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熹妃传

作者:心若言

   灵犀举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她下不去手,一起交好了几年的姐妹朝夕之间就变成了她不认识的另一个人,可花影的眉眼依旧,她怎么打得下去?

  “灵犀~”妍华见她迟迟不下手,知道她心里难受,忙将她叫了回来。

  花影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妍华敛了敛心神,晃晃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花影盯着她脚上的鞋头发愣,并不抬头去看她。

  于是妍华便蹲下身子,抖着手去摸她脸上的掌印:“你是希望我不要为你难过,你是想告诉我你罪有应得是吗?你以为我便看不出你是故意要同我疏远的?你不过是不想连累我罢了。我不知道你回家一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知道这几年来你不是假装关心我。你傻,家里出了事情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上一帮呢?”

  花影木然地盯着她的衣摆,微微动了动身子,将脸退开她的手。

  她眼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笑得有些无力:“我娘病死了,连个棺木都没有就被我爹草草埋了。你又能怎么帮?刨了坟将她重新装殓?还是雇人杀了我那个混账爹爹?”

  妍华身子一颤,揪心地拉住她手臂要让她起来,花影不为所动。

  “要是没有娉娘相救,只怕我早就被玩死了。是娉娘给了我这条命,我没为她报成仇,只好死后做牛做马去伺候她。是我对不起格格,格格也不用再为我难过了,不值得。”花影微微动容,拂开了妍华的手。

  “你若是想害我,我早就死过一百回了。”妍华索性席地而坐,方便与她说话。

  “格格!”灵犀眉头一蹙,不满妍华的行为,上前就要搀她起来。妍华摆了摆手,不肯起身。

  花影这才眉头一紧,眸子动了动:“格格还是坐回椅子吧,地上凉。”

  她想到福晋她们揪着娉娘的那块帕子,不断地找妍华麻烦,便想着趁眼下这个机会,彻底断了她们的由头,起码她们以后不得再以帕子为借口,三番四次地企图搜万福阁。

  所以,她临死之前,能踢走几块绊脚石,便踢走几块。

  妍华缓缓弯起了嘴角:“我便知道你心里是关心着我的,你若不起来,我便陪着你坐在这地上。”

  花影的眸子动了动,沉默半晌,终于抬起了眼:“格格何必糟蹋自己的身子,若是再不得怀子,以后再来一个侧福晋,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也许新来的侧福晋与耿姐姐一样,是个善良性子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操心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害福晋?你真的不要命了吗?”妍华憋了许多问题在心里,可眼下人就在眼前,她却只想花影能好好地活着。

  花影的眸子闪了闪,避开她关切的眼神,语气泛着凉意:“她害死了娉娘,杀人就该偿命。”

  “那也不该由了你动手!更何况,你怎知是福晋害死了娉娘?”大家明明说娉娘自己走了,为何眼下又变成福晋害死了娉娘?倘若胤禛深爱着娉娘,又怎会由着福晋安然无事?妍华虽然看不透福晋的为人,却并不相信是她害死了娉娘。

  “娉娘的骸骨被挖出来时,骨头青黑,显然是中了剧毒。她那样好的年华,若不是被逼无奈,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残了此生?”花影的眼里泛起一层水雾,虽然她没有看到过那具骸骨,可是她听灵犀提及时,从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若不是死得悲惨,灵犀何必如此惊惧。

  妍华瞪大了眸子:“骨头青黑?可……你又怎得知道是福晋害死了她?娉娘明明留了书信给爷,说她寻得如意郎君,所以才……”

  “她自是不愿意让爷寻她,更不愿意让爷担心,娉娘那样的人儿,怎会轻易就移情别恋?”花影打断了妍华的话,眼里突然蓄满了仇恨,“即便不是福晋亲自动的手,也定是她逼死了娉娘!娉娘好端端的怎会携着毒药?若不是福晋她们给的,娉娘绝对不会这样轻生!”

  “那你可以想了法子跟爷说,你何必做这么傻的事情!”妍华也恼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了她的眼睛。

  花影的双手被绳子缚在身后,被妍华一握住双肩,不由自主地就挺直了脊背看向那张清丽的脸。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掉落下来,那双满是关切的眸子在她的泪水中渐渐变得模糊,花影终于痛哭出声。

  妍华本就管不住自己的泪水,看到花影哭得如此伤心,鼻子一酸,旋即跟着哭了起来:“你个傻丫头,你若是真的想报仇,哪里会等到今天。你明明已经放下了,为何突然又想不开做了傻事?你这样做,叫我们多伤心?你一走了之,我们却要怎么办?”

  灵犀吸了吸鼻子,跪到花影身边一把将她抱住:“我就知道,你定是有什么苦衷的。你怎么如此狠心,舍得丢下格格跟我不管的?”

  主仆三人呜咽着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守在一边的碧荷与芍药也禁不住抹起眼泪来。

  她们赶忙跪在了妍华身边,一左一右地连连劝她莫要哭坏了身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有侍卫敲门,几人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势:“格格?可是出了何事?”

  灵犀抽噎着看了妍华一眼,朝着门的放下嚷了一声:“格格没事儿,等话说好了我会叫你们的!”

  灵犀掏出帕子给花影擦眼泪,花影再也绷不住刻意做出来的冷漠,再度崩溃出声:“格格以后莫要再那般良善了,人善被人欺,格格舍不得害人,别人却个个要害格格啊!格格真觉着爷对娉娘的死因会不知情吗?奴婢不信啊!可是爷并未罚福晋什么,可见娉娘在爷心中,终究只是浮萍,永远也扎不了根,娉娘当真死得冤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越想越觉着娉娘冤枉,在那样美好的年龄断送了性命。

  “不会的,他留着娉娘的所有东西,他是爱着娉娘的,你不要这么难过。”心里钝痛了一下,她本是下意识地说这些话安慰花影,没想到脱口而出便是这样的话。这是她自己的心声吧,她觉得胤禛对娉娘爱得深沉,谁也替代不了。

  花影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管妍华怎么说,她就是觉着胤禛对娉娘薄情寡义,即便他留着娉娘的东西又如何?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愧疚才保留着的?即便他为娉娘建了一个大气的坟墓又如何?人死了只剩一堆骨头,还要那些虚礼又有什么用?

  魏长安终究没有任由她们主仆一直哭下去,亲自在外面敲了几次门以作催促。待催到第五次时,花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站了起来。僵麻的感觉从小腿上席卷而来,她差点儿没站稳,幸好得了灵犀的搀扶才得以安然坐在了椅子上。

  “格格,奴婢要走了。奴婢这辈子对不住格格,下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来偿还。格格要小心侧福晋,侧福晋不是好人。奴婢之前一直认定是福晋害死了娉娘,可爷并没有疏离过福晋,这些年却是疏离了侧福晋与宋格格,也许是奴婢报错了仇,可奴婢觉着她们都该死!奴婢这辈子就对不起格格,奴婢偷拿了帕子,却让格格受了这么多委屈,奴婢只求格格能原谅奴婢,得了格格的原谅,奴婢也就能安心上路了……”

  “你快别说了,我原谅你,我原谅你。”刚刚收敛好的泪水,忍不住又汹涌而出。妍华抱住花影单薄的身子,再度失声痛哭。

  以后,再也没人偷偷带话本子进府给她看了;以后,再也没人敢于偷偷与她讨论男欢女爱的事情了;以后,再也没人会跟她说一些有违规矩的混账话了……以后,再也没有花影了。

  “格格,有些话当讲便讲,你好心替她们瞒着爷,她们却并不会因此对格格感恩戴德。奴婢已经将所有该说的话都对爷和魏长安说过了,格格有当说的也说出来吧,少一个害格格的人,格格的日子便能轻松些……”花影临走前的一番话悠然回荡在耳际,妍华失神地坐在南窗边,久久不曾动弹……

  魏长安将花影重新关进地牢后,便赶往书房向胤禛汇报。

  胤禛在写字,魏长安便垂首弯腰候了半晌。

  待放下笔后,胤禛这才施施然抬起了头:“怎么样?她都跟婵婵说了些什么?”

  魏长安旋即开口,将花影与妍华之间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爷,如此看来,投毒之事确实与婵格格无关,她并非指使之人。”

  胤禛点了点头:“琴语那里……哎……”

  争夺储位,长路漫漫,他的府中不得再出任何岔子。他若是连自己的雍亲王府都管不好,皇帝何以会相信他能管好整个大清王朝?

  “爷,至于……宋格格的事情,奴才……经过查探,确实有人曾经看到过像太子的人在府中出入……”魏长安的手抖了抖,犹豫着开了口。

  太子,将来的储君,四爷若是与他为敌,这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啊……想到这里,他默默地垂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