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气息甜润而温凉。
苏梦笙知道萧绾心实在是心中烦闷,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行礼离去了。待苏梦笙走远了,蕊珠这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缓步上前道:“其实纯贵嫔与苏贵人的心意都是难得的,方才棠梨宫中,二小姐您又何必驳了纯贵嫔的面子。”
萧绾心微微抬起眼眸,仿佛云淡风轻似的回答道:“本宫明白纯贵嫔的心意。其实,纯贵嫔也是为本宫着想的。只是本宫自认为,还万万没有沦落到那种地步罢了。毕竟,这宫中的日子虽然艰难,本宫也总想着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说罢,萧绾心缓缓叹息道,“活在未央宫中,便难得可以托付真心之人了。可是如今,纯妹妹与苏妹妹都是与本宫一体同心的。本宫心中感怀,因此也不愿意让这未央宫的纷扰事务玷污这份姐妹之情。这种下作事情,还是不做为好。”
见萧绾心如此开口,蕊珠便只得垂着眼眸,转而道:“是,纯贵嫔、苏贵人与二小姐您的姐妹情谊当真是深重,甚至要羞煞有着血缘的亲姐妹了。”
“你是说姐姐?”萧绾心不由得摇头苦笑道,“说起来,姐姐也是命苦,空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皮囊和对皇上的热烈之心,却始终入不得皇上的眼。”萧绾心眸中隐隐含泪,道,“说起来,姐姐终究是辜负了……”
听得萧绾心说到此处,蕊珠不由得惊异道:“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既然是男人,哪有不爱绝色女子的?其实,大小姐的容色当真是极美的。可不知为何,皇上似乎就是不中意大小姐。”
见萧绾心似乎并未不快,蕊珠便继续道:“即便大小姐曾经一舞倾城,可皇上对大小姐的宠爱不过尔尔;即便后来重阳宫宴上大小姐别出心裁,可皇上对大小姐的宠爱也如同烟云消散……”
萧绾心坦然望着那一片凄凉天空,缓缓道:“帝王情谊最是变幻莫测。若是皇上喜欢你,你便什么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欢,即便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和娴静温良的性子,皇上也未必能入眼。”
蕊珠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所以说,还是二小姐您做聪慧不过了。在这邀宠的计谋上,您才是拿捏得当,冷热相宜。”
“是么?”萧绾心嗤嗤一笑,不由得道,“终究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如今本宫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这样的容貌又能保持几年呢?如今赵贵人新贵直上,又怀有身孕,是一朝飞上枝头了。可是,以后呢?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不是么?”
蕊珠低低道:“是——不知大小姐是否听了外头的话,按着皇太后的意思,仿佛等到了春天,给皇上举办选秀大典呢!”
“选秀大典?”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痴笑道,“也是,当年本宫便是在选秀大典上入了皇上的眼的。如果过了这么多年,当年一起入宫的姐妹也没剩几个了。”
蕊珠点头道:“皇太后也是这个意思。毕竟,除了几个老人儿之外,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女子进来。眼下虽然皇后娘娘和赵贵人都有身孕了,可是皇上都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儿子。”
“是啊——”萧绾心一长长地舒气,仿佛竭力疏散心中的烦闷一般,缓缓道,“新人早晚都是要进来的。毕竟,身在帝王家,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之事。”
这个时候,蕊珠却是眉心一动,拉住了萧绾心的衣裳道:“二小姐,你瞧瞧,羞花亭那里站着的仿佛是赵贵人呢!”
“哦?”萧绾心略一挑眉,果然见到一袭鹅黄色绣百合云缎宫装的赵贵人正扶着亭柱眺望御湖风光。
赵贵人身边的侍女见到了萧绾心,忙扯了扯赵贵人的袖子。赵贵人反应过来,便赶紧上前几步,屈膝行礼道:“臣妾启祥宫贵人赵氏,参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淡淡含笑,忙对着蕊珠道:“蕊珠,赶紧扶赵贵人起来。”见蕊珠忙应着去了,萧绾心才温然道,“贵人妹妹如今怀有身孕,还是要保重身子才好。以后见到本宫,妹妹便不要行礼了。”
赵贵人眉眼一动,旋即道:“宸妃娘娘,您是堂堂正三品宸妃,而妹妹不过是小小的从六品贵人,云泥之别,妹妹岂敢借着自己有孕就不行大礼了?”
见赵贵人这般推脱,萧绾心却是不由得失笑道:“眼下贵人妹妹顶要紧的事情便是为皇上顺利诞下皇嗣,其余的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吧。”
说罢,萧绾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贵人尚不隆起的肚子,缓缓道:“贵人妹妹当真是好福气,后宫姐妹诸多,唯有贵人妹妹和皇后娘娘有孕了。”
赵贵人嗤笑一声,仿佛不屑似的道:“那有什么?是个女人就会生孩子,只不过妹妹这一胎凑巧罢了。旁人不说,宸妃娘娘不就曾经两度有孕么?可见,有个孩子也没有什么的。”
见赵贵人对萧绾心的伤心往事如此直言不讳,蕊珠不由得微微蹙眉,旋即恭敬道:“贵人主子,您有孕实在是辛苦,还请务必事事慎重小心,定要寡言少语,当心闪了舌头。”
“蕊珠!”萧绾心轻声喝止道,“不许对赵贵人无礼!”
虽然蕊珠言语上也是不留情面,可赵贵人却是面不改色,只是坦然一笑,旋即抚了抚头上华丽的珠翠,方道:“宸妃娘娘与宸妃娘娘的侍女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妹妹跟宸妃娘娘说话当真是不累。若是换了旁人,要么就是虚伪地奉迎,要么就是恶毒的诅咒。唯有在宸妃娘娘这里,妹妹才觉得通透。”
因为方才蕊珠的直言不讳萧绾心已经倍觉尴尬了,如今倒是赵贵人心胸坦荡,倒是惹得萧绾心心中切切。萧绾心尴尬一笑,道:“若是贵人妹妹懂得自己舒怀便是极好的了……”
话说到此处,赵贵人淡淡瞥了一眼御湖,方才淡然道:“妹妹有孕,也是腰酸。若是宸妃娘娘不弃,不如陪着妹妹略走一走,可好?”
赵贵人如今怀有身孕,便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此多说一会儿话已经是担了风险,蕊珠如何还能让萧绾心与赵贵人单独说话?蕊珠忙上前一步,阻拦道:“贵人主子,我们家宸妃娘娘玉体不适——”
“无妨的。”萧绾心面色平静,只是淡然开口道,“难得贵人妹妹信任本宫,本宫自当从命。”
如此,赵贵人便与萧绾心一同缓步走在御湖边上,也是欣赏沿途的风景。
尽管已经能在腊月里,寒风萧瑟,但由于御湖一切景致皆是精良布置,因此也看着也颇为舒畅通透。只是,或许是因为那一日大雪的缘故,阴凉处还有许多积雪残冰。萧绾心生怕赵贵人会不慎摔倒,便亲自搀扶着赵贵人,如此往前走着。
见萧绾心如此小心翼翼,赵贵人不由得痴笑道:“宸妃娘娘,您不必如此小心谨慎。虽然妹妹有时也愿意争宠,但却不屑于用孩子争宠。再说了,如今我腹中的乃是我第一个骨肉,我一定要好好待他,万万不会因为争宠这等小事伤害我孩子半分。”
萧绾心的唇边含了一缕清浅的笑意,只是道:“贵人妹妹有什么说什么,果然旷达通透。瞧着妹妹对这一胎极为珍视,本宫也当真是欣慰。”
说罢,萧绾心却是眉眼一冷,转而道:“只是,妹妹你毕竟入宫的时间不长,不知道这未央宫中的各种手段。旁的不说,前头的李昭容、徐美人,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有任何的损伤。可是那些孩子——”
“可是那些孩子,都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置之死地了,是不是?”赵贵人眉眼一横,声音陡然冷峻了起来,道,“我是不同于她们的。谁若是胆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必然要她们血债血偿!”
听得赵贵人突然如此激动,萧绾心却是不由得暗自发笑。若是说方才萧绾心还觉得赵贵人不是等闲之辈,可如今听着这一番话,却是着实是有点孩子气了。
见赵贵人毫无遮掩,萧绾心便也就如实道:“妹妹的话当真是有骨气。只是,等到孩子有了损伤之时,再要旁人去血债血偿,却也是得不偿失。”
说罢,萧绾心温柔地按了按赵贵人的手,道:“这未央宫中,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妹妹还需十分谨慎,务必保这孩子万全。”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赵贵人也不由得心中一暖,低低开口道:“宸妃娘娘果然疼惜妹妹,妹妹受教了。其实妹妹身份卑微,能伺候在皇上左右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而这个孩子,更是我在未央宫活下去的唯一筹码。妹妹也不怕姐姐笑话——妹妹是如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孩子的。”
说罢,赵贵人却是摇头叹息道,“只是,妹妹虽然得幸有孕,可是妹妹这一胎,有的当真是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