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萧绾心听着这三个字从慕容景天的口中缓缓说出,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瞬间坠入寒冰地狱一般,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萧绾心怎会不知,慎刑司乃是专门处罚犯了错的妃嫔和宫人们的地方。慎刑司里的精奇嬷嬷们一个个都是人妖怪精儿似的,最以折磨他人为乐。别的不说,单单是慎刑司中的七十二道流水刑罚,更是极尽所能,让人生不如死,却不得喘息。
萧绾心无法想象自己在进入慎刑司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萧绾心,一凛,失声道:“皇上,臣妾若是进了慎刑司,即便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皇上,臣妾冤屈,难道皇上您就忍心让臣妾去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么?”
慕容景天的眼眸中似有一丝丝的不忍,可那一丝丝的不忍,终究还是淹没在了慕容景天眼眸的深邃与寂静中。只见慕容景天低低开口道:“宸妃,朕……朕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却是怒极反笑,失声道,“您是皇上,只要您一开口,谁能阻拦得了?只要皇上你认定臣妾是清白的,别人也不敢妄言!若是皇上执意要把臣妾送入慎刑司,那便是真真的疑心臣妾了!”
“宸妃!”慕容景天厉声喝道,“宸妃,你到底还是太年轻。许多事,你都不懂。朕……朕没有办法。即便朕是大周帝王,朕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说罢,慕容景天冷然挥手,颤声道:“宸妃,你去吧!若是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你都一一受遍了还不改口,可见你就真的是清白的了。到那时,朕自然会去接你的。”
萧绾心瘫坐在地上,连连冷笑,道:“是么?皇上还想着去接臣妾?可是臣妾若是将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一一受遍,即便臣妾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臣妾还要皇上接臣妾出来做什么?倒不如一头碰死来的痛快!”
萧绾心怒极反笑,不禁道:“果然是臣妾太年轻了。臣妾太过相信与皇上的夫妻之情,臣妾如今蒙冤受屈,原本以为皇上是会相信臣妾的……”
眼泪簌簌而落,可是萧绾心却只觉得眼睛酸涩无比,即便是眼泪也无法缓解一丝不适。
面前的这个穿着九龙云纹袍的男子,是自己的至亲夫君。可是,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这么多年的情爱,竟然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消散了。
他,终究还是不信自己的。
正当慕容景天决意让侍卫进来带走萧绾心的时候,福公公却是赶忙进来,对着慕容景天低声道:“启禀皇上,紫鹃姑姑求见皇上!”
“紫鹃姑姑?”慕容景天知道,紫鹃姑姑乃是皇太后的心腹。若是没有大事,皇太后是不会轻易让紫鹃姑姑出来的。慕容景天知道皇太后是有要旨传来,便忙道:“快让紫鹃姑姑进来。”
紫鹃姑姑由着小内监引着进了来,恭顺行礼道:“奴婢慈宁宫嬷嬷紫鹃,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含了一丝极为勉强的笑意,开口道:“原来是紫鹃姑姑。不知紫鹃姑姑为何会突然来乾元宫?怎么,可是母后娘娘有何旨意么?”
紫鹃姑姑瞧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萧绾心,目光中划过一丝不忍,却是转而淡然开口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懿旨,柔仪宫宸妃伤害妃嫔皇嗣,罪无可恕,褫夺封号,着降为选侍,禁足柔仪宫,日常饮食由慈宁宫供给。”
慕容景天眼眸一动,道:“紫鹃姑姑,这是母后娘娘的旨意?”
紫鹃频频颔首道:“正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件事十分蹊跷,还需查明。所以,将宸妃暂时褫夺封号,降为选侍,禁足柔仪宫中,以安后宫之心。”
但见紫鹃姑姑顿了顿,随即失笑道:“如今的未央宫之主是皇后娘娘,只是咱们太后娘娘不会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吧?”
慕容景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温然道:“既然是母后娘娘的旨意,别说是皇后了,朕也不好违背。”说罢,慕容景天扬声道,“萧选侍,你去吧!”
萧绾心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乾元宫的。
初入乾元宫时,自己还是得宠的正三品宸妃;可是等自己出来了,却已经是彻底失宠的从八品选侍了。
富贵荣华,果然如同梦幻泡影,霎时之间便消散而去了。
只是,还好。还好,自己还活着。
萧绾心无比凄然地望了一眼天空,随即垂下眼眸道:“紫鹃姑姑,请替我谢过太后娘娘的救命之恩。“
紫鹃姑姑赶紧扶住了萧绾心,低低道:“选侍主子,您不必灰心丧气。这一次,摆明了是有人要陷害您,咱们太后娘娘是不会对选侍主子您不闻不问的。”紫鹃姑姑顿了顿,道,“只是,虽然委屈了主子,可是这表面儿上的功夫是不能不做的。毕竟,后宫的眼睛都看着呢!”
萧绾心勉强一笑,道:“是,紫鹃姑姑,我是明白的。还能保全我的一条性命,便是太后娘娘施恩了。”
说罢,萧绾心对着紫鹃福了一福,低低道:“请紫鹃姑姑替我向太后娘娘磕个头,以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紫鹃赶紧扶住了萧绾心,道:“选侍主子,您可别这么说。唉,其实太后娘娘心里可明白着呢!那一日选侍主子您能不顾自身向太后娘娘祈求保全徐美人母子,太后娘娘便知道您是没有害人的心思的。只是……”
紫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选侍主子,咱们等着就是。”
萧绾心哽咽道:“是,紫鹃姑姑,我明白了。”
萧绾心的禁足便是在这样的平静的一天开始的。
乾元宫中事情的一波三折,除了当事的几个人之外,并无人所知。柔仪宫的宫人们所看见的,只是萧绾心在去了一趟乾元宫之后,被降位为选侍,且封宫禁足。
壁珠看着柔仪宫的大门再一次被紧紧关闭,简直要被吓哭了,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怎么封宫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急什么?”
蕊珠无比担忧地道:“方才皇后娘娘已经遣人拿走了二小姐您封妃的金册。二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宸妃了,我只是个个苟延残喘的选侍罢了,自然是要拿走我的封妃金册的。”萧绾心苦笑着道,“还能因为什么,左不过是因为怀疑我害死了徐美人腹中的龙胎罢了!”
壁珠惊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萧绾心冷冷打断道,“人家明明白白地挖了一个坑让咱们跳,咱们躲得过去么?这一次,我还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已是万幸了,如何还能祈求别的?若不是太后娘娘及时传来旨意保我一命,我现在已经在慎刑司遭受七十二道刑罚了,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你们面前?”
壁珠失声道:“皇上怎么会这么狠心!”
“皇上也是人,也是个想要保护自己女人和孩子的男人。出了这样的事情,难怪皇上会如此惩罚于我——”萧绾心勉强一笑,道,“原来,一切都是我错了,是我不该过于相信男女情分,过于相信皇上会护我一生。”
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被紧紧关闭的大门,低低道:“二小姐,事已至此,已经无法转圜了,唯有静观其变。只是——”
蕊珠顿了顿,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奴婢担心,会不会有人趁着二小姐您禁足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万一来一个‘畏罪自尽’,咱们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绾心沉声道:“这一点,太后娘娘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太后娘娘已经下旨,我禁足期间的一切应用之物和日常膳食,全部由慈宁宫供给。太后娘娘为的就是防止我不明不白的死了,想必,这一点应该无碍。”
蕊珠略微颔首道:“那便好了。”
萧绾心微微仰起头,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低低道:“蕊珠,你说,好不好笑?我才得了几天的宠啊,就又要落在如今封宫禁足的这般田地了。”
壁珠开口道:“二小姐不必伤心。相比上一次二小姐您和苏良人被禁足在北苑里,这一次已经算是好的——更何况,咱们还有太后娘娘撑腰。”
“是啊,紫鹃姑姑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左右我就是一口气,一条命罢了,若是一个撑不住了,那便是遂了她们的心愿了。我又如何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萧绾心咬牙道,“我技不如人,活该被人算计。只是,我实在是想不通,那桐油究竟是为何会莫名其妙地流了出去。”
蕊珠一凛,失声道:“二小姐,你说桐油?可是数日之前用来刷花架子的桐油么?”
萧绾心颔首,道:“正是。”
蕊珠只觉得心中一沉,却是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