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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延真是来吃饭的,吃完抹嘴巴就走。这叫有眼力劲儿,他知道“还刀”对千岁来说是重要时刻,他需要和子牛独处。
子牛始终那么面对电视侧对桌子坐着,两脚并排踩在椅衬子上。
刀放在腿上。握着,始终没开鞘,眼神低垂,透悲伤。
她吃饱了,千岁这时候才开始顾自己。
他坐她面前,是面对桌子,筷子在锅里涮点青菜蘸点酱吃,
看她一眼,
“刀的主人过世了?”
好久,子牛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那我一开始确实犯糊涂了,现在跟你说对不起你接受么。”
子牛这不动。
他也没勉强,
放下筷子。
两手肘就那么搭在桌沿,也没说看她,目视前方。像自言自语轻声说,
“以前我是跋扈了点,什么事非要占个上风,这不是说我跟你熟了才对你说对不起,最近有些事也叫人成长……”
缓缓而语,就是交心。
子牛吃这一套,明显感觉她气息都缓和许多。
千岁又看向她。
“不说原谅不原谅好吧,至少别再怨我,总不能说不给人改的机会吧。”
又是好久,子牛点点头。
千岁也像顺了一口气,
“吃饱没,”声音更柔,
子牛放下刀站起身,“还剩这么多,我打包回去吧,维亚也爱吃火锅。”
千岁找服务员要来打包盒,两人分装了没吃完的。末了千岁说“以后我会按量来,不会再瞎点这么多。”子牛点头,温顺说明她满意。
千岁着实什么都顺着她的性子来。稳步交往,渐渐,不用谢华牵线,千岁单独约她出来,子牛大多也能出来,都是吃吃饭……
这几天千岁是有点烦心,选定的校址那几栋拆迁楼问题不仅迟迟得不到解决,反而闹更严重了!
是说找中南军一把手贺云汀用行政命令“强拆”。结果,引起剧烈反弹,一些老宪兵拖家带口要死要活就阻拦在施工现场,影响极其恶劣。
千岁怎么看怎么就觉着这“闹”的背后有组织有黑洞,可中南军是大区,水本来深,诸侯林立,一时真有点焦头烂额,看不透这局势。
这天,廖学谨竟然亲自来见他,千岁着实有点意外。
他一开口,千岁一时还真摸不透他的意图。
说白,他竟是来“点拨”自己的,
面上当然捡冠冕堂皇地说,
“这军校迟迟建不起来也影响首长威信……”
千岁肯定还是谦谨的态度,
“是啊,就是拆迁户这块儿,我真是……”
学谨微微点头,看向他,
“我这会儿来也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有个人你最好去拜访一下,”
“谁?”
“彭成徐。他现在虽然管着西南,可毕竟中南的出身,那里头的暗涌暗礁,他比谁都清楚……”
无论廖学谨这一“扶”是真心还是假意吧,千岁都决定试试,毕竟此事悬而未决一天都是加剧事态复杂度。
亲自给彭成徐办公室打去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彭成徐表现的非常热情,甚至,好像就等着他这通电话……
“彭叔,上次匆匆一面说好有时间叙叙的,现在山上凉快,不妨一起出来走走……”
“好好好,千岁啊,彭叔好久也没和你打乒乓球了……”
这个周末,
香山,
红叶未有,但确实不乏清凉。
从左山脚到双清别墅,小部分路段戒严。
千岁一身运动装,推着山地车,看见彭成徐也是一身运动装,身后护卫员推着山地车上来,“千岁,今儿天气是真不错。”
直到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千岁猛然心一沉,
终于知道廖学谨的用意在何处了,
彭慧智,
彭成徐的小女儿,
他们做过一年的高中同学。高二,彭慧智出国留学,所以并不熟。
好你个廖学谨啊廖学谨,“见缝插针”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了!
你叫千岁如何不心霾一片,
见我“有难”,你顺势就“牵线拉媒”起来……归根结底,为子牛,不就为叫我不惦记子牛!……看来,这事儿跑不脱父亲的意思……千岁心里此时真有了点恨,这只能说明,父亲真的很在乎她,很在乎……
“千岁,还记得慧智吧,你们还做了一年同学。”
彭成徐还真是不掩饰自己想“招这门亲”的心思,态度极亲切,
千岁面上真是稳,
微笑稳沉,“当然记得,你好,慧智,好久不见。”一点头,
一眼能断,彭慧智的态度稍叫千岁放心:她对自己不感兴趣。
到底也是大家出身,面上的和谐是要维持的,尽管她可能也不情愿,父亲的兴致不想打搅。也是微笑一点头,“你好。”
女孩子这样矜持些,在彭成徐看来最好。他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真是百分百疼爱,因为也是最叫他自豪的子女,容貌出众,学业优秀,性情也最像自己。自然,她的终身大事,彭成徐就想万里挑一,给她最好的。千岁无可挑剔。
一行人也就聊着漫步上山,肯定主要还是彭成徐和千岁聊,慧智有时候回应几句,显得温顺有礼。
“千岁,这事儿彭叔还真不得不嘱咐你几句,前期你的处理是考虑有些欠妥。
这些老宪兵本就是难啃的骨头,何况是中南军部的,那里的水最浑!”
千岁谦逊点头,
“是了,所以才想您指个明路,水再浑,龙兵龙将再多,总有个牵头的吧。还是老话,县官不如现管,我就想知道这些老宪兵到底谁家有能力压制得住。”
彭成徐笑笑,两手背后,意味深长看向他,
“这才算问到点子上了。易家。易福宁家。”
“易福宁?他不早退居二线了吗,”
“那老东西,永远‘退居二线’,可你去看看如今的中南大区,哪里没他家的影子。毕竟,中南大区近七十年,连着两代,都是他家的天下呀。
易福宁是儿子这辈儿没衔接上,看着青黄不接,他家第四代里可有厉害的,木每狂才。
易翘,
这么说吧,
这位,看上去是个花天酒地的混账东西,
一出手可不凡!
王如安可就是他一手弄下来的咧,弄死了咧,
千岁呀,
你以为这回他们闹就没个计划?易翘现在可是在京里呀……”
也许,此时千岁太过专注这件事,是没发现,那一旁的彭慧智听见“易翘”……头是抬了起来的……
“既然在京里……”千岁顿了下,弯起唇,“您能帮忙引见一下么,有些事,不如当面说清楚好。”
彭成徐着实赞赏千岁的魄力,做大事就该如此,有迎难而上的从容不迫。
“行啊,现在就把他请来如何,这会儿林子里静,人也容易心静。”
“好,求之不得,多谢彭叔叔了。”
彭成徐交代秘书去了。
终于,
这头,千岁偶有余光看见了彭慧智……哦……千岁终有了然,这才是要见到“意中人”的该有情态:慧智的激动与喜悦与迫不及待,都显在她那双紧随秘书打电话的眼睛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