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词

作者:木未十七

  待慕容景天赶到咸福宫的时候,徐才人正幽幽地醒转了过来。慕容景天见到徐才人醒了,喜不自胜道:“徐才人,你终于醒了!”

  这个时候,一直守在边上的嘉夫人和苏梦笙赶紧行礼问安。只是,慕容景天却仿佛并没有看见这两个人一般,只是对着徐才人嘘寒问暖。

  然而,徐才人却仿佛还在云里雾里似的不明所以,只是见到外头夜色浓浓,慕容景天却突然来到了自己的宫中,感到十分惊异。徐才人不禁喃喃道:“皇上,皇上,您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旁边侍候着的太医赶紧道:“恭喜徐才人,贺喜徐才人,您眼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徐才人似是不信的似的,惊愕道:“太医,你说什么?你说我有孕了?”

  “正是!”太医斩钉截铁道。

  慕容景天喜不自胜,一把握住了徐才人冰凉的双手,连连道:“好!好!自从哲明太子折损之后,未央宫中诞育子嗣便十分艰难,连李昭容的三公主都没能保住。”慕容景天目光一暗,转而却又是欣喜不已道,“徐才人,你有了朕的孩子了!”

  徐才人脸一红,低低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听到徐才人如此喃喃自语,慕容景天却是转过来对着太医冷冷道:“太医,徐才人有孕是好事,怎的朕看着徐才人却好像是刚刚苏醒过来了似的?”

  太医赶紧道:“启禀皇上,今个儿晚膳徐才人因为胃中不适用的不多,徐才人的侍女绿云便去太医院找了微臣来诊治。谁承想,等微臣来的时候,徐才人却突然晕倒了……”

  慕容景天急道:“徐才人怎会晕倒?”

  太医忙道:“皇上不必担心。徐才人一向身子薄弱,又不太注重调养,因此孕气格外弱一些。不过皇上,您尽管放心就是。只要开了上好的安胎药用下去,徐才人的这一胎必定是无恙的。”

  慕容景天缓缓地松了一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便好了。”慕容景天替徐才人掖了一掖被子,温然道,“徐才人,你可知道朕有多高兴?”

  徐才人脸一红,往被子里一钻,低低道:“皇上可别这样瞧着臣妾。皇上目光灼灼,跟个贼似的——”

  徐才人如此娇俏的一句话,落在慕容景天的耳中却是格外舒心。

  只见慕容景天哈哈一笑,刮了一下徐才人的鼻子,温然道:“你这个小妮子,真是越发刁钻了!若是来日你生下的孩子跟你一样机灵古怪的,朕可真是有的操心了!”

  一直在慕容景天身边侍奉的福公公见状,只是将一缕不安抿在了唇边。

  这个时候,绿云赶忙道:“启禀皇上,眼下夜已经深了,奴婢听闻皇上今夜是歇在皇后娘娘的凤寰宫的,还是请皇上赶紧回凤寰宫歇息吧!”

  徐才人一把扯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袖,嘴里却是道:“皇上,绿云说的极是,还请皇上移驾凤寰宫吧。”

  慕容景天自然是见惯了女人们撒娇的伎俩的,又怎会不知徐才人其实巴不得自己不走呢?慕容景天嘻嘻一笑,对着福公公道:“小福子,你去跟皇后说一声,说徐才人有孕,胎气不稳,朕得陪着她,今夜就不去凤寰宫了。”

  福公公眉头一挑,却是复而恭顺道:“是,小的明白了。”

  慕容景天转过头来对着徐才人笑着道:“朕这样安排,你说好不好?”

  徐才人只觉得脸颊边上仿佛腾起了两朵红云一般,低低道:“皇上可不要这样,反倒是让皇后娘娘吃心,说臣妾不尊敬皇后娘娘呢!”

  慕容景天却是温然道:“是么?这个你不必担心。皇后的身子不好,哪里还有心力管这样的事情。倒是你,你眼下胎气不稳,可是地好好调养着才是。”

  “是,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就是了。”徐才人娇滴滴地道,“只是,皇上,自从哲明太子离世之后,后宫生育子嗣般十分艰难。臣妾虽然有福怀上了皇上的孩子,可是臣妾……臣妾……臣妾实在是有些害怕。”

  慕容景天知道徐才人的不安,便不禁失笑道:“你个傻子,有朕在这里,你怕什么?”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嘉夫人却是突然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嘉夫人其实是未央宫中地位仅次于贤妃的妃嫔。只是因为嘉夫人多年无宠,因此周围的人也倦怠许多。只是,慕容景天到底顾及着嘉夫人的颜面,便道:“嘉夫人,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

  嘉夫人徐徐道:“启禀皇上,宫中姐妹生育子嗣,一向十分艰难。从前仁孝皇后折损了大皇子,后来敬贵嫔生育大公主时又是十分艰难。现在,连皇后娘娘的哲明太子和李昭容的三公主都早早的没了……”

  听到嘉夫人一一说起这些伤心的往事,慕容景天心中十分不快,只是冷冷道:“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了。”

  嘉夫人微微一怔,随即道:“是。只是,臣妾想,徐才人有这一胎十分不易,必定是上天赏赐的恩典。所以,皇上也必得珍视徐才人才是。”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应和道:“这个是自然的。”

  “既然如此——”嘉夫人开口道,“不如让徐才人迁至乾元宫后头的快雪轩去。那里距离皇上的乾元宫很近,一来可以方便皇上照顾徐才人,而来也可以借皇上龙气庇佑徐才人腹中的孩子,以求顺利诞下龙胎。”

  嘉夫人顿了顿,复而笑道:“左右等徐才人生下孩子,也是要晋封位份的。若是再跟臣妾挤在咸福宫里,实在是委屈妹妹了。”

  听了嘉夫人的话,慕容景天却是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徐才人,你说呢?”

  徐才人赶紧道:“嘉夫人一番好心,臣妾怎会不知?”

  但见徐才人扯一扯慕容景天的衣袖,旋即温然道:“臣妾跟随嘉夫人多年,自然知道嘉夫人是体恤臣妾的。臣妾想,臣妾初有身孕,诸多事情都多有不便,若是叨扰了嘉夫人和苏良人也不好。倒不如把臣妾迁到快雪轩去,也是彼此方便。”

  徐才人眼眸流转,不禁道:“更何况,臣妾也想离得皇上近一些,让咱们的孩子离他的父皇近一些。若是咱们的孩子每天都能见到他的父皇,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如此徐才人一番言语温存,慕容景天只觉得心花怒放,哪有不准的。

  只见慕容景天哈哈一笑,不禁道:“好!好!朕依了你就是了!”慕容景天顿了顿,继而道,“只是,今夜实在是不宜挪动了。明日吧,朕立刻吩咐内务府连夜把快雪轩收拾出来,你明个儿直接住进去就是了。”

  说罢,慕容景天抚了抚徐才人尚且平坦的小腹,柔声道:“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安安稳稳的替朕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是了。等你顺利生下了孩子,徐才人,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徐才人喜不自胜,赶紧道:“是!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这个时候,嘉夫人忙拉着苏梦笙行礼道:“臣妾们谢过皇上。”如此,嘉夫人和苏梦笙便是知趣地退下了。

  如此徐才人与慕容景天缠绵一会儿,也以“身怀有孕,不宜侍寝”为名伺候着慕容景天在偏殿歇下了。待一切都打点妥当,徐才人这才渐渐冷下脸来。

  绿云见到徐才人仿佛并不高兴,便是不解道:“才人主子,您初有身孕,应当高兴才是,怎的脸色还这么不好?”

  徐才人嘴角微动,却是冷然开口道:“你以为这么招招摇摇的是什么好事么?我本来还想掩饰着我的身孕,等到了满三个月胎气稳固了再说出来,可是却不想,如今就让别人知道了。”徐才人咬牙道,“说到底,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绿云垂着脑袋,低低开口道:“才人主子,这一切都怪奴婢不当心。若是奴婢不离开才人主子您半步,就不会让花穗那个小妮子冷不丁地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了。”

  徐才人厌恶似的摆了摆手,冷然道:“罢了,花穗也是无心之失,只要打发出去也就是了。只是,如今我骤然怀有身孕,以后必定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以后我的一切应用之物,绿云,你都要替我打点好了,千万不能有半点差错,伤及我腹中皇嗣。”

  徐才人抚了抚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低低道:“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我偷偷地吃了那么多的催孕的汤药,目的就是为了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说到底,生活在这未央宫里,帝王的恩宠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孩子,只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才是妃嫔安身立命的根本。”

  绿云见到徐才人如此自哀,赶紧赔笑道:“是!是!是!才人主子虽然自入宫以来一直不顺遂,不过也总算是好事多磨,如今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是么?”徐才人却是不以为意,冷然道,“你以为这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么?我告诉你,还早着呢!只要这个孩子一天没安稳落地,只要我还一天没有把他养大,咱们就跟走在刀尖儿上似的,永远没有安稳的日子。”

  绿云惊愕道:“竟有这么严重?”

  徐才人轻蔑地瞥了一眼绿云,冷笑道:“不然,你以为哲明太子还有三公主,都是天命而亡,没有一丝人为在里头么?”

  “才人主子!”绿云惊道,“这样悖逆的话,您可不能乱说啊!”

  徐才人冷然道:“那有什么?左右现在是我怀着身孕,我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你瞧瞧,原本皇上是歇在皇后娘娘的凤寰宫的,可最后还不是因为我歇在了咸福宫了?说到底,这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咸福宫……”绿云思忖这道,“才人主子,奴婢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徐才人随手拿过一个软枕在腰下垫着,疏懒开口道:“怎么了?”

  绿云见到徐才人神情颇为懒散,便掰着手指道:“才人主子,当初珊瑚手钏一事,奴婢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慌意乱的。若不是才人主子您机警,一下子看出了珊瑚手钏的破绽,不然咱们还是被蒙在鼓里呢!若是这珊瑚手钏的玄机咱们一直不知道,才人主子您也就没有今天身怀龙胎的福气了。”

  徐才人眉眼一沉,低低道:“绿云,你说的没错。若不是那一日阴错阳差发现了这珊瑚手钏的缘故,我只怕是跟苏良人一样,一直都怀不上孩子。”说罢,徐才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绿云赶紧道:“可不是!说起来,还是才人主子您福泽深重。”

  但见绿云顿了顿,又道:“只是,才人主子,那珊瑚手钏的玄机到底是谁设下的,咱们一直不知道。如今您有了身孕,这未央宫的眼光可都是要扎在您的身上了。奴婢想着,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这实在是……”

  “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徐才人直截了当道。

  绿云点了点头,仿佛是鼓足了勇气似的,道:“才人主子,您难道就不疑心嘉夫人么?毕竟,那珊瑚手钏是嘉夫人亲手送给您的。说起来,嘉夫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徐才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我不知道——或许不是她。你想想,嘉夫人在未央宫中沉浮多年,若是真想害我,用什么方法不好,偏偏要在自己送来的东西上做手脚?那不是太显眼了么?”

  徐才人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今天。今天迁居之事,嘉夫人明摆着是为我着想。毕竟,怀着身孕的妃嫔便是其余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我便是走在刀山火海之上了,也唯有让我离皇上近一些,我才能更加安全一些。只是——如此,倒是更加看不穿究竟是谁要害我了。”

  绿云低低道:“奴婢蠢笨,看不懂这其中奥妙。只是才人主子您不得不上心了。毕竟,您怀着身孕,自然是金尊玉贵的,可是被人却巴不得您折损了呢!”

  “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徐才人哀叹一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道,“这个孩子,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谁若是让我没了唯一的指望,那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