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嫔听她如是说,忙咋舌:“妹妹这是胡说些什么,熹妃秉性良善,待人宽和,你何故要如实诋毁于她?她如今是熹妃,即便她不计较这些,旁人却是容不得你如此胡编乱造……”
“好姐姐,我哪里诋毁她了?我入府第一夜,她便将皇上抢了去,这件事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她做了这样一件恶事,我与皇上的姻缘哪里又会这般薄弱……”她哭哭啼啼的,一双翦水黑瞳似裹着万般冤屈,少了些许暴躁浅薄,倒是也楚楚动人得很。
裕嫔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被这个心结困了二十多载,不住慨叹道:“她那一日是喝醉了酒,哪里想过要霸着皇上不去你屋里头了?你可知,她当初进府的时候,爷也并未在她屋里头过夜啊。”
武贵人怨声怨气地抹了一把泪,抽噎道:“我知道,所以她才与那宋氏有如此大的嫌隙,就与我同她一般。只是她恨的人如今入了冷宫,我恨的人却还风光得意。她如今傍着皇后,谁还敢跟她为难,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裕嫔听她脑子转不过来,也只得住了口不再劝说。她这股子恨绵延了二十多年,也不是这一朝一夕就能将她劝明白的……
胤禛自从与妍华吵过一架后,浓情蜜意地厮守了小半年,期间除了酒后将苏答应误当做是她的那一次外,当真没再宣过旁人侍寝。起码据妍华所知,没有过。
她自是没有可以逼迫胤禛如此专一于她,倒是劝了他几次翻翻别个人的牌子,他却是不领情,还酸溜溜地说她对他起腻了,才会如此急着将他推给别人。妍华自是受不得他这般撒娇,只好哭笑不得地不再提这事儿,左右随了他自己的心意就好,她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让他知道便可。
其实她也知道,起初是因了与她闹的那个矛盾,他才会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后来又因了弘时出事,他心中郁闷得紧,加之国事繁忙,所以才会没有流连于后宫里的花丛中。
只怕,等这些事情一过去,他便不会如此腻着她了,毕竟看久了难免会生厌。就像她,整日围着他转也会偶有腻味的时候,她还想着宣暖心进宫小住几日,好好儿地与这个未来儿媳妇儿多处处呢,可因了胤禛日日都让她过去伺候,她至今也没腾出工夫来。
这不,千秋节刚过去没多久,胤禛便不那么缠着她了,夜里敬事房的太监捧着大银盘让他翻牌子的时候,他也开始酌情考虑翻别个妙人儿的牌子了。
不过,也不是他纵情于此事,实则那些个大臣颇有些烦人,连他子嗣稀少也要操心操心。他们成日里头都在折子上说先帝如何子嗣多而他子嗣少,一个个尽忠谏言,盼望皇上多放些心思在后宫里头,如此云云,仿佛他不宠幸别个人也是一桩大过错似的,烦不胜烦。
其实哪些个臣子的折子是为了后宫里头的哪个人递上来的,他想想就明白了。就如那江西的道台递折子劝他莫要冷落了后宫佳丽,也可多添子嗣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他一问苏培盛,才知那江西巡抚的幺女去年刚被选进宫里,至今还未侍过寝。想那江西巡抚定是授意过下面的道台,如果不然,便是那道台想巴结巡抚才故有此举。
他也无心深究,不过既然那些人被他选进宫了,他自是该各方面都顾及着些。
他白日里还问过妍华,若是他宠幸别的女子,她会不会喝飞醋。
她眨了眨眼,旋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意,颇有些解脱的样子:“皇上的意思是,不缠着臣妾了?皇上金口玉言,可不得反悔。”
他有些伤,心里也有些犯堵。他其实也没料到她当真不在意这些,还以为她劝他翻别个绿牌子是为了彰显一下她的大度而已。就如方才,他明明随手翻来了一个明眸皓齿的人儿侍寝,完事后他却有些失落,心头一阵阵的有些心烦意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总归没有婵婵侍寝时来得满足和意犹未尽啊。
妍华得了空后,便不再每日都往养心殿跑了,除了胤禛,她还有弘历不是。她昨日便宣了让暖心今日下午进宫,小住几日好陪陪她。她是熹妃,弘历的生母,她的话自是要上心。
暖心自去年被皇上留了牌子又没有任何示意后,其阿玛额娘乃至其伯伯马奇都颇有些忧心。暖心比弘历小一岁,今年已经十五,耽误久了可就难嫁人了。
马奇大人也曾私下打探过皇上的意思,可皇上没有透露过,谁也不敢乱猜。
去年选秀女之前,熹妃还隔三差五地宣暖心进宫过几次,后来却再也不宣了,问暖心,暖心也不语。直到富察一家子听闻三阿哥与四阿哥为了暖心打架一事,才知道原委。心里惶惶然,深怕皇上因此而追究暖心红颜祸水。
不过待时日一久,他们见皇上未曾有过追究之意,心里便也舒了一口气。他们碍于两个阿哥为了暖心打架一事,也不敢明面上地跟皇上提暖心,因为心有余悸啊。这一次时隔一年后,熹妃终于又宣暖心进宫了,富察一家子都高兴不已。
暖心进宫的第一日,熹妃只是与她道了些家常,问了她一些功课,她有些紧张地禀了话,妍华却是笑意融融地叫她不要怕。
第二日,妍华起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已经侯在了正殿里,跟着小宫女们一起,伺候妍华用早膳。妍华也没阻她,只时不时看她两眼。她倒是不像寻常千金那般娇气,明明家世显赫,却是不穿金戴银,只在发间插了一枝通草绒花。
妍华对此倒是颇有些惊诧,想起之前见过她几次,她也都是如此简朴,便好奇道:“暖心怎得不喜戴些珠玉花簪?”
暖心福了个礼,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婢以前也是玉簪子玉镯子的,后来又不戴了……”左右都是些俗物,本来张口就欲说这句话,可一抬头瞥到熹妃头上就插着一根金步摇,立马适时地将话也咽下了,也没露出无礼之相来。
“哦?那何故后来又不戴了?”妍华有意多了解她一番,自是想引着她多说话。
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正在掂量着是不是该讲,妍华便又和善地笑了一声:“说吧,我倒是想听听呢,你只当在自个儿家中与你额娘闲话便是。”
暖心听她这么说,心里顿时一暖。她的心思全在弘历身上,只想着日后若是能和弘历结为连理,她便当真要唤眼前这个人一声额娘了,心里的怯意便少了一分。
“奴婢小时候有一次跟阿玛一起逛市集,看到一群跟奴婢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乞讨,饿得瘦巴巴儿的,身上也脏兮兮的。奴婢看着难受,就央着阿玛给了银子他们……可是奴婢也不能每日都跟阿玛要银子,所以后来就将珠钗首饰都变卖了,施些粥米包子救济救济他们……”
“好在阿玛额娘他们都宠着奴婢,一直由着奴婢这般做……再后来阿玛兄长他们都会将该赠予奴婢的珠钗首饰都换做钱粮给奴婢,由着奴婢去做那赠舍之事……”
妍华听罢心里震惊不已,听这番话,这富察氏一家子也都是良善之辈,即便不是良善之辈,能由着女儿做这等善事的人,也不会恶毒到哪里去。
妍华瞧她双目清澈,眉眼里俱是真诚,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妍华在心里将那股震惊给压下后,对她的好感不免又更上一层楼。只不过妍华也不急于此时便妄下结论,万一这小姑娘城府颇深,拿了事先编排好的谎话诳她也是有可能的。她只盘算着暂时不动声色,只等相处些时日再观察观察也不迟,再让她与弘历见面。
二人用过膳后,妍华便带着她去跟皇后请了安,而后又带着她往御花园去了。
因为在暖心跟弘历在御花园里见过几次面,牵过小手又亲过小嘴儿,所以一到御花园,她心里便止不住地突突直跳。只是熹妃一直没说叫弘历过来,所以她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将旖旎的心思给收敛好。
眼下已经步入六月,日头开始烈了。妍华与暖心一路走着聊着,待到了御花园后,妍华便觉着有些乏累,便寻了个凉亭坐下歇息一会儿。
暖心极为懂事,给熹妃倒茶拭汗,做得是没有半句怨言。妍华并不知道,她心里早就因了那句将她当做额娘一般话家常便可而甚是温暖,所以才对她少了些许生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妍华越发觉着这个孩子又识大体又懂事,越看越顺眼。以前只顾着安排暖心与弘历见面了,倒是没有与她多处处,如今处了一天后,她倒是觉着自个儿子眼光很好,难怪他会那么喜欢暖心。
不过,妍华一路走来出了一身细汗,眼下在凉亭里又吹了一会儿冷风,便突觉肚子有些不适想要出恭。她留了灵犀与两个小宫女在亭子里候她,而后便匆匆离开了凉亭。
这一去有些久,约莫折腾了两三盏茶的工夫才事毕。待妍华又往凉亭去时,却见凉亭里空空如也,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她们等久了,灵犀便领着暖心回去了不成?灵犀虽然性子火爆了一些,可这点儿小事也不会做得如此大意,倘若当真回去了,也定会留了人在此候着向她禀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