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与娉娘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妍华自知道花影伺候过娉娘后,总也忍不住问问娉娘的事情。
胤禛将杏花林附近的那间屋子改作了书房,他此刻正在那间书房里忙着事情。妍华由花影扶着,眼神循着长廊往那间屋子看了看,犹豫半晌又让花影扶着她回来了。
虽然她还未想好怎么面对胤禛,可是她很嫉妒,嫉妒娉娘在胤禛心中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花影沉默良久,眼神不断在妍华面上逡巡。
妍华坐到椅子上后,指着身边的小轮车,让灵犀撤掉:“这些个东西太让我依赖了,我本来不是这般无能的。”说罢又抬眼看向花影,递了个询问的眼神,“我不过随意问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格格你……问这个做什么?府里不让谈论她的事情……”花影垂下头,声音极低。她心里很是担心妍华,看到她面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就越发没底了。
“这里不是雍亲王府,又只有我们三个在,你担心什么?”妍华缓缓挪开眸子,笑意淡淡,抬手支起笔架上的那支笔。
她蘸墨挥毫,很快便画好了一双泛着凉意的眸子,浓眉凤眼,不是胤禛又是谁。看到那对眸子时,妍华顿了顿,举着毛笔的手也在空中僵滞半晌,最后讪讪地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抬手将面前的画缓缓揉做了一团。
花影紧起眉头,神色痛苦地抬起眼:“格格,是不打算再相信奴婢了吗?奴婢真的别无二心,奴婢只衷心于格格……”
“既是衷心于我,那便回答我的问题吧。”妍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无甚波澜。
花影默了默,无奈地叹了一声:“奴婢只是怕格格听了会心里不舒服,娉娘已经去了,格格真的不必再为此介怀的。只是格格若当真想听,奴婢便讲讲。娉娘离开风月楼之前,其实只与爷见过几次面……”
有的人,只消看一眼,便能倾心。
那时候胤禛之于娉娘,便是如此。娉娘早就因了胤禛说的那一番话对胤禛上了心,所以在九阿哥筹办的舞宴上看到风度翩翩的胤禛时,眼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灵犀说,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娉娘主动邀约的,难道不是?”妍华看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灵犀,疑惑了一句。
“格格,奴婢也只是听说来的,不一定准确。”灵犀嘟囔了一句。
花影点头:“那一次的舞宴,爷应该并未看到娉娘吧,只不过娉娘看到爷了。爷在娉娘羡舞之前便先行离开了,所以……那是娉娘第一次看到爷,爷第一次看到娉娘,兴许还是应了娉娘的邀约后那一次。”
花影看了看眉目淡淡的妍华,心想此刻的她与娉娘倒是颇有些相像,只是少了娉娘的那股傲气。
花影那个时候还小,在别院里看到胤禛的时候,只觉得这个男子身上倨傲得很,不太好接近。果然,她还没来得及把水果点心端进屋子,男子便又转身出来了。
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又半回头看了一眼:“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
那个时候,她傲他也傲,一句不合便分道扬镳了。可是花影清晰地记得,她端着水果点心进去的时候,看到娉娘对着胤禛的背影留恋不已,眼里满是后悔与不舍。
在那以后,娉娘开始写信给胤禛,花影本以为都是些风花雪月,后来识了点字才知道,娉娘信中说的,却是对弈。那时候她觉着这俩人真无趣,想要对弈直接见个面来一局就好了,何必在信中说,说不清还下不过瘾。
娉娘写到第三封信时,胤禛便回信了。于是他们二人由第一次会面的不愉快,逐渐变得交心。
再以后,胤禛去别院见了娉娘数次,从未宿过夜。二人见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从诗词歌赋聊到天下局势,娉娘总是对他对着说,却又不是无理取闹,总是能说出自己的一番道理来,有时还能叫胤禛信服。
花影那时候便想,这二人怕是情投意合了,那么胤禛便能将娉娘救出这水深火热之中了。
“……娉娘走后,奴婢便再也没见过她了。她与爷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争执,争一些奴婢不明白的道理,那时候奴婢觉着爷不像传言里那般薄凉寡语,甚至觉着爷有些……有些不厉害,因为爷有时候竟然会说不过娉娘……”
妍华轻笑了一声,她想像不出胤禛被噎得哑口无言的情景。他那么刻薄的一个人儿啊,居然也有那样的时候。
这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心里对娉娘的嫉妒,减淡了一些,怎么办?她也有些喜欢娉娘了,那样一个才华横溢的美人儿,他会一直将她放在心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倘若他很快便将娉娘忘了,那便是薄情寡性了,那样的胤禛她还会爱吗?
妍华深吸了一口气,眉目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外面天气这样好,快扶我出去走走。再不走走,以后都要忘了该怎样走路了。”
灵犀讶异地对花影对视了一眼,紧张地拽了拽衣角:“格格……想开了?”
妍华白了她一眼,批评了一句:“以后说话莫要如此直白,我若是个小性子的人,你这样问便会惹得我恼羞成怒了。”
灵犀嗫哆了一下,赶紧闭上了嘴巴。
妍华站起身来,花影与灵犀忙上前搀扶,往外走的时候,妍华才悠然道:“他不够信任我,那么我便再努力努力,好让他不再怀疑我。他不够爱我,那么我便再努力一把,让他把我也放在心上最明亮的地方。我若是轻易便说了放弃,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苦了自己?”
“可是……如果努力的过程很辛苦呢?”灵犀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又讪讪地问了一句。
花影手一抖,朝着灵犀翻了个白眼:格格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你又这般说话不是给格格打退堂鼓的理由吗?
“可不是辛苦吗?我跟自个儿折腾了一夜,他却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不苦了。”妍华酸溜溜地叹了一声,又呐呐地说道,“可是我还记得以前的甜呀,只要那些甜能盖过这点苦,那便够了。”
俩人搀着妍华往不远处的荷塘走,走到半道,妍华又让她们该道往杏花林去了。
“格格这是想去见爷吗?”花影望了望杏花林旁边的屋子,轻声问了一句。
“他说他乏了,我听他声音,他倒是当真疲惫得很。我就过去看看,他若有事我不会扰他的。”妍华温婉地笑了笑。
“爷已经走了,方才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便回府去了。”灵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忍心,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妍华停下步子,看了看还有相当长一截路的书房,迟疑了下,还是往前去了:“那我就去杏花林里转转。哎,今年万福阁的桃花我也没赏到,估计等我回去的时候,桃花都已经凋落了,也不知耿姐姐有没有替我摘些桃花留着。”
花影偷偷看了两眼,见她果真笑得轻松,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这才悄然放下:“耿格格心细,知道格格爱吃桃花酥,定会特地为格格留桃花瓣的……奴婢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腿上的伤口有些发痒,妍华驻足让灵犀帮她挠了两把,这才不解地看向花影:“问吧。”
“格格有不爱吃的糕点吗?”花影抿嘴一笑,忙趁着妍华要弹她脑门的时候,往后倾身躲掉了……
“爷这是何必,你这般明显地维护她,不是给她招恨吗?”祥和殿内,福晋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水,亲自递到了胤禛手边。
刚才胤禛一回府,便让她将侧福晋与众格格召集到了祥和殿,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不希望日后妍华回府会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至于碎言碎语的内容,他没有明说,大家却都心照不宣地各自参透了些什么。
待人散尽后,福晋的面色便有些不好了。
方才这样的事情,当年在娉娘入府的时候出现过一次。那时候反对声最为强烈的便是她,可是胤禛维护娉娘,在娉娘入府前夕,他便召集她与侧福晋和宋氏说过一番话,大意是让她们谨守自己的本分,莫要妄议娉娘。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居然又大费周章地为了妍华在众人面前传了一番维护之言。
胤禛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润喉:“她孩子心性,我若是不维护,听了些讹传之言又该病下了。这么些年,我不出言维护她也是招人恨了,我即便维护这么一次,又如何?”
乌拉那拉氏见他说得云淡风轻,默了默方才叹息了一声:“但凡你能分点心思到别的院子里,她也不至于那般招人恨。”
胤禛默了默,抬眼看向乌拉那拉氏,眸子里一片高深莫测。
他坐了一会儿后,待将那杯茶喝完,便起身拂了拂袍子:“那么,我便多维护她几次好了。”
他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走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他的背影,木然地发起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