳,只得结结巴巴的,话也说不完整。
这个时候,贤妃赶紧上前赔笑道:“启禀皇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宸妃虽是与苏良人一起住进北苑里静心思过,可是还是存了害人的心思。”
说罢,贤妃恨恨地剜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如今在冬日里,天气冷,宸妃与苏良人竟然偷偷跑到里北苑不远的敬贵嫔的凝晖宫中盗取了炭火,致使大公主身子受冷,发了寒症,眼下身子可不好呢!”
慕容景天虽然一向不喜欢大公主,到底是有着父女的情分在。如此突然听到大公主发了寒症,慕容景天心中一紧,赶紧道:“大公主现在如何了?”
敬贵嫔赶紧上墙道:“启禀皇上,臣妾已经遣了宫女抱着大公主回去了,也召了太医过来,这会儿大公主应该已经休息无事了。”
“嗯,只要没事就好……”慕容景天略微点了点头,目光却划过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萧绾心与苏梦笙,只是扬声道,“天气冷,你们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这话虽然是敷衍,可是落入了萧绾心的耳中,萧绾心却是心中一暖。萧绾心与苏梦笙磕了一个头,低声道:“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可是,这个时候萧绾心与苏梦笙的身子已经湿透了。二人原本就衣衫单薄,如今冷风一吹,更是挨不住了。萧绾心与苏梦笙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只是,这样微薄的抵抗,在这烈烈寒风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用处。萧绾心只觉得头晕目眩,又隐约瞧见了贤妃依偎在慕容景天身边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罢了。
见到萧绾心与苏梦笙如此狼狈的样子,皇后不禁扯了一扯慕容景天的袖子,柔声道:“皇上,想必宸妃与苏良人是淋水了。眼下天气这么冷,若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说罢,皇后柔声道:“不如赶紧让宸妃和苏良人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架上炭盆,赶紧暖一暖吧!”
慕容景天的目光中划过一丝不忍,却是冷然开口道:“皇后,你还真是心宽——你难道浑都忘记了,这两个毒妇是如何害死了哲明太子的么?这件事,哪怕是你能毫不在乎,朕也不能不在乎!”
慕容景天咬牙道:“如今朕没有废黜她们的位份,已经是格外开恩。宸妃与苏良人既然已经住进了这北苑里,那就得按着北苑的规矩来。供给上,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其余的,什么都不许多给!”
皇后原本想着慕容景天与萧绾心是由着不浅的情分在的,可是自己随口一提,却不想慕容景天竟然决意至此。皇后不禁一凛,复而垂下脑袋,低低开口道:“是,臣妾明白了。”
贤妃见到慕容景天如此愤恨的样子,知道慕容景天对哲明太子一事依旧耿耿于怀,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对着贤妃道:“你说宸妃和苏良人偷盗凝晖宫的炭火,是怎么回事?”慕容景天顿了顿,道,“朕早就吩咐了宸妃与苏良人不得踏出北苑半步,难道她们是飞出去的不成?”
贤妃忙道:“启禀皇上,皇上您有所不知。皇上仁德,宸妃与苏良人虽然犯下大错,可是皇上到底顾及这情分不曾将宸妃与两人打入冷宫,而是搬到了北苑。可是——”
贤妃冷笑一声,道:“宸妃与苏良人竟然不念着皇上的恩典,竟然私自打通了北苑的墙壁,趁着深夜侍卫们换班的间隙,偷偷跑到凝晖宫去偷盗炭火,致使大公主发了寒症,伤了玉体。”
“是么?”萧绾心见到贤妃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却是怒极反笑,道,“贤妃娘娘,您的话儿说的可真好,就跟亲眼见着了似的。”
说罢,萧绾心挺直了身子,对着慕容景天正色道:“皇上,若是说臣妾因为天寒地冻而想要更多的炭火,臣妾的确有这样的心思。可是皇上——”
萧绾心鼻中一酸,低低道:“臣妾住进这北苑之中,饮食不足,饥寒交迫,加上北苑的一场大火,臣妾不说,苏良人的身子却是坏了下来。臣妾与苏良人不过是弱质女子,如何能将北苑的墙壁砸出一个洞来?即便臣妾与苏良人的确如此,可是侍卫们那么多,砸墙的声音那么大,侍卫们会听不到么?”
听了萧绾心的话,敬贵嫔便是不屑道:“宸妃娘娘还真懂得辩驳。若是这洞不是宸妃娘娘与苏良人砸出来的,那还会是谁呢?”
说罢,敬贵嫔顿了顿,道:“宸妃娘娘可别说是谁陷害您的。就像您说的,砸一个洞声音那么大,宸妃娘娘与苏良人旧居北苑之中,会听不见么?”
萧绾心苦笑一声,却是摇头道:“若是有人存心陷害于我,还会让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么?就像是敬贵嫔,你——”
但见萧绾心目光一冷,旋即冷然道:“我从未去过你的凝晖宫,如何知道你敬贵嫔的炭火都收在哪里了?即便我知道,可是你宫里的内监宫女那么多,这最起码七八十斤的炭火,我全都偷盗了出来,他们会一点都不知道?”
萧绾心的这一番话,说的敬贵嫔哑口无言。贤妃无奈,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慕容景天。
只见慕容景天面色阴沉,瞧着萧绾心煞白的脸,冷冷道:“毒妇的心思最是细腻。若是这一套做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贤妃顿时喜笑颜开,连忙道:“是是是,皇上说的极是!”
萧绾心不禁失声道:“皇上!臣妾从来不曾做过那样的事情啊!若是皇上真的认定臣妾偷盗了敬贵嫔宫中的炭火,也要拿出证据来啊!”
慕容景天却是冷然道:“证据?证据不就是你面前的那一筐炭灰么?北苑之中的炭火供给只有每日的两三斤。这些炭灰,明摆着是多出来的,难道还不能够证明你的罪么?宸妃?”
萧绾心只觉得仿佛霎时只见坠入无间地狱一般,方才第一次听到慕容景天来到时的喜悦霎时之间消失不见。
他的确是来了,可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在他慕容景天的心中,已经认定了是自己害死了哲明太子。如今自己被囚禁在北苑,却又想害了大公主……
这一切,他都应认定了,哪里还会管什么证据?
只要是皇帝认定的事情,就是事实,哪怕这些证据漏洞百出,慕容景天也可以选择通通视而不见——因为,在慕容景天的心中,她萧绾心已经是一个心机颇深,妄图谋害皇子公主的毒妇了。
萧绾心心中悲怆不已,竟然失声地笑了起来。
见到萧绾心骤然发笑,苏梦笙却是吓了一大跳,扯住了萧绾心的衣袖,哀声道:“姐姐……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啊,你可别吓唬我啊!”
萧绾心噙着眼泪,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哽咽着道:“好妹妹,你别哭,我没事。”
苏梦笙心中大恸,跪在慕容景天和皇后的跟前,连连哀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我与宸妃真的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皇上,难道您就不念着您与宸妃的夫妻情分了么?您是最明白宸妃性子的,宸妃连一只小猫小狗都不敢伤害,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一个孩子!”
苏梦笙的这一番话,说的皇后心痛。慕容景天见到皇后微微蹙眉,旋即握紧了皇后的手,道:“皇后,你别怕,朕会护着你的。”
这一句话落入萧绾心的耳中,萧绾心的心中却是天崩地裂一般——
“绾儿,你别怕,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这样亲昵的誓言,犹在耳畔。可是当自己真正落难的时候,却是由他亲手将自己推入了无间地狱。
这个时候,却是有一个小内监道:“皇上,纯嫔主子来了!”
萧绾心心中一动,忍不住往门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