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璃瞧着鼓鼓隆起的腹部,微微诧异。

  这没出胎的小东西,果然灵力神奇,不但能与他爹欢愉互动,竟亦能听懂她的呵斥?!从今往后,她可是真真不寂寞了。

  “早知你能听懂,我早该多陪你说说话的。”

  小家伙默默无动静。

  “你爹爹如此颠倒众生,心怀天下,天下无敌,又如此得女子欢心。当然,你母亲我也是美人儿,可……除了刺绣,医术,弹琴,我再没什么好的。更何况,是我自己要走的,也怪不得他。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回去的!”

  小家伙隐隐动了一下,似是无奈。又似嘲讽踝。

  锦璃悻悻撇了撇嘴,便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托着腹部,倔强地继续往前走。

  秉性粗犷豪迈的狼人,群居逐猎而徙,城池奇缺,因此京城显得尤为繁华热闹。

  大街上卖艺的,摊贩,商铺,倒是与别处并无太多差异,路上亦不乏人类和吸血鬼行经。

  瞧着这些,锦璃不禁有些恍惚,脑子里竟莫名地浮现莫黎城贵雅,奢靡,安静的繁华,还有……路中央分隔车流的用了樱花树和栀子花树,她隐约记起,那是御蓝斯的七王妃和八王妃喜欢的树。

  锦璃沉重地叹了口气,不禁更加烦躁,“该忘的忘不掉,不该忘的却都忘了,真是可笑。”

  眼见着有马车经过,她忙招手阻拦。

  “姑娘要雇车?”车夫收拢马鞭,一派和善地瞧着她,“您是要去哪儿?”

  锦璃客气颔首,“我想去大齐江南,不知需要多少银子?”话出口,她又摇了摇头,“我改主意了,我想去莫黎城。”

  车夫与其他狼人一般,呼吸粗重,一身短衫长裤,皮肤黝黑。

  他一眼打量过她,环顾四周,视线溜过她被雪白狐皮簇拥的绝美的脸儿,又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姑娘,你……一个人?”

  锦璃有些疲累的点头。

  “不要你钱,上车吧。”

  不要钱?锦璃顿时心花怒放,“真的不要钱?莫黎城很远呢!”

  她记得轩辕颐带她来时,连飞带跑,星夜兼程,耗了五六日才到的。

  “我们狼族人豪爽,最是乐于相助弱小。姑娘有孕在身,遇上我,走运了!”

  男子笑呵呵地主动搀扶她上车,在她掀开车帘之际,深重贪婪地呼吸一口她香甜的气息,绿眸闪过一抹森冷的莹绿。

  “姑娘可要坐稳了。”

  “多谢大叔!”锦璃在车里坐下来,虽然有点冷,却不禁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她是颇有些骨气的女子。若是熬不住回了头,那只吸血鬼定然嘲笑她!

  她脱掉靴子,把靴筒里的积雪清理干净,又整了整衣袍,掀开车窗帘幕,看外面的景致。

  咦?怎是往北走?“车夫大叔,莫黎城该是往东南!”

  “这边是去城郊。”

  “为何去城郊?”

  “城郊有座破庙,吃人不吐骨头,也不易被发现。”

  吃人……不吐骨头?锦璃顿时明白,这笑呵呵的话不是玩笑。

  “停车,我要下车!”

  车不但未停,反而越来越快。

  锦璃惊恐顾着孩子,不敢冒然跳车。地上积雪虽厚,摔一下……后果还是不敢想象。

  “姑娘还是乖乖坐着的好,你肚子里的小孽种,味道更嫩些!不过,若是执意挣扎,我倒也不介意提早坏了这鲜美之味!”

  话说完,车夫坐在车辕上,拧头便是獠牙长耳、毛发狰狞的狼人面目。

  锦璃毛骨悚然地惊呼,护着孩子忙退回车厢里……

  若她一条命,死便死了,还有一个小的……好吧,她认输,她独自养不了这孩子!

  心一横,她掀开车窗帘便大叫,“救命,御蓝斯,救命——”

  她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忽见车夫虎背熊腰的身躯横飞,摔去了路旁的石墙上,坠地时,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见那鲜红浸透雪地,她胃里一阵翻搅,忙放下车帘,按住心口。

  身侧,却多了一紫袍栗发的美男子。他左手拿着雪白的手帕,正优雅擦拭着右手鬼爪上的血污。

  那指甲纤长的鬼爪,在她不可置信地瞪视下,喀喀喀……一点点缩短诡变,成了白皙秀美,仿佛绽出花朵的手。

  “苏锦璃……”他不看她,声音幽冷讽刺。

  锦璃心虚应声,“哎!”

  “你不是打定主意要走、要离开本太子么?”

  “嗯。”

  “怎又声嘶力竭唤本太子的名讳?”

  “呃……”

  “你这一嚷嚷,全天下的人便都知你是本太子的女人了,你不但得听本太子的话,还再也跑不成了。”

  她囧得抬不起头,却还是争辩几句,

  “我可以听你的话,除了……你让我用那种法子长生不死。”

  “这事儿,不着急。”她迟早会明白,她的长生不死,对于儿子来说有多重要。

  见她看自己的手,他挑眉一笑,“怕么?”

  “呃……有点!”她倒是更怕他会嘲笑她懦弱。“谁在驾车?你这样坐进来,不怕撞了人么?”

  他不答反问,“现在,你想去哪儿?”

  “呃……”最明智的选择,当然是和他在一起,可她耳根发烫,口齿结巴,对尚且陌生的他,说不出这样羞人的话。

  他把染血的手帕丢在一旁,双手环胸,懒懒地依靠在车厢上,“那就让马车继续跑吧。”

  她眼观鼻,鼻观心,声如蚊蚋,“御蓝斯,我……我想跟你去莫黎城。”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疑惑未解,眼前倏然一暗,暖热柔软的唇突然欺进,霸道地吻了她……

  心底仿佛投入巨石,掀起惊涛骇浪,霎时心潮汹涌,余波久久荡漾。

  她如饮醇酒,脑子熏陶陶的,一双凤眸傻傻贪看放大在眼前的绝美俊颜,再无心思考其他。

  他深幽的眼瞳里有笑,有痛,有苦,又似一口能把她吞了,如此……复杂难言。

  他深沉渐进,循着欢爱的步调,诱得她欲罢不能,嘤声娇喘,本能地攀住他的肩,她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突然,砰——一声巨响,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马匹嘶鸣不止,车身不稳摇晃……

  御蓝斯忙抱着她飞出马车,锦璃慌得一手提紧装满宝物的包袱,一手勾住他的脖颈。

  原来,两辆马车相撞!

  然而,这场相撞却并非偶然,是——对方蓄意而为,而且,掌控地恰到好处,双方车辆都无损毁。

  那马车甚是奢华,红色锦缎车帘,绣着朵朵艳红的樱花,金顶车盖,四角悬着八角宫灯,车帘掀开,下来一个惊艳的女子……

  女子一身金丝樱花雨丝红锦裙,发髻高绾,气质清傲,杏眸精妙细画,成了妩媚的猫眼,眉间一点樱花花钿,明灭闪烁,整张脸儿愈加生动白腻,双唇更如雪地里艳美的樱花,笑意微扬,美态旖旎动人。

  她一双眼睛淡扫锦璃的腹部,幽怨深浓,然后,她盯住颠沛流离多时苦寻不舍的男子。

  锦璃暗叹一声,好面熟!却是在思忖片刻后,才隐约忆起,这位是御蓝斯的八王妃,海冉。

  她忍不住仰头探看御蓝斯,却见他脸色铁青,鹰眸阴鹜,胸膛不稳起伏,夫妻重逢,似并无欢喜。

  海冉在雪地里跪下去,端雅娉婷行礼,“太子殿下,锦璃公主!”

  御蓝斯拥住锦璃,肃冷的俊颜颇有些不耐烦,“海冉,你唤错了,应该是太子殿下,太子妃。”

  “是,太子殿下,太子妃!”

  锦璃尴尬地扬了扬唇角。

  眼见着美人泫然欲泣,无限委屈,她悻悻轻咳了一声。“八王妃,快起来吧。”

  海冉道谢起身。

  锦璃则别扭地暗暗挣扎,想暂离片刻。

  这女子分明是奔着御蓝斯这位准夫君来的,他这样抱着她不放,美人恐怕心伤欲绝。

  御蓝斯拥着她不肯放手,“她已经不是什么八王妃!我已给她休书!”

  海冉急迫地辩解,“殿下,海冉自知罪该万死,别无他求,只想陪伴殿下左右……”

  “本太子心领了。不过,本太子已有妻儿,不需要闲杂人等相伴左右。”他俊颜冷绷着,横抱着锦璃转身就走,“若再敢跟着,杀无赦!”

  海冉有恃无恐,不依不饶,“太子妃,您临产在即,身边也定然需要人服侍,海冉得太子妃相救,不介意当奴婢丫鬟,太子妃……求您了!”

  这女人倒是真真不蠢,被休掉了,已然死缠这金龟婿,熬出头了,将来便是血族王后,就算成不了王后,那也是为妃为嫔。

  锦璃无奈揽住御蓝斯的脖颈,越过他的肩头,就见海冉哭着跟在后面,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跌跌撞撞地紧追不舍。

  “太子妃,求您成全海冉的一片痴心。海冉知错了,海冉已悔改……海冉为殿下在橡木屋煎熬百年,太子妃是知道的,求您了……”

  锦璃百般为难,鼓着腮儿,心里酸楚难抑。

  她收回视线,看着眼前五官深刻绝美的侧颜,欲言又止。

  “别被她的可怜欺骗,吸血鬼最擅长演戏,她的卑鄙,无耻,凶残,远超出你的想象!”

  锦璃当然知晓这一点,不过,这女子若非爱他入骨,又怎会如此当街不顾颜面的追着?!

  “御蓝斯,你是因为我才抛弃她吗?”

  “不是。”他冷哼,“别太高估自己的魅力!”

  锦璃倒是不高估自己的魅力,却不禁高估自己的美貌。“因为我比她美?”

  “不是。”

  “这么说,在你眼里,还是她美一些!”

  “也不要妄自菲薄。”

  “御蓝斯……”

  “苏锦璃,你这是为一个外人,与为夫吵架么?”

  锦璃低垂眼眸,羞赧窘迫,不与他对视,“因为我救了你,你便爱上我?所以抛弃她?”

  他真想撬开她的脑壳瞧一瞧,这脑瓜里都装了什么。上次她失忆时,那狂烈妖媚的惊喜,可是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苏锦璃,你最好闭嘴!”

  “你可是要带我去莫黎城?”

  “闭嘴!”

  “一路旅途遥远,不如让她陪着,我身边的确需要人伺候。她既然是你的前妻,你也有必要把她送返回家,万一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不好对她的家人交代。”

  说完,她嘟唇,在他唇上轻吻,娇声软语,“我知道,就算她跟着,你还是一样喜欢我,疼爱我。”

  他气结停住脚步,因唇上甜蜜的惊喜,肃冷的面具崩裂,不禁扬起唇角。

  锦璃额角亲昵贴在他俊美的下颌,凤眸莹莹含笑。

  追在后面的海冉始终静听着两人的对话,惊喜地擦掉眼泪。

  御蓝斯并未转头,只是命令,“既然太子妃如此说,便跟着一起启程吧!”

  海冉忙跪在地上谢恩。忙唤了车夫牵着马车跟上。

  锦璃螓首依靠在他颈侧,暗松一口气,心里却又莫名地烦躁。原来,她也是自私的女子!

  路旁的房顶上,一身着淡紫栀子花锦袍的女子,静冷俯视着海冉,唇角冷扬,飞身而下,紧追上御蓝斯和锦璃。

  “殿下,既然容得下海冉,也该容得下雅儿吧?!”

  御蓝斯脚步略顿,冷睨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头,没有吭声。

  锦璃循声侧首,就见海冉凶相毕露,怒瞪着刚出现在她身侧的女子。

  那女子温润的脸儿,甚是清秀雅致,凭她一身栀子花锦袍,便可断定,这是七王妃,胡雅儿。

  见锦璃看过来,胡雅儿浅笑颔首,“太子妃金安。”

  “七王妃安好。”锦璃扬起唇角。

  胡雅儿快步跟在御蓝斯左后侧,柔声说道,“雅儿已经不是七王妃,太子妃还是唤我雅儿姐姐吧。”

  “好,雅儿姐姐。”锦璃意外于她的直爽,不禁陡升几分好感。

  海冉却远没有锦璃这般宽容,她跟在御蓝斯右后侧边,冷声怒斥,“胡雅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你一样的意思呀!”

  “你分明是妒忌!”

  胡雅儿从容冷笑,“我们一起躺在橡木屋那些年,就算没有感情,也算姐妹。我也习惯了与你形影不离,和那几个男宠滚在床上时,你可是承诺过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么?你能乐得同我分享那几个男宠,却不能同我分享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怜爱?”

  “你……”

  锦璃听着她们好不避讳地争吵,柳眉轻抽了两下,不可置信地看御蓝斯。

  谢天谢地,他休掉她们,果然不是因为她。

  因她们斗嘴争吵,刺耳不休,锦璃无奈厌烦,不禁懊悔让海冉相随。

  见御蓝斯也一脸厌烦,她轻轻拂开他的眉宇。

  她却不知,海冉这一路对御蓝斯紧追不舍,胡雅儿亦是如此,两人沿途相互掣肘暗斗,谁也不肯忍让对方。

  纵然她们曾有缘同处一座墓穴,今时今日,已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

  御蓝斯带锦璃启程,轩辕博和轩辕苍亲自前来城门相送。

  锦璃拜别轩辕博父子,先上马车,手肘处突然伸来一只温热的手……

  碧空,白城,雪地,御蓝斯一身黑狐皮披风,贵雅艳逸,如妖似仙,还在那边与轩辕博道别。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朝她清浅一笑。

  锦璃微扬唇角,收回视线,疑惑侧首,身侧竟是一位银发银袍的面具男子。

  他一双大手,还稳稳托在她的手肘上,面具上一双眼睛温柔含笑。

  她震惊地凤眸微闪,原以为,他早就告辞离开。“国师前辈,多谢!”

  南宫恪温声质问,“为何不肯接受我相助?”

  “你不是孩子的父亲,我不想拖累你。而且,你是站在康邕那边的,我不能尽信你,我更怕……你夺走我的孩子。”

  南宫恪摇头失笑,“说到底,你还是不肯放下仇恨。”

  锦璃从他手上拿开了手臂,“无论如何,多谢国师前辈为我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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