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词

作者:木未十七

  慕容景天甚少如此雷厉风行。乐文小说网如此,合宫的搜查便一一布置了下去。因此,直到入夜的时候,萧绾心才接到了解开封宫的旨意。

  此时萧绾心正坐在桌边为花瓶中的花束修剪枝叶,见壁珠喜滋滋地进来,萧绾心心中已然明了,便淡然道:“壁珠,怎么了?”

  壁珠喜不自胜,忙开口道:“启禀二小姐,解开封宫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萧绾心淡淡含笑,仿佛已经料到如此似的,只是随意道:“说罢,皇上都查到了什么?”

  “薛义薛大人第一次查验的时候,只查验了各宫主殿。这各宫主殿乃是妃嫔长住之所,自然是事事小心的,若是说找一些已经残损的水苔,也是不容易。”壁珠笑着道,“结果呀,皇上听了二小姐的劝,将各宫各室都好好的搜了一搜,发现这破损的水苔可有的是呢,可不止咱们柔仪宫一家!”

  “是么?”萧绾心略一扬眉,随后泯去了一丝淡漠的笑意,道,“你说说,都有哪儿?”

  壁珠掰着手指头道:“旁的不说,毓秀宫、清宁宫、棠梨宫、咸福宫,连带着永和宫都有呢!”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居然这么多——”

  “可不是!”壁珠喜滋滋地道,“这一下子,整个未央宫搜出来了不少破损的水苔,皇上就不说什么了。这一下子,水自然是更浑了,可二小姐毕竟曾冲进大雨里救了皇后娘娘,咱们的柔仪宫也总算是逃脱了疑影儿了。”

  萧绾心也不答话,只是默默收起了桌子上散落的花枝,这才淡然开口道:“如此甚好,你们也是辛苦了。”萧绾心顿了顿,方道,“对了,壁珠,你去拨五两金子来给小德子,说是本宫念着小德子对本宫多年尽忠的赏赐。”

  听得萧绾心要赏赐给小德子这么多的金子,壁珠不由得咋舌道:“小德子替二小姐做了什么事儿了,竟让二小姐给小德子五两金子之多?”

  萧绾心淡淡一笑,旋即垂眸道:“对本宫忠心,或者是对本宫有过滴水之恩的人,本宫都会记着,也都会回报。小德子他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事事谨慎小心,也是个能干的。本宫给他这五两金子作为奖赏,其实也不算得什么。”

  说罢,萧绾心看了一眼壁珠,旋即道:“壁珠,你与小德子一向交好,便由你亲自提了金子出来,给小德子送去吧。再跟小德子说,以后好好办事,本宫必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是!”壁珠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这边蕊珠已经点好了桃夭香粉,不禁笑道:“二小姐当真是好谋划——”

  “本宫能有什么好谋划的……”萧绾心淡然起身,徐徐走到床边,关上了窗户,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人必定是知道皇上生性多疑,所以才做出了这么一场好戏,让本宫百口莫辩。”萧绾心苦笑一声,道,“左右是有人想把本宫拉进这趟浑水里,本宫也唯有把这趟水搅地更浑,才能逃脱疑影儿。”

  蕊珠笑着道:“二小姐当真是聪慧,知道有人要在这水苔上做文章,便赶紧让小德子偷偷往各宫塞了缺损的水苔。皇上原本因为咱们柔仪宫里的水苔对二小姐稍有怀疑,可如今各宫里都有缺损的水苔了,皇上便不知道该疑心谁了。”

  萧绾心微微颔首,这才道:“也是苏贵人与纯贵嫔愿意帮衬着本宫,否则本宫当真是艰难了。”

  见萧绾心说到此处,蕊珠不由得疑惑道:“只是,奴婢尚有一事不明。”蕊珠顿了顿,方道,“苏贵人的咸福宫和纯贵嫔的棠梨宫也就便了,苏贵人与纯贵嫔一向与二小姐交好,二小姐若是说什么,她们也是照办的。只是,那毓秀宫和清宁宫,还永和宫……”

  萧绾心缓缓道:“李淑媛自然是住在毓秀宫里的,只是,李淑媛一心牵系在二公主的身上,未必能知道什么,更未必对宫里头的大小事务上心。当年,咱们也不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萧绾心遥想起当年的旧事,只觉得心中一闷,便道:“本宫知道李淑媛一向不喜欢打点宫中之事,松懈了一些,不巧让小德子送进去东西也是极容易的。至于清宁宫,自史美人没了孩子后,清宁宫里便只有几个位分低微的选侍、采女罢了,小德子想做什么,也是容易。”

  蕊珠点头道:“这个,奴婢倒是明白。只是,那永和宫——”

  “这永和宫,便是要费一番心思了。”萧绾心的唇边掠过一丝笑意,这才淡然道,“今日之事倘若成功,便是本宫与皇后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蕊珠,你说,此事若是成了谁最受益?”

  蕊珠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贤妃娘娘!”

  “正是——”萧绾心眼眸一沉,道,“倘若此事成功,那边是皇后丧子,本宫绝宠。启祥宫的那一位尚不成气候,这未央宫便是贤妃的天下了。所以,本宫料定贤妃绝不会对这件事不管不顾。且贤妃若是知道皇上在本宫的柔仪宫中,必定会眼巴巴地来添油加醋。至于本宫,则不过是趁着贤妃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小德子稍稍做一些手脚罢了。”

  蕊珠含笑道:“这水苔在装饰盆景和培植兰花上用的都极多,也不是什么稀罕得不得了的东西。如今薛大人奉命搜查,发现各个宫室里有几个缺损的水苔,也都是说得过去。至多,只能说是花房不用心罢了。如此,各宫皆是有嫌疑,便也就都没有嫌疑了。”

  萧绾心亦点头笑道:“皇上生性多疑,本宫唯有把这事情扩大了,皇上才不知道往哪儿撒气。也只有这样,咱们的柔仪宫才会安全。”萧绾心遥遥地望了一眼香炉,旋即垂眸道,“睡吧,皇上很快就要来了——”

  因为这一日的连番事情,萧绾心实在是身心俱疲。加上感染的风寒尚未痊愈,萧绾心便由着蕊珠伺候着早早睡下了。

  入夜的时候,却是小德子瞧瞧潜了出去,直到了贞顺门。

  迎着昏暗的月光,小德子见赫连弘晖正站在一辆马车后头,便赶忙低了脑袋跑出去了。小德子见了赫连弘晖,忙行礼道:“小的见过赫连公子,赫连公子万安——”

  赫连弘晖见小德子来了,便淡然笑道:“德公公不必多礼。”说罢,赫连弘晖目光一柔,沉声道,“德公公,那支湘妃竹笛,宸妃可还喜欢么?”

  “宸妃娘娘喜欢得紧!”小德子笑道,“赫连公子,您也是知道的,咱们宸妃娘娘饱读诗书,最喜欢文雅之物,公子的这一支湘妃竹笛,宸妃娘娘当真是极喜欢的。”小德子顿了顿,方笑道,“旁的也就罢了,放在柔仪宫寝殿中的那一架‘相思引’,便是极好的东西。如今一琴一笛,也算是齐全了。”

  “相思引?”赫连弘晖挑眉道,“那是什么?”

  小德子见赫连弘晖似乎颇有兴致,便如实道,“小的听说,仿佛是从前文安公与文安公夫人的定情之物。后来宸妃娘娘入宫为妃,文安公夫妇便将这相思引赠给了宸妃娘娘,作为陪嫁之物——”

  赫连弘晖微微一怔,不由得失笑道:“柳烟浓,梅雨润。芳草绵绵离恨。花坞风来几阵。罗袖沾香粉。独上小楼迷远近。不见浣溪人信。何处笛声飘隐隐。吹断相思引。”(出自无名氏《相思引》)

  小德子自幼便在宫中伺候,大字不识的几个,见赫连弘晖缓缓吟诵,不禁疑惑问道:“公子——”

  赫连弘晖缓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得尴尬一笑,道:“让德公公见笑了。”

  “怎会?”见赫连弘晖如此一说,小德子忙赔笑道,“小的自幼便在宫中伺候,大字不识的几个,更不明白什么诗书风雅的。”小德子笑意愈浓,道,“只是,小的在宸妃娘娘身边伺候,却也是听宸妃娘娘说过不少诗书词曲呢!这几年来耳濡目染,小的也略微懂得一些——方才赫连公子是在吟诗呢!”

  赫连弘晖不由的笑痴道:“算是吧——”说罢,赫连弘晖却是眼眸一亮,追问道:“怎么,宸妃时常与你谈论诗书么?”

  “小的胸无点墨,不通诗书。左右是皇上来柔仪宫的时候,偶尔会与宸妃娘娘说几句,小的便听着了。”

  说罢,小德子不由得笑着道:“对了,其实赫连公子您何必委屈地住在延庆王府呢!皇上原本就赏了御湖边上的开云馆给公子居住的。公子若是喜欢,大可以住在未央宫里。若是公子得空,还可以与宸妃娘娘谈论诗书呢!”

  只见赫连弘晖眼眸一沉,旋即笑容得体道:“未央宫乃是是非之地,我不宜久留。”说到此处,赫连弘晖不由的叹息道,“兄长将我与嫂嫂送到这大周,嫂嫂自然是大周位分尊贵的长公主。可是我,也不过是个为了稳定赫连族与大周的所必须的人质罢了。我身在异乡,自然要事事小心谨慎,又怎能大摇大摆地住进未央宫。”

  见赫连弘晖言语自哀,小德子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借势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道:“小的说错话了,公子您别见怪。”

  说罢,小德子却是叹息道:“其实,公子的顾虑也是在理。活在这未央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过的胆战心惊的呢?旁的不说,今个儿宸妃娘娘还受了好大的委屈呢!”

  骤然听得小德子来了这么一句,赫连弘晖不由得惊道:“她怎么了?”

  小德子不想赫连弘晖竟会如此关切萧绾心,便只好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等一切都说完了,小德子才叹息道:“若不是宸妃娘娘聪慧,早早地就让小的去别的宫室里做了布置,惹得整个未央宫都有嫌疑,只怕皇上就要坐实宸妃娘娘的罪名,而整个柔仪宫又是要被践踏致死了。”

  见萧绾心并无事,赫连弘晖的一颗悬心终于松泛了一些。赫连弘晖略微定了定心神,不由得笑道:“她一向是聪慧的。这一点小小的计谋,自然是难不倒她——”

  听得赫连弘晖这么一说,小德子却是不禁疑惑道:“听公子这口气,仿佛与宸妃娘娘是旧相识的?”

  见小德子如此机敏,赫连弘晖只得支吾着道:“没什么,只是我好歹也在京都居住多年,对宸妃娘娘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罢了。”说罢,赫连弘晖失笑道,“我听闻宸妃不同于未央宫中的其他妃嫔那般矫揉造作,反而遗世独立。”

  “可不是!”小德子叹息道,“宸妃娘娘性子单薄,原不适合在未央宫中争奇斗艳的。只是,宸妃娘娘阴错阳差不得已入宫为妃,偏偏又极得皇上宠爱,惹得后宫生怨。唉……”

  说罢,小德子微微颔首道:“其实,小的瞧着,公子与宸妃娘娘倒是颇有知音之情。只是,毕竟有着宫规身份在,也不好怎么样。不过,小的倒是不明白了,那湘妃竹笛乃是极好的东西,难为赫连公子舍得。只是,赫连公子为何不让小的说是您送给宸妃娘娘的呢?”

  赫连弘晖微微一怔,旋即淡然道:“宸妃毕竟是皇上的宠妃,而我不过是赫连族送来的人质。我与宸妃身份相差,不好过于亲密。这湘妃竹笛自然是极好的东西,若是不给宸妃这般风雅的女子,也当真是可惜了。而我,虽然与宸妃颇有知音之情,却也不得不避嫌。”

  “哎,哎——”小德子忙迎着道,“是,小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