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有什么吩咐!”林西笑道。
钱氏看了她身后的春夜,朝顾二家的递了个眼色。
顾二家的会意,摆了摆手,众丫鬟悄声退了下去。
春夜不放心,踌躇着要不要离去,见姑娘朝她点了点头,这才不甘心的退到了外间。
钱氏不动声色的将一切尽纳眼底,笑道:“咱日你大舅舅说,书房里少个得力的丫鬟服侍,我瞧着你身边的冬雪不错。这孩子又机灵,又能干,不如就让她到你大舅舅房里侍候几天。”
原是这事。
林西淡淡一笑,微冷的目光灼灼盯着周氏。
周氏禁不住,忙陪笑道:“姑娘别恼,我也是劝了大爷几回,又将院里几个伶俐的送到跟前,让他只管挑,偏偏他都不满意。我想着姑娘跟前的那几个,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最是会侍候人,这才厚着脸皮求到了夫人跟前。”
林西嘴角擒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昨儿个才将如歌打发掉,今儿个便迫不及待的求到夫人跟前。这事果然如那四个季节所料,有人出手了,而这出手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眼前的周氏。
林西这话码得分毫未错。如歌被撵,确是周氏和丽娘连手演得一场好戏。
只是这场好戏,林西能识破,李从德也能识破。内宅女子的伎俩,能瞒得过男子的极少,一般男子不予理会,那是因为无甚要紧。
送上门的货色,原本对男人的吸引力就不够,李从德将那容歌赏玩了一个月,早已没以新鲜感。正愁不知如何打发,因此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
棋高一着的是,李从德明着是应下了,暗地里却敲打了周氏几句,意思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遂了你的心愿,那我的心愿。你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周氏无可奈何。辗转思虑了一夜,既不想让大爷失望,又不想得罪林西。这才想着借夫人的手,将人要过来。
林西当下不客气道:“舅舅眼光挑剔,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四人都是太后给的。小西不敢善断。待十五那日进宫,回过太后后。我自会给舅母一个交待。”
周氏一听林西要将此事捅到太后处,吓得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
久未出声的李凤津冷笑道:“不过是个贱婢,能到大哥房里服侍。已是抬举了她。将来抬了姨娘,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舒坦。若她有几分福气,生个一子半女。这辈子都有了依靠。”
“凤津!”
“母亲,难道我说错了吗?这满京城想到咱们府里做妾的,多不胜数。大哥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装什么娇情。”
钱氏等女儿将她要说的话说完后,方才缓缓冲林西道:“好孩子,太后她老人家掌管天下大事,日理万机,怎可以为这点小事劳神。成不成的都在你一句话。回头,祖母再给你挑两个好的送过去。”
周氏忙笑道:“我那院里的,姑娘若有看中的,也只管说话。”
“母亲,大嫂……”李凤津一听林西又得了好处,心头不悦道。
钱氏眼神略略一沉,李凤津便没了声响。
林西环视一周,目光迎上钱氏的,笑了笑道:“按理祖母开了口,我不该拒了去。只是……”
钱氏笑道:“只是什么?”
林西深看了她一眼:“只是我已经习惯了她们四人,挑了再好的来,我也不要。”
李凤津阴*:“原来在你心中,我大哥连个贱婢都比不上,亏他还对你这般好。一点子孝心都没有,到底是半路来的。”
这话像刀子一样,朝林西袭来。她若应下,势必冬雪不保;她若不应下,那便坐实了对长辈不孝。
林西冷笑道:“姨母既然这么说,真真是愧死小西了。春夜,去跟祖父会吱一声,明日便让冬雪去大爷书房侍候。”
“不必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女眷心中一凛,忙起身迎上去。
林西心下狐疑,祖父怎么来了。
李英杰脸色铁青的背手走进来,目光直直的落在钱氏身上。
钱氏心里咯噔一下,忙扯了个笑道:“老爷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如何又见看得着这场好戏。钱氏,你当我的话,都是耳旁风吗?”
钱氏见男人当着小辈的面呵斥她,眼中涌出泪来:“老爷,他是你亲儿子,妾身想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要紧,这才……”
周氏见老爷二话不问,连夫人都责怪上了,忙跪上前道:“老爷,这事跟夫人无关,都是媳妇的不是,是媳妇求的夫人,夫人这才……”
李英杰看都不看她一眼,恍若未闻,只将目光对准了钱氏。
钱氏紧紧的捏关手里的帕子,不敢说话。
李凤津见父亲一味的偏袒林西,心下不忿,上前扯着李英杰的胳膊,撒娇道:“父亲,一个贱婢而已,这事就算求到大后跟前,凭着太后对大哥的宠爱,如何不依。父亲何必小题大做,顺了大哥的心思,岂不是天下太平。”
李英杰微微眯眼,目光锐利。
李凤津脑袋一缩,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
李英杰冷哼一声,道:“好孩子,你过来,祖父只听你说,你若不愿意,凭她是谁,也休想动你身边任何人。”
林西走到李英杰跟前,一字一句道:“祖父,并非我小气,也并非舍不得,若舅舅要的是金子,银子,但凡我有,没有一个不字。这四人,是太后在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是太后她老人家对小西的一片心意,我如何能拿太后的心意,随意的给别人。还请祖父体谅!”
到底是祖孙连着心啊。一个在宫里。天天念叨着她过得好不好;一个在侯府,把她赏的每一样东西,都当成宝贝,宁可得罪了人,也不肯给。
李英杰心底一声轻叹,如剑的目光在那三人脸上划过,厉声道:“小西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三人唯唯应是。
李英杰挥了挥手:“都散了罢!”
等众人离去。钱氏见男人纹丝不动,忙上前扶住,低声道:“老爷。这事是妾身做错了,你别动怒。从德媳妇一早求到跟前,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才……老爷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李英杰阴沉着脸道:“钱氏,再有一次。你大哥怎么爬上来的,我让他怎么跌下去。”
“老爷……”
钱氏惊得一颗心呯呯直跳。
……
“连个人都弄不到,还把事情捅到了老爷子跟前,惹得老爷子大怒。你……你……简直是个蠢货。”
李从德手一拂,几声清脆的巨响,地上一片残渣。
周氏双耳只觉得一阵闷鸣。整个人呆了呆,红着眼眶唤了声:“大爷……”
“大爷。李总管来了!”
李从德狠狠的瞪了周氏一眼,忙甩袖出去。周氏用帕子拭了拭泪,紧跟而上。
“总管来了,何事?”
李清恭身陪笑道:“大爷,老爷让小的送两个人来。”
言闭,手一挥,两个姿色不俗的姑娘挎着包袱,娇羞的走了进来。
“奴婢给大爷,大奶奶请安!”
身段玲珑,声音婉转,李从德眼前一亮,心中的怨气一扫而光。
周氏如雷轰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去了一个容歌,又来了两个妖精。
李清见大爷脸上有了笑意,道:“老爷说了,有些事到底要顾着宫里的面子。”
“知道,知道!”
李从德笑意满满道:“父亲这会可在府里?”
李清笑道:“回大爷,老爷往林姑娘院里去了。”
李从德想了想道:“跟父亲说,儿子晚些再给他请安!”
李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薄纸,双手奉到周氏跟前:“这是两位姑娘的卖身契,老爷交待必要小的,亲手交给大奶奶保管。”
周氏慢慢扯出一丝笑意,有卖身契捏在她手里,便是十个妖精都不怕。
“李总管,替我谢过老爷!”
……
林西撑着下巴,目光盯着窗台上的那盆蓝花,眼神空洞而迷茫。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家的人外,能这样不问缘由,无条件站在她身后的人,当数祖父他老人家。
说实话,当初她入相府为奴,大宅门里的争争斗斗看得多了,心下便觉厌恶。所以入这侯府前,她也曾犹豫过,退缩过。她不过是个私生女,身份有些微妙,有些尴尬,祖父满心欢喜,不代表府里其他人也满心欢喜。
这一个多月来,林西头一回被逼迫的动了真怒。她之所以把选择权交给祖父,心中到底也是有算计的。只要今日祖父将冬雪给了大舅舅,那么这个府里也就不值得她再呆下去。
敬孝道固然重要,可她林西从来不是愚忠的人,放着与师姐,师弟的好日子不过,非上赶着来受气,这般没脑子的事情,她林西不会干。
“老爷来了!”
林西一愣,忙回过神来。
“祖父怎么来了!”
李英杰背着手,腆着个肚子笑眯眯的走进来。
“来看看我孙女受了委屈,有没有躲在房里,偷偷抹眼泪。”
“祖父……”林西跺脚嗔道。
“好孩子,你别理会她们,再有下次,我定严惩不怠。”
林西笑笑不置一词,上前扶住李英杰,按坐在榻上,接过春夜递来的茶盏,亲手奉上。
李英杰指了指对面的小櫈子,示意她坐。
“小西啊,祖父老了,这些日子算起帐来总觉得脑子里糊涂。从明日起,你陪祖父巡店吧,也省得我被那些个小人蒙蔽了去。”
“祖父……”林西心头一惊,脸上俱是不可思议。
李英杰脸色一板,佯怒道:“怎的,你不愿意?”
林西光深深的瞧着他,忽然笑道:“祖父,明人不做暗事,痛快人不打虚言。您这打算是……”
李英杰眼珠子一转,轻叹道:“孩子,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你我祖孙一场,祖父想留给东西给你。”
林西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让你入府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委屈了。你放心,祖父不会让你白陪。”
林西摇头道:“祖父,那些俗物从来不在我眼里,我入府只想替娘敬孝道。”
李英杰心中又是一叹,思了思道:“这话暂且不说。从明日起,来帮祖父。我听那几个丫鬟说,你于算术上有几分心得,祖父身边正好需要。祖父老了,你那几个舅舅都是不成器的,指望不上。”
林西微微笑道:“祖父,你就不怕我惹了众怒吗?”
李英杰冷笑道:“惹了众怒也不怕,便是我护不住,自有护得住你的人!”
林西只当他说的是做了静王世子的师弟,未及深想,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既然您开口了,我再应下便是不识趣。”
“正该如此!”李英杰心头一松。
祖孙俩又说了些旁的,林西想到十五的赏花宴,笑道:“祖父,我是个粗人,菊啊,花啊什么的,不是很会欣赏。我可以不去吗?”
“胡说!”
李英杰脸一板,道:“太后盼了这些天,就盼着你进宫陪她说说话。”
林西苦着脸嘀咕道:“不是说要给皇帝选中宫吗,我去做什么?”
“你旁的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乖乖的呆在长门宫。”
……
“多谢姑娘,冬雪无以回报,只要好好舒服姑娘,才能报姑娘的大恩。”冬雪跪倒在地,眼中含着泪。
林西示意春夜将人扶起来,哪知春夜不仅不扶,与另两个一道跪了下去。
磕罢头,春夜扶起冬雪道:“奴婢们在宫中,打也挨过,骂也挨过,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姑娘这般护着我们,姑娘……”
“快别说了!”
林西笑道:“若不是你们有那志气,我也不会出手帮的。从今往后,冬雪无事不必出院子,只在我房里侍候。”
冬雪感激零泣道:“多谢姑娘!”
春夜思了思,道:“姑娘,今日老爷来得真是巧,分毫不差。按着以往,若非有事,老爷一般不往内宅来,便是来也只往咱们院里。”
林西心下也正有狐疑:“可是有人通风报信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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