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其实早就感觉到她的存在,只想看看以她的性子,能忍得住多久。
他展颜一笑,正欲说一句“你怎么来了”,待看清楚眼前女子的面色,忽然变成了:“你病了?”
林西刚撇了撇嘴,人已到她跟前,手扣住了她的脉搏,两条俊眉拧成一团。
“师弟,我不过是……”
“夏风!”林北陡然打断。
“世子爷!”
“你家姑娘昨日出了什么事?”
“这……”
夏风踌躇着拿眼睛去看林西。
林西笑道:“哪有什么事,师弟,你太过小心了,不过是夜间受了些风寒。”
林北低下头,盯着林西足足看了半晌。
林西被他瞧得及不自在,心道你这什么眼光,莫非是探照灯,看得人无所遁形。
她讨好的一笑,道:“师弟,替我开两幅药吧,那些个太医都是庸医,还是师弟的药管用。”
林北眼中波光一闪,轻声道:“从脉相上看,是受了极重的寒气,怕是淋着雨了吧。”
林西顺着话道:“正是,淋了场小雨。”
林北咬咬牙,似笑非笑道:“这几日京城除了下了场大雪外,其它都是好天气。小师姐,哪来的雨给你淋。”
林西抬眼看他,见他唇边一抹淡淡微笑,笑似朗月温润,如兰芝玉树,倜傥中无处不带着叫人心旷神怡的凤雅。
心道这厮长得如此妖孽,为何智商还这么高,真真是没天理。
“昨日相爷前夫人的周年忌,我应邀去了。荷花掉进水里,我去救人。因此受了些寒气。”
两条俊眉已拧成一条线,林北默然不语。
林西最怕小师弟这副模样,跌足叹道:“师弟,且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冲着荷花将我从火里背出来,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林西一瞬间的表情,让林北有些愧疚。
“小西!”
“嗯!”
“下次有什么事。别瞒着我。”
林西笑了笑道:“怕你骂我。这才瞒着。不过以你的聪明,也瞒不过,还不如实话实说。”
“知道就好!”林北瞪着她。
林西陪笑道:“小师弟。许久未吃你做的菜了,我今天想吃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林北没由来的心头一颤。
他深看了林西一眼,将她的手握住。牵着往外走。
“和林家村一样,你烧火。我做菜。”
“师弟,我如今好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了,你怎么忍心让我做这些粗活?”
林西轻声嘟囔:“再者说,我还是个病人!”
……
半个时辰后。林西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灶间,往灶堂里递了一个柴火。火光映着她的小脸一片通红,说不出的可爱。
灶前的林北熟捻的拿着刀。在案板上切菜,其娴熟的刀工。引得外头几个厨娘频频探头探脑。
林西瞧着灶间烧得旺旺的火,忽然出声道:“小师弟,我遇到了一个麻烦。”
林北心中轻轻一叹。
“说吧,什么麻烦!”
林西把头伏在膝上,幽幽道:“高子瞻向我提亲了。”
持刀的手忽然顿住,如墨的眼睛朝下首看了一眼。早就知道小西是一颗掩在泥沙里的珍珠,只要掸去尘土,她便会发出耀眼的光芒。那个如玉的男子,果然慧眼识珠。
林北淡淡道:“你应下了。”
林西歪着脑袋,拾起一根柴火在地上划着圈圈:“师弟,他愿意为我不纳妾!”
林北的目光向前方落去,并没有焦点。高子瞻竟然愿意为她做到如此?
他许久才道:“你……心动了。”
林西摇摇头,又点点头,眼中闪过迷茫:“师弟,我不知道。”
“为何会不知道?”
林西盯着那灼灼燃烧的大火,轻轻一笑道:“师弟,你可记得我从小到大的愿望。”
“记得。你说你想走遍天下大川,万里九州,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
林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尤记得她小时候说这话时,总是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天,一脸的豪气和向往。
日光酒下光辉,落在她身上,那小小的身子也似镶上了一层淡淡的珠光,光彩朦胧,仿佛天下的山川河流尽在她脚下。
“师弟,倘若我嫁进了高府,我便只能如崔氏,夏氏,朱氏,何氏一样,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生儿育女,操持内闺,直到老去。人的一生倘若只是这样的活着,岂不是辜负了老天让我来这世上走一遭的好意。”
林北默然稍许。
“小西,除了这个原因让你犹豫外,还有没有其它的?”
“有!”林西不假思索道。
“是什么?”
“还没想好。”
“为何没想好?”
“饿着,没力气想。”林西耷拉着脸道。
林北哑然失笑,微微皱眉说:“既然如此,咱们可边吃边聊,我让人去醉仙居弄两瓶竹叶青来。”
“好主意!”
林西抚掌而笑,笑极一半,哀色又起。
“我吃着药呢,能喝酒吗?”
“无事!”
“为何?”
“以毒攻毒!”
……
富丽堂皇的包间里,满满当当的坐着一桌人。
高子瞻朗声道:“今日请各位长辈前来,晚辈确有一事要说。”
胡武道:“大少爷有话不防直说。”
高子瞻笑道:“晚辈有了意中人,想怔询一下各位的意见。”
“何人?”前御史台御史程清追问。
“逍遥侯的私生外孙女——林西!”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高子瞻将众人眼色尽收眼底。
这些人均是外祖父在京中的得意门生,只要他入朝为官,那么这些人。将是他最有力的帮手。
倘若他要娶林西,头一件事,便是先取得这些人的支持,那么一旦高府不同意,他还有可与父亲对抗的筹码。
程清极不客气道:“大少爷,门不当,户不对啊。逍遥侯府不过是京中新贵。以做买卖起家。这林西又是个私生女。在下认为——配不上!”
“是啊,配不上,配不上!”
众人对程清的话一一称是。
高子瞻手指在杯沿抚了一圈。不紧不慢道:“各位可知如今太后最宠爱的人是谁?”
胡武朗声道:“正是林西无疑。”
“各位也都知道,父亲受先帝重托,位极高位,倘若我出仕。除非父亲主动退下来,否则极难有出头之日。父亲正值壮年。这一等需得多少年?”
众人心头一凛,眼中闪过深意。
“子瞻承蒙各位叔伯长辈支持,无以回报,唯有入阁封相。才可重续崔氏一门的繁荣。子瞻年轻尚且等得,各位叔伯长辈已近不惑,如何等得?”
高子瞻温和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表情。顿了顿道:“倘若我娶了林西,那么凭她在太后跟前的体面。我相信定能将这时间大大的缩短。”
一语言罢,高子瞻再不说话。鱼饵已经抛出,就看有没有人上勾。
崔家门生因太后的打击,处在被朝庭边缘化的危机,这些人之所以能扶持他,一方面是因为外公的号召力,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利益的趋势,总有一天,他们要从自己身上,连本带利的将现在的付出,一一收回来。
如今他不过是告诉他们,娶了林西,不仅可以将好处收回来的时间提前,还能将好处无限的扩大。这个鱼饵足够大,足够肥,应该无人能够拒绝。
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一步棋,他兵出险招,却是出奇至胜。那么余下的,便只有高府。
高子瞻看着众人沉思的脸,嘴角慢慢沁出笑容。
……
林西安静的坐于林北对面,桌上有菜,席间有酒,她突然很有痛饮一醉的冲动。
林北望着她轻轻一笑:“有多少日子,没有尝过醉仙居的竹叶青了?”
林西把起下巴,慎重的思了思道:“自打入了高府,好像就没有再喝过。”
“还记得小时候,你与我拼酒吗?”
“如何不记得,你,我,还有师姐,一人一杯,先倒下的输光半年的私房银子,回回都是师姐赢,我永远是第一个趴下。”
酒有竹叶的青香,林西浅浅的啜了小口,熟悉的滋味勾人心神。
“师弟,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若是不长大,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林北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在为高子瞻烦恼?”
林西托着下巴,也静静的看着他,浅浅一笑道:“是啊。师弟,你说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他看上。莫非是老爹在天上看到他欺负我,求了月老乱牵了红线?”
林北淡笑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知道,我还会跑来跟你喝酒吗?你没看到我的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吗?小师弟,不是我多心啊。京城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他偏偏心悦于我,我在思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林西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
林北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道:“倘若他对你是真心的呢?”
林西筷子顿在半空中不动,半晌才摇摇头道:“真心的就更不好办了。”
“为何?”
“我对他没甚感觉啊!”
林北笑意渐浓。
“为何没感觉,他可是京城所有闺中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啊。”
林西茫然道:“我要知道,我还会跟你在这里喝闷酒。说来也奇怪,我只要一想到跟他成亲,生儿育女,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林西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道:“小西,我且问你,你跟他在一道是什么感觉?”
“想要躲远些,怕他把我丫鬟的身份揭开来。”
林西迅速接话,话一出口,才发现不对。
林北不容她细想,道:“那跟我在一道是什么感觉?”
林西不觉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想了想道:“和师弟当然是亲近了。你忘了,小时候,先是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再是我跟在你屁股后面。他怎么能跟你比?”
林北在她的眼睛中,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笑道:“师傅生前曾说,夫妻之道,重在两情相悦,既然你不悦他,这门亲事还是推了比较好。小西,你说呢?”
林西咬着筷子,颇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师弟,你言之有礼啊。只是……”
“只是人家对我深情一片,若是我出言拒绝,会不会伤了别人的心啊?”林西杞人忧天道。
林北拿一根筷子在林西脑袋上敲了敲:“他伤不伤心,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啊,和我没有一两银子的关系。”
林西摸了摸脑袋,后知后觉道:“你打我作甚。”
“我在嘲笑你太笨!”
居然敢说我笨,林西扮了个鬼脸,得意洋洋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这是什么?”
“崔瑾辰写给崔家的信。”
“成了?”林北眼前一亮。
商业帝王的建立,一旦有崔家出手相帮,如虎添翼,且时间上可缩短数年。小师姐这一招,果然是神来之笔。
“你是如何说动他?”
林西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边吃边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崔家人不是傻瓜,精明着呢。你派个可靠的人送过去,顺便与崔家大老爷会会面。”
“是按原来说的私下给他一成利吗?”
林西笑着摇摇头道:“人家心存大义,不屑如此行径,三成利都给崔家吧。”
“如果说来,倒显得咱们小人之心了。”林北也笑道。
林西举杯道:“真小人和伪君子,我宁可做真小人。”
两人笑意嫣嫣,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杯的互动的相当热烈。
林西转眼便忘了高子瞻向她表白一事,在她心里,世家公子的喜欢,还不如和师弟联手多赚些钱来得实在。
林北见状,唇角微勾。
……
夜暮降临,寒意渐深。
林西一入侯府,便有人来请,说是三爷在园子中的暖阁里宴请客人,想请林西走上一遭。
林西只觉莫名其妙,一口回绝,径直回了房。待换了衣裳,卸了珠钗,正打算好好歇上一歇时,又有人来请。
林西瞧着那人一副姑娘不去,她就分分钟切腹自刎的表情,到底心一软,点头应下。
半柱香后,林西一身蜜合色棉袄,外罩金边琵琶外袄,头上斜插一只碧玉玲珑簪,未施粉黛,款款入了暖阁。
目光四下一扫,眉心微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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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漏了的亲们,原谅包子眼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