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已经快到了年下的时候。即便是在公主府中,这一年的冬日也显得格外阴冷。宁安公主府中少见海棠或是杨柳一类,倒是多了许多松柏。如此一来,这公主府虽然有几分阴冷之气,却也依旧是绿色融融。
自从萧绾心遇刺之后,宁安公主生怕萧绾心再出事,便迁了萧绾心到自己的湖心小筑中居住,明面儿上便说是要萧绾心做自己的贴身侍女。可是,公主府中的侍女仆从们谁看不出来,这乃是宁安公主保全萧绾心的一个办法。
因为有着这层关系,公主的侍女仆从们更是不敢怠慢了萧绾心,对萧绾心愈加恭敬。如此,萧绾心的日子过得也稍稍顺心一些。还好萧绾心已经学会了逆来顺受,便只是安心在宁安公主身边伺候笔墨便了。
公主府中自然是一派和睦景象。只是,未央宫中却传出了这样的流言:慕容景天要召萧绾心回宫。
只是,这样的流言虽然悄无声息得疯长,可是在未央宫的诸妃之间,却也无人敢多言。毕竟,萧绾心乃是当年宠冠后宫的绝代宠妃。即便是犯下了如此大错,慕容景天也不曾处死萧绾心,而是选择网开一面,将萧绾心送入宁安公主府中。
能被慕容景天如此保护的女子,即便是已经远离了未央宫,可是对于仍在未央宫中沉浮的诸多女子来说,却也是如鲠在喉,无法遗忘的一个存在。
这一日天气颇为晴朗,宁安公主闲来无事,便让萧绾心与自己一起整理湖心小筑中的所藏书卷。如此忙活了半日,二人歇息之时,宁安公主却是仿若不经意似的开口问道:“萧娘子,那流言你可听说了么?”
萧绾心知道宁安公主说的是慕容景天要召自己回未央宫的流言。只见萧绾心微微一怔,随即哑然一笑,开口道:“公主这话倒是有趣——既然是流言,就不必入耳了,只要等流言散去就是。”
宁安公主见萧绾心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是不禁失笑道:“是么?这也是孤的不是。只是……”宁安公主顿了顿,便道,“孤昨日去慈宁宫给母后娘娘请安,回来的时候,可是听着这样的疯言疯语传的远着呢!”宁安公主随手拨了一拨桌上的书卷,随意道,“孤的公主府虽然远离宫廷,可终究逃不出这漩涡。”
萧绾心眉心一动,旋即笑着道:“公主明鉴,妾身也是在未央宫中生活过的,自然明白这未央宫的流言有多么厉害。妾身当初身居未央宫中,遭遇的流言难道还少么?”说罢,萧绾心却是无奈地摇头道,“只是不想,如今我已经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可终究还是不得安生。到底还连累着公主与我一起经受这些流言蜚语。”
宁安公主却是不信似的问道:“怎么,有这样的话传出,你难道不高兴么?”
“高兴?”萧绾心不想宁安公主会有此一问,不禁嗤笑道,“当初我被人陷害,说是我谋害了徐美人和皇嗣,让我百口莫辩。那个时候,我想着,即便我被打入冷宫也是好的,至少还是在未央宫里,还可以离皇上近一些。可是,我终究还是被废去了位分,逐出了宫廷。”
萧绾心顿了顿,这才道:“最初,我的确心有不甘,可渐渐也适应了这样的恬淡日子。如今,我好不容易适应了公主府的闲散日子,可是又传出了这样的流言,说皇上又要召我回宫了……我的路途,竟如此流离么?”
宁安公主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淡淡笑道:“怎么,你如今过惯了公主府的安静日子,不想回到未央宫厮杀了?”
萧绾心听得宁安公主的这一句话,身子不禁猛地一颤。
厮杀——
宁安公主的性子一向淡淡的,可是说起话来当真是不留情面。厮杀,厮杀……回到未央宫,可不就是厮杀么?别的不说,德妃、粹妃、玉鸢儿、徐美人……
这些曾经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都是在未央宫的厮杀之中赔上了自己的一生。而自己,虽然倍得皇上怜惜,可是,自己真的能躲得过这样的命运么?
见到萧绾心如此发怔,宁安公主却是失笑道:“也难怪了。别的不说,你从前好歹是皇上的妃妾,而孤也是从未央宫中走出来的女儿……”
宁安公主叹息道:“连孤在未央宫中耳濡目染都受不了未央宫中的厮杀,更何况是冰清玉洁的你呢?其实,你的年纪比孤还要小,可是如今却要承受这样的事情,而且没有转圜的余地。”
萧绾心鼻中一酸,低低开口道:“妾身福德浅薄,只求一生安稳,也护得族人安康便是最好了。其余的,妾身已经不作他想。”
宁安公主不禁感慨道:“其实这样的心思,谁能没有呢?后妃也好,公主命妇也好,哪一个不是为了家族、亲眷活着。即便是淑惠皇姐贵为长公主,不也是要年纪轻轻的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一个人孤苦伶仃,远离故土……”
萧绾心见宁安公主骤然提到淑惠长公主,忙赔笑道:“公主何必如此一说呢?如今公主正值盛年,也该找一个称心的男子,结一段美好姻缘才是。”
宁安公主眼眸一暖,嘴上却是低低道:“孤的姻缘,必定要自己做主才好。若是找不到一个称心合意的男子,孤便孤独终老罢了。”
萧绾心微微一怔,却是笑道:“公主果然高洁,不趋于俗流。”
这一下子,倒是宁安公主掩嘴笑道:“孤以为你问起孤的婚事,也得是跟母后娘娘、皇姐跟皇上似的,巴不得孤早早得嫁出去才好呢!你倒是看得明白,也不劝孤……”
萧绾心笑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公主是世间的尊贵女子,想要侯门子弟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若是要找一个同心之人,却是难上加难。毕竟,您有公主之尊,对于男子来说,却是一重障碍。”
宁安公主微微一怔,却是失笑道:“障碍?孤倒是不明白了,这话如何说起?”
萧绾心正色道:“您既然身为大周公主,便是最为尊贵的金枝玉叶。多少男子希望成为当朝驸马,一下子成为皇族亲眷不说,更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是,这份情谊,对着的是您公主的位分,而非您自己。如此一来,想嫁与一个一心人,却也是难了。”
说罢,萧绾心微微叹息,柔声道:“妾身也希望公主能找到一个不在乎公主身份,只觉得公主是可以携手一生的普通女子的人。只是,如此的心愿,也不过是心愿罢了。您的身份尊贵异常,实在是不能忽视。如此一来,公主想要挑选称心如意的驸马,倒是难上加难了。”
“唉……”宁安公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安道,“你说的话,孤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孤也是没有办法罢了。一方面,母后娘娘尽是催着孤尽快择个人家嫁了;另一方面,孤却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难道生于皇家,便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么?”
说罢,宁安公主微微仰首,道:“孤已经立下誓言,这一生,必定要嫁与真心所爱之人才好。”
见到宁安公主如此决绝,萧绾心也不由得暗暗惊叹。宁安公主一向是最为沉稳和顺的,可是放在这个的事情上却是极有主张。
也是,公主乃是天下最最尊贵的女子。宁安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乃是嫡亲公主支尊,更是无人可及。身为公主,无需顾及家族地位,更不必考虑亲族门楣……
如此以来,这“真心”二字,便显得尤为重要。只是,既然贵为一国公主,若是求取“真心”二字,却也是难上加难。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即便是出身皇族,也未必全是舒心畅快。萧绾心想到此处,只觉得心中一痛,闷闷得说不出话来。
凤寰宫中,皇后刚刚饮过汤药准备歇息,灵芝却是打了帘子进来,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来向您请安了……”
皇后微微蹙眉道:“本宫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这几天,本宫也免了诸位姐妹的晨昏定省,叫贤妃妹妹改日再来就是。”
灵芝见到皇后不愿见贤妃,却是面露为难之色,不禁道:“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说,她知道皇后娘娘您凤体不畅,所以特意带了上好的阿胶固元膏来,说是献给皇后娘娘的,要娘娘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这个时候,软玉眼眸一动,旋即推了一下皇后的胳膊,柔声道:“皇后娘娘,眼下时局不畅,还是不要招惹贤妃娘娘比较好。左右这里都有奴婢打点着,也是不碍事的。皇后娘娘倒不如见一见贤妃娘娘,看看贤妃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后见软玉也如此说,心中无奈,只好勉强道:“罢了,那就让贤妃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