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京城,你至于如此震惊么?”

  御蓝斯安抚拍了拍她的肩,拢住深紫色的金纹披风,从她身侧一阵风似地无声经过。

  净白如冰的俊颜,淡漠疏冷,似对待一个陌生人。

  “一路乘船,免于颠簸,正适合养伤,我们慢慢走,去了京城定能完全康复。”他头也不回地补充。

  “恐怕,殿下对自己的身体太有自信。”

  锦璃紧追在他身后,这才发现,他今天走路有点怪异雠。

  高大的身躯,无半分正常走路的起伏感,幽魂鬼魅般,双足不着地,飘着徐徐前行。

  艳若羽翼的披风与惊艳的栗色长发,在背后随着晨风飘逸而动,看上去,却又似在正常走路一般。

  她顿时察觉不对劲儿,忙绕到他身前,两只手摸上他的腰间。

  御蓝斯顿时腮畔暗红,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左右瞧了瞧。

  “千恨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众目睽睽之下,你这是非礼本王么?”

  什么千恨?现在无人跟踪,他演戏呢?

  她是他的王妃,是最应该在乎他安危的人!

  御蓝斯心虚地打开她的手,“不要乱摸本王,否则,本王命人把你关起来!”

  锦璃顿时气急,又羞又恼又抓狂。

  “御蓝斯,你活腻了?!为什么拆掉铁板?骨头还没有长好……你这样乱走乱动,很容易导致新骨挫伤,内脏重损。”

  “本王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锦璃见他似有不耐烦,忙蹲下来就摸他的腿……

  果然,不只是他腰腹的铁板拆掉,腿上也没有了支撑,整个身体飘飘忽忽,完全是凭轻功悬在半空……

  一侧行径的宫人,都愕然瞧着两人奇怪暧昧的姿势,纷纷加快了脚步,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御蓝斯挫败地叹了口气,由着她检查。

  “你把铁板放去哪儿了?”

  他朝着尚未大亮的天空翻白眼,轻描淡写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扔了!”

  锦璃忽得站起身来,他忙仰头躲避……

  好险,她步摇簪的珠花,差点顶到他漂亮的鼻尖上。

  “御蓝斯,你疯了!”

  “不就是三片铁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随时可能死掉?!那三片铁板,是我比照你的身型,让铁匠铺子特别打制的?我还给你们订做了轮椅,本该是今日去取的……”

  御蓝斯哭笑不得。

  铁板他就忍了,轮椅?!

  哼哼……那玩意儿,好像是人类才需要的。

  他家爱妃,似乎太小瞧他的钢筋铁骨,当他是烂泥捏成的呢?

  “千恨姑娘……”

  水嫩的玉指,凌厉直指岸边的马车,“御蓝斯,我不管你有多焦急,现在马上回宫!”

  他呼出一口气,目视着大船,板起脸,冷声说道,“本王心意已决。”

  “好,那么请殿下稍等片刻,我去拿铁板和轮椅!”

  他气结转开头,不看她泪花氤氲的眼。

  平日,她只要僵持片刻,他便能妥协的。

  但是现在……

  见他一眼不看自己,锦璃顿时怒火三丈,不悦地怒瞪着他,却任凭她在他身上盯出几个血窟窿,他也不肯再改变主意。

  “御蓝斯,你知道我救你的那个晚上,看着你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吗?”

  “……”

  “如果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但请你也尊重一下我!不要再让我救你第二次!”

  清秀的鹅蛋脸,气得涨红,菲薄的易容面具也透出不自然的红晕。

  她严厉地仰头瞧着他,眼泪掉下来,眼底地痛苦就再也遏制不住。

  然而,气恼地欲言又止,却也清楚,不管她多努力,都无法阻止他。

  而血族王御穹和翱王御风,在那橡木屋里,恐怕也难支撑多久。

  他怕去迟,她也怕来不及,但是,他和御之煌、南宫恪的身体如此,去了恐怕也难完全康复,无异于自投罗网。

  更何况,她于那四个小棺材的假尸,和洛清绝身上布下的毒药,不知能否起效,万一……

  她不敢再想万一,转身就朝着岸边奔去。

  御蓝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望着她的背影怒嚷,“苏……千恨,你要去哪儿?”

  “回宫拿铁板和药。”她要把能带上的毒药和解药,全部带上。

  御蓝斯只得派一队护卫紧随相护。

  御之煌和南宫恪已经上了大船,四处参观。

  御蓝斯却站在船下,左右为难。

  这个时辰,天刚亮,整个栈桥上,除了他们,便是正忙于搬运行李的王宫护卫。

  锦璃畅行无阻地到了马车前,无视车夫的阻拦,利落地卸车牵马,纵身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御蓝斯看着那白影消失,心里又莫名地,怅然若失。

  早知她这样生气较真,他便不拆那铁板。

  只是,那样病怏怏的样子,每日照镜子,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叫住一旁经过的护卫,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去传凌一护法过来。”

  “是!”护卫忙扛着大箱子上了船梯,寻到正在与弥里参观大船的凌一。

  *

  锦璃入得莫黎城,直奔灵兰阁。

  她飞快地把丹药房里的一堆瓶瓶罐罐,小心而飞快地收进一个大木箱里,牢牢锁好。

  凌一瞬间赶到,备好马车,等着她。

  一见她出来,便忙上前帮她拿箱子。

  锦璃忙避开他的手,“还是我拿吧,这里面都是对付吸血鬼的剧毒,一旦撒了会伤到你。”

  说完,她就把大箱子带入了车厢里。

  凌一瞧着自己的手,无奈叹了口气。

  他在车辕上坐下,挥鞭打马,“接下来,还要带什么东西吗?”

  车厢里的声音仍是怒气未消,听上去,竟罕见地凌厉逼人。

  “去紫宸宫。”

  *

  这个时辰,若在平日,尚在早朝。

  紫宸宫的宫女们,刚刚开始清扫寝宫。

  青丹正拿着御蓝斯拆下的铁板出来寝殿,考虑着是否该把东西丢掉。

  一见锦璃,她习惯性地便要行礼,想到御蓝斯没有允许她们改口,忙道,“千恨姑娘,怎回来了?”

  “把这铁板都给我吧。”

  锦璃拿过铁板,却发现,铁板的边缘处,缺了一点,似……生生被人掰碎的。

  这吸血鬼,是有多么厌恶这能保护他身体的东西?

  她看着那缺口碍眼,转手把铁板交给了一旁的凌一。

  凌一本以为三个大东西定然沉重,没想到,竟轻便如纸。

  可……纵然如此,每日戴着这东西,却也难免累赘。

  锦璃转身出门,准备上马车,忽然又顿住双足。

  平日,给那三个不听话的吸血鬼换药,捆绑铁板,总需得人手帮忙的。

  “青丹,你去拿上几件衣物,也跟着我一起走。”

  青丹素来做事利落,没有多问,忙应声去准备,不过片刻,就背着一个包袱出来,随着锦璃上了马车。

  *

  马车出来王宫大门,锦璃说了地址,让凌一驾车前往那家铁匠铺子。

  因要抬三个轮椅,锦璃拿着银票下车时,格外带了六个护卫。

  青丹忙跟着她下车来,“还是我去吧。”

  “不必,你去车上等着,一会儿就好。”

  锦璃说完,却刚到门口,就被凌一扣住了手肘。

  她疑惑转头,正看到他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并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让护卫们撤退。

  青丹正要上车,忽见一行人情形古怪,忙走到锦璃身边。

  锦璃侧首,耳廓微动,就听到铁匠铺子里,传来一个清丽而熟悉的女子声音。

  “满城里,唯独你们定制骨折病人专用的铁板,你怎可能不知?”

  “草民真的不知!”

  “今儿早上,我从御蓝斯脱下的铁板上,掰了一块儿,可是仔细与你这铁匠铺子里的铁细细对比过,绝对错不了。”

  锦璃讶异挑眉,原来……那铁板,不是御蓝斯弄坏的?!

  铁匠铺的掌柜跪趴在地上,两条手臂禁不住颤抖。

  他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那慵懒斜坐在椅子上的,裹着嫣红金丝绣纹的女子。

  “回公主殿下,那晚,已近子夜,实在太黑,草民没有看清,所以……”

  “太黑?莫黎城通宵灯火通明,你这铁匠铺子,亦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关门,这里何时黑过?”

  御蔷话音落,也失了耐心。

  她长剑一挥,剑刃在半空里闪过一道闪电般的银影,落在了掌柜的脖子上。

  “那女人到底是不是苏锦璃?说实话,本公主饶你不死!”

  掌柜无奈,只得说道,“那一晚来的,并不是王妃娘娘,而是王爷身边的神医千恨姑娘。”

  “神医千恨?!”

  御蔷拿一幅画递到他面前,“可是这个女子?”

  掌柜一看那画,见不是王妃,便忙点头。

  御蔷却清冷地笑道,“该死的蠢东西,这是龚荀之妻,龚许氏!哪里是什么千恨姑娘?”

  锦璃在门外暗惊失色,不明白御蔷拿龚许氏的画像要作何用。

  她担心地转头,忙让凌一去龚家。

  御蔷在这里,他如何能离开?

  凌一凝眉,避开她的眼神,不肯擅离半步。

  锦璃无奈,只得暂且设计进去救掌柜。

  她吩咐了护卫和青丹依计行事,忙上了马车,让凌一驾车赶往龚家。

  御蔷正要杀掌柜之际,听到门外铠甲乍响的声音,迅速收剑奔入内室。

  青丹从容不迫,带着护卫进来,佯装惊讶地笑了笑。

  “掌柜,您这是怎么了?怎跪在地上?”

  说着,她忙给护卫摆手。

  两个护卫上前,把吓得面如土色的掌柜搀扶起来。

  “姑娘……”掌柜感激地差点拜下去。

  青丹忙托住他的手肘,稳稳扶了他一把。

  “那晚我来给王爷订做的铁板与三个轮椅,今儿到了期,我来取三个轮椅。”

  掌柜被傻傻怔住,很想问她到底是谁。

  这气息,这从头到脚的碧青装扮,可不像是王妃娘娘呐!

  青丹不看他,冷声道,“当日我可是付了银子的,掌柜的该不会忘了吧?”

  护卫忙道,“这位是伺候溟王殿下的青丹姑娘。”

  “呃……我忙糊涂了……竟没认出青丹姑娘!那晚姑娘蒙着披风,草民眼拙。没看清楚。”

  掌柜堆着笑,格外看了眼内室的门口处,忙叫来伙计,“快去把三个轮椅抬出来。”

  几个吸血鬼伙计忙把早已备好的轮椅抬出来。

  人类用的轮椅都是木制的,而这三个龙椅,则都是用千年陨铁打造而成。

  轮椅扶手上还带有机关,椅子下面安装的了特制的万向转轮。

  青丹瞧着椅子,也不禁惊讶于铁匠的手艺,她忙取出银票,放在掌柜手上。

  “这椅子我很满意,想必三位殿下也一定喜欢,这些都给你了。”

  掌柜冷汗冒出来,心有余悸,手还在颤。

  他看着银票,感激却又不敢言。

  他再笨也是明白的,这女子……是王妃娘娘派来救他的。

  “姑娘,这……”

  青丹拍了拍他的肩,便命令护卫,“去顾辆马车来,把轮椅拉上。”

  御蔷从内室里探头,就见青丹带着护卫,门神般等在门口,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三个轮椅也都摆在门口……看不出任何异样。

  门外,又有不少客人进来,有的打制银锁,有的打制首饰,掌柜忙碌起来……

  御蔷见再无审问掌柜的机会,便从后窗纵身出去。

  *

  御蔷绕过两条街,返回自己的马车。

  随行的两个宫女,忙上前行礼。

  “公主,依照您的吩咐,已经抓了龚许氏和她的小女儿龚姣儿,听说,王妃娘娘生前,与龚许氏亲如姐妹,更对龚姣儿视如己出。”

  “逼问可有结果?”

  “她们不肯说!”

  “废物,不肯说,不知逼供么?”

  两个宫女相视,默然低头,再不言语。

  那小丫头如此年幼,她们如何能用那种残忍的方式逼供?

  她们本是伺候过皇上的,最是清楚主子对皇孙与小女的疼惜。

  因此,她们并不想质问出无殇世子、谨世子和雪儿公主的下落。

  御蔷阴沉瞪她们一眼,掀开车帘,就看到车内的龚许氏和龚姣儿母女,虽然被纯银锁链绑着身体,用棉布塞了嘴巴,却并没老老实实的坐着。

  母女俩正背对着背,龚许氏忙着给女儿解银锁链。那锁链却不但没有解开,反而烧灼得她满手沁血……

  龚姣儿一见御蔷回来,忙挪动着提醒娘亲。

  龚许氏迅速坐正,把女儿挡在车角落里,戒备地愤怒盯着御蔷。

  “那锁链是解不开的,别白费力气了!还有,这车厢是用千年橡木做成的,就算我把你们带去京城,龚荀也感觉不到你们。”

  御蔷说着,坐进来。

  “龚许氏,我劝你,你还是对我说实话的好。否则,到了太后面前,严刑逼供,恐怕你和你女儿的性命都难保。”

  龚许氏转开头,再不发出任何声音,她被捆绑在身后的手,却因被橡木吸纳了力量,无法痊愈。

  御蔷前一刻没能杀了掌柜,这会儿又问不出个所以然,不禁气恼。

  她愤然将龚许氏推开,扣住龚姣儿的脖颈扯到面前,取下她嘴里的手帕,双眸血红地阴沉质问……

  “你来回答本公主,苏锦璃是不是还活着?苏无殇,南宫谨他们是真的被御蓝斯杀了,还是……也还活着?”

  龚姣儿咬住压根儿,哼了一口唾沫,“呸!”

  御蔷被喷了满脸的唾沫,顿时勃然大怒,獠牙猛然刺进小丫头的脖颈里。

  龚姣儿小脸儿顿时惨白,努力地不去想,那个天天与她作对,却关键时刻救过她一命的苏无殇,却还似有一只鬼爪在脑

  海里抓划着,想要捞取什么隐晦的秘密。

  她抵抗不住剧痛,娇小的身体惊颤不止。

  龚许氏恼怒地闷哼着,挪动着拿身体撞击御蔷。

  御蔷正等着她的动作,伸手一扣,松了御雪儿,便精准咬住了她的脖颈,血丝喷出来,溅在了车厢帘幕上。

  御蔷松开她,阴冷笑道,“果然,是她的好姐妹,竟帮她隐藏地如此严实!可你知道吗?那女人不是什么九命真凤,是灾星!而且,她这就害死你……”

  说完,她狠狠地撕咬着龚许氏的脖子……似要把她片片撕碎。

  与往常一样,偷溜出来买玩具的无殇,正带着小牛怪的面具,抱着小黑豹从路旁经过。

  嗅到熟悉的血腥之气,听得刺耳的尖叫,小家伙不禁狐疑看去,

  正看到两个面熟的女子,正紧张地盯着路旁的马车。

  奇怪,这不是从前跟在皇祖父身边的两位宫女么?

  而那马车的车帘上,已然喷溅的……满是血污。

  无殇忙朝着那边飞快地走着,趁人不注意,故意把小黑丢在地上,“小黑,跑!别忘了,一会儿再回来。”

  两个宫女见着一团黑影从两人之间蹿过,不禁惊疑。

  无殇忙上前来,“两位姐姐,我的猫儿跑了,麻烦你们帮我把它追回来吧。”

  两个宫女相视,不疑有他,忙追着小黑豹去了。

  无殇迅速从靴筒里拔出匕首,爬上马车,冲进车帘内。

  御蔷厉鬼般,已将龚许氏撕咬的血肉模糊。

  龚姣儿则恐惧地缩在车厢里,被满脸满身都是的血,一见无殇那丑陋的牛怪面具,反而就安静下来。

  昨儿在诗画阁,她见过这面具。回家之后,还好一阵嘲讽他,竟弄得这般丑陋。

  而现在,小丫头却视他如神,如仙,如救命神草。

  无殇迅速挥起匕首,刺向御蔷的后心,却不了,龚许氏挣扎不停,御蔷随着她挪动,这一下就刺偏了……

  千年橡木,吸纳了吸血鬼独特的力量,御蔷反应异常迟钝,当感觉到身体的刺痛,她以为是龚姣儿从背后袭击自己……

  转头,对上一张丑陋到极点的小面具,不禁被吓了一跳。

  那面具的上的眼窝里,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有些恐慌,有些震惊地盯着她。

  御蔷不禁怀疑,这孩子认识自己。

  他的气息这样甜,不是苏无殇,又是谁?

  无殇深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忙寻找可御敌的武器。

  就正看到龚姣儿身上的纯银锁链……

  正在御蔷伸手过来要取他的面具时,小家伙忙大力地扯过龚姣儿,狠狠地,将她身上最密集的锁链处,对准御蔷的脸死死按推。

  龚姣儿忍不住气恼大嚷,“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救我……”

  无殇怕御蔷认出自己的声音,无殇没有回应。

  御蔷脸上被灼伤地深可见骨,痛得她嘶叫不止。

  而她的背后,匕首正被车厢推抵到脊背深处,刺进内脏。

  内伤外伤严重,她愈凶怒抓狂,本能地挥着鬼爪反击……双手却被龚姣儿身上的纯银锁链灼伤。

  龚许氏忙挪动着重伤的身体爬出车厢,嘴被塞着,直能拼力地呜呜恸哭着……引路人注意。

  *

  凌一和锦璃,在龚家没有寻到龚许氏和龚姣儿。

  锦璃忙让凌一去召集城卫满城搜索。

  她在龚家看过了几个孩子,都安然无恙,忙又问丫鬟,才终于打探到龚许氏的下落。

  因为在诗画阁,龚姣儿与无殇闹得不快,今儿一早,龚许氏就带着龚姣儿出门,去给无殇道歉。

  锦璃越想越是恐慌,顾不得再掩藏身份,命车夫把马车赶往醉江南,她则先一步,飞奔而去。

  却是未到醉江南,就见一群吸血鬼正围拢着一辆马车……

  她听到龚许氏在哭嚷着喊救命,忙挤进人群里,就见龚许氏半个身体探出了车帘,浑身是血,口中还塞着棉布团……

  锦璃忙冲过去,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出马车,取下她口中的棉布,取出随身的匕首,砍断她身上的纯银锁链。

  龚许氏认出是锦璃,忙伸手指向车里,“孩子们在里面。”

  锦璃迅速掀开车帘,就见那戴小牛怪面具的小子和龚姣儿,正被御蔷一手一个按在了车厢里,尖利地鬼爪,就刺在了两个孩子的脖颈上……

  锦璃迅速冲进车里,身体被千年橡木冲击,不禁一慌。

  御蔷敏锐嗅到甜腻的香气,狐疑转头,“苏锦璃,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死!”

  说着,她当即松了龚姣儿和无殇,怒瞪着血红的眼眸,扑向锦璃,被锁链灼伤的脸,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越是显得惊悚可怖。

  锦璃担心地看了眼无殇和龚姣儿颈侧的

  伤口,忙后退出车厢,将御蔷引出,给两个孩子逃离的机会。

  “苏锦璃,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么?”

  锦璃冷笑,“我的确武功不济,不过……真要抓到我,也得看你的本事!”

  说完,她避开醉江南的方向,朝着东边奔去。

  御蔷在后面紧追不舍,她脸上被锁链烧灼的伤口痊愈,手伸向背后,拔掉了无殇刺在她背后的匕首,却见,匕首的刀刃上,刻了一个殇字。

  “哼哼……很好,果然……那丑陋的小鬼,就是苏无殇!”

  锦璃担心她追不到自己,又回去杀两个孩子,忙在一处行人稀少的小胡同里停下了脚步。

  御蔷隔着两丈远的距离,也停下来,血眸诡异地打量着锦璃一身惊艳如雪的装扮,心底的妒忌,又忍不住向上翻滚。

  “苏锦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一身装扮,就是所谓的神医千恨吧?”

  锦璃自知打不过她,不敢硬拼。

  她不动声色地负手而立,右手伸进左手的袖筒里,取出一颗药丸……

  “公主天资聪颖,一猜就中,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把你这只疯狗放出来乱咬人!”

  说完,趁着御蔷不防,她把药丸砸过去。

  御蔷却比她速度快了百倍,精准接住了药丸,反手便丢在身后去。

  药丸在御蔷身后爆开,成了一阵剧毒的粉色烟雾,被风凌乱吹散。

  锦璃愕然震惊,着实没想到,她竟能接到毒丸。

  御蔷冷笑冷笑说道,“皇祖母英明。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和御蓝斯,也再没有人比我……更想杀了你!”

  锦璃不敢与她硬拼,只得拖延时间,等着凌一寻来。

  “你杀我……还是因为凌一?”

  御蔷顿时气急败坏地呵止她,“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或许,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锦璃冷笑两声,“你根本不爱他!”

  “你一个小小的人类,如何懂得吸血鬼之间的爱?”

  锦璃笃定地冷笑,“你只是憎恨自己,无法掌控他,也憎恨他,没有像你的其他男宠那般,对你唯命是从,忠心耿耿……而且,你不甘心败在我这样一个人类女子手上!”

  “哈哈哈……我倒是没想到,你竟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御蔷阴沉地冷笑着,步步逼近她。

  “可你了解我的七哥,是如何爱刚被你害死的舞仙的么?”

  “我已经知道了,公主不必再煞费苦心的重复。”

  御蔷却还是阴阳怪气地讽刺道,“他们同寝同眠,恩爱缠绵,形影不离,可不像他利用你一般,喜欢了,就唤到身边来,不喜欢了,就搁在一旁去。对他来说,从前,最重要的是舞仙,后来他迎娶了九位王妃之后,最重要的就成了莫黎城,而女人,孩子,永远都只是陪衬。他娶你,不过就是为夺取天下!”

  锦璃知道,自己无法与那位舞仙相提并论。

  她与御蓝斯的这几年,也比不得他们之间的两百年。

  却纵然如此理智,还是被她的话生生刺痛。

  “他为弥补舞仙不能生育子嗣的缺憾,亲自寻遍天下,找与自己相似的孩子……而你,哼哼……你给他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他何曾正眼瞧过?”

  锦璃很想让她住口,却着了魔一般,忍不住想听下去。

  她在御蔷眼里,竟是这样一个可悲可怜可恨的女子,定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御蔷见她波澜无惊,瞬间逼近她面前,阴沉看进她眼底。

  “御殊的画,御殊的武功,都是七哥手把手教会的,你到死也不知道,他有多疼爱那个孩子。

  一次,王宫里比赛射箭,御殊那会儿还不会,他便彻夜不眠,教授御殊练习射击……

  还有一次,御殊不知被什么人害了,中了剧毒,他便一口一口把毒血吸出来……

  当然,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锦璃总算明白,无殇在御殊的脑子里,看了些什么该死的东西。

  他如此憎恨自己的父亲,倒是情有可原的。

  “七哥到现在,恐怕都分不清琴瑟姐妹俩,谁是琴儿,谁是瑟儿吧?!

  无殇和南宫谨的画,贴在诗画阁里,却受莫黎城的百姓嘲讽挖苦……

  每个人都嘲笑,苏锦璃的儿子,皆是有着人类的最低贱血统,不过如此而已。”

  “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在我苏锦璃眼里,我的孩子都是最好的。”

  “可七哥却觉得丢面子。所以,她做了一本小册子,贴在无殇的画下面,一方面彰显自己的父爱,另一方面,告诉人家,这孩子虽然笨,却是一天一点进步的。”

  锦璃不禁狐疑,“……你怎么知道这些?”

  “昨儿,我也去了诗画阁。”

  “……你是和洛清绝一起入城的?”

  “是!所以,我看到了你的诡计。也更笃定,你就是苏锦璃。”

  “公主果然厉害!”

  御蔷冷傲仰首,眼神却愈加轻蔑鄙夷。

  “苏锦璃,你害得舞仙尸骨无存,你说,我七哥若知道真相之后,会作何感想呢?

  他之前把舞仙放在王宫里,当安女,真的就没想把她册立为王妃么?毕竟,这莫黎城都是他为了得回舞仙而建成的呢。”

  锦璃怔然失神,几乎忘了迫在眉睫的,是一场厮杀。

  她努力地回想御蓝斯看舞仙的眼神,却发现,自己不曾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微妙……

  “苏锦璃,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七哥每天审查新店开张的名册,为何看到舞仙歌舞坊的名字,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因为,他想让那个女人,安安稳稳活在他亲手建的城里!

  他那天不是背着你去看舞仙的舞……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绝不是第一次!”

  锦璃强硬地咬住牙根,周身因为痛怒交加,颤抖起来。

  “御蔷,你说够了没有?!”

  凌一厌烦而低沉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御蔷不可置信地震惊转身,却敛住满心恐慌,强硬冷傲地嗤笑。

  “为什么,有苏锦璃在的地方,就有你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