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熹妃传

作者:心若言

   魏长安走进去一看,是芊萱,常年养于绿萼苑深闺的二小姐,不过如今已是郡君。

  他行过礼后便又躬身退下,恐怕她们在说什么不适宜被他听了去的话,他还是自知之明一点为好。

  芊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回过头去看两位格格。不过只是这淡淡一眼,便看得魏长安微微发凛,果不愧是王爷的女儿,娇柔的面上竟是生了这么一双似能将人看透的眸子。

  妍华二人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芳华正茂的女子,皆不明白她何故来此。

  “额娘因为四弟之事,被阿玛罚了禁足。”芊萱淡淡地回过眼,待看到她们二人皆静立一旁时,又抬手往旁边的椅子拂了拂,示意她们请坐。

  妍华回了她一个微笑,恭敬不如从命,只示意请芊萱也坐下说话。

  芊萱方才说的那句话,她听得很清楚。这个只比她小了三岁的女子,素来沉默寡言足不出户,除了每年的大年夜团聚会宴之时会遇上,她甚至都没跟芊萱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她一点儿也不了解芊萱的为人,所以芊萱一踏进万福阁,她在心中是做好了防备的。

  “爷也是秉公处理,奴婢也不得过问。”妍华浅浅笑着,仔细瞧了两眼芊萱的脸色后,暗自感慨道:芊萱当真是得了他的真传,连这样一副处变不惊的清冷模样都与他别无二致。

  芊萱眼神清淡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表示赞同:“婵格格说得是。不过,我若说不是额娘做的,你信是不信?”

  不待妍华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我很快便要嫁人了,日后不得在额娘膝下承欢,却也巴望着她与三弟能过得好。我不是来给额娘求情的,二位格格,额娘这两年已经改了许多。她本是个爽直性子,如今已收敛了不少。我想她日后也不会再难为你们,我只望你们日后也能对她网开一面。”

  芊萱素来寡言,今日所说之话,比妍华入府这么几年听到的加起来还多了许多。古人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妍华眼下却觉着放在绿萼苑这对母女身上,却是可怜天下孝女心。看芊萱这番模样,想来李琴语造过的那么多孽她都看在了眼里吧。

  “郡君言重了,侧福晋那般尊贵,岂会需要奴婢与妹妹网开一面?奴婢与妹妹只会安分地待在这万福阁中好好教养孩子,不敢惹事儿。”耿氏冲着她点了头,柔和的笑意从她嘴角蔓延至眼角,一片坦然。

  芊萱将视线落在妍华脸上,似是也想得到她的亲口允诺。

  妍华坦然一笑:“郡君如此孝顺,侧福晋当是深感欣慰。奴婢与姐姐素来不是喜爱惹事之人,郡君且放心。”

  芊萱极为认真地看了她们一会儿,妍华与耿氏的眼中皆是真诚,她看了一会儿后终是点了点头。

  即便她再心思缜密,也终究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子,又很快要嫁做人妇,实在不必与她为难。妍华看着芊萱离去的身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姐姐,芊萱与侧福晋的性子倒是一点儿也不像。侧福晋倘若有她一般良善,府里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情。”

  她想起花影,心下就一片黯然。如果没有侧福晋的祸害,花影也不会一时冲动而断送了性命。

  芊萱走后,魏长安便急急走了进来:“不知格格让奴才过来是要做何吩咐?奴才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阿梨搬去听雨阁住了。”妍华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后便又转了话头,“其实奶娘的事情我觉着不是绿萼苑做的。”

  魏长安微微皱眉:“格格,雅晴已经承认,东西确实是她给的奶娘,此事属实。”

  “那侧福晋何故不给她猛一点的东西,只给一些葱姜蒜与奶娘算什么。”

  “格格,小阿哥不是因为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害得日渐消瘦了吗?绿萼苑许是想害小阿哥于无形……”

  “魏长安,你与我说实话,那个贞月当真没有半丝可疑?”妍华见他有板有眼地解释起来,忙打算了他的话,不待他细想,便又催道,“不得骗我!”

  人在紧迫的情况下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实话脱口而出,是以妍华才会催着他回话。

  可魏长安还是犹疑了一下,方才缓缓开了口:“格格莫要多虑了,事情已经解决,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妍华掩去眼里的失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后摆了摆手:“嗯,下去吧。”

  这时,耿氏从里面走了出来:“妹妹不放心锦绣轩?我看魏长安也不像是在说谎。”

  妍华往外看了一眼,眉间落了丝忧虑:“虽然贞月摆脱了嫌疑,但我总不放心宋婉儿,许是我想多了吧。姐姐难道不觉着,魏长安有事瞒着我吗?他不擅长撒谎,可他也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许是爷做了安排,你莫要瞎忧心了。”

  “爷……哎,我也指望不上爷能一直这样惦记着万福阁。姐姐知道吗?他还是忘不掉娉娘。”妍华长叹了一口气,想起阿梨的事情就心塞。哪个女子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留一个俏佳人在身边呢?就算他再把持得住,谁又能担保佳人不会主动投怀送抱?他一次两次能克制住便罢了,投怀送抱的次数多了,难免哪一次就失守了。

  她也没那么小气,毕竟她入府的时候,府上便有那么多人了,她也不是独一的一个。她入府后他的后院还陆续又添了武氏与年氏呢,她也没有醋成什么样。可阿梨不同,阿梨是娉娘的妹妹,而胤禛却始终忘不掉娉娘,难保哪一天他会将自己对娉娘的思念转而倾注于阿梨身上。

  许是她贪心了,她管不得有多少人给他侍寝,可她却希望她一直都是他心尖儿上的唯一。

  她连那个背影都忘掉了、戒掉了,可是他却还是记着娉娘,想想就心塞。

  “活人永远没法儿跟死人比,娉娘走了这么久,爷对娉娘的印象恐怕都是她的好了,至于她的不好,爷许是一点儿也记不得。我当你已经想开了,怎得却还是纠结于此……”

  “姐姐可知,阿梨是娉娘的妹妹?”她打断了耿氏的话,哀戚地看了耿氏一眼,待看到她一脸的诧异后,便继续道,“我不怕曾经出现过一个娉娘,可我怕又会出现第二个娉娘……”

  她的心尖都在发颤了,本来她被指给胤禛的时候就想过,反正她心里有人,只要胤禛对她没兴趣,她在府里混沌度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不曾拥有过,便不会害怕失去。

  可是后来,她忘了心里的那个背影,还爱上了胤禛。已然拥有地这么彻底,她怎么能不害怕失去?

  胤禛说她学会大度了,当时他的语气里还满是欣慰,她听得心一疼一疼的。她能不学着慢慢放开吗?不然总是那般子泡在醋缸里,她迟早要被溺死,她还有四硕儿要抚养呢。

  耿氏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苦涩地笑了笑,走近了拉起妍华的手拍了拍:“傻妹妹,在我们眼里,你便是第二个娉娘啊。”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着,不嫉妒不凌厉,仿若只是在说着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

  不知道娉娘的存在之前,她也曾因为妍华的到来而郁郁寡欢,只不过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只希望婵婵也能看开,心得自在,方能真自在。

  耿氏的这句话如同一捆爆竹在妍华脑子里轰然炸开,她呆呆地盯着耿氏看了许久,才突然趄趔了一步。她从来都以为娉娘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却原来,她自己一直都是旁人心里的那根刺。

  胤禛待她,真的那么好吗?

  那他以前可舍得让娉娘为他伤心?可舍得让娉娘为他醋得晕头转向?

  不,她一直觉得胤禛待娉娘一定比待她还要好,假若娉娘当初真的留下来了,他们二人一定会十年如一日地如胶似漆着,才不会像她与他这样,隔三差五地醋一回别扭一回。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又拼了命地往牛角尖里钻起来。

  她此刻完全忘了,即便像她阿玛额娘那样感情好的夫妻,也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两个人相处久了,总会失了初见时的新鲜感。

  天上云卷云舒,风儿送走了一团白云,紧接着又飞来一片云,恬淡如耿素素。她隔了很久才找回说话的能力,低头看着扶住自己的那两只玉手,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姐姐怪过我吗?”

  耿氏捏着帕子给妍华擦了擦眼角,不忍告诉她实情,只柔缓地安慰她:“傻婵婵,我怎得会怪你呢?爷不喜我是他与我之间的事情,与你又有何干?再炽烈的感情久了也会平淡下来,我看爷对娉娘也不过是愧疚多一些。”

  妍华叹了一声:“我何尝不知,我一直都觉着爷对娉娘的死有愧疚,可他总也忘不掉娉娘,我真的没有那般大度。他若是能瞒着我一辈子就好了,我也不用同一个死人醋来醋去。”

  “格格,奴婢看到阿梨往……咦?格格这是怎么了……”灵犀送了魏长安一会儿子,回来之后便看到屋里头气氛不大对,忙讪讪地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