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新的一年,雍正六年正月十五那一日,妍华让人在御花园里挂上许多精美的宫灯,准备也来个赏灯猜谜的游戏热闹热闹。
胤禛一向俭朴,过年的时候只是让百官朝贺了一下,也没让她铺张浪费,就连烟花都只放了一小会儿。
简朴至此,她也无话可说。她知道先帝驾崩之前,国库就一直紧张,亏损的银子都没能及时讨回来,那些亏损得厉害的官员亏空数额惊天,就是抄其家也无法将银子都追讨回来。
雍正初年,西陲战事又吃紧,耗费银粮太多,所以妍华很清楚胤禛节俭的理由。
但是,过年的时候没多大热闹气氛,上元节多挂几盏宫灯还是可以的。内务府本身就有许多旧宫灯备用,再去购置点儿新的,便足矣。他们因着知道熹妃的意图,还另外购置了不少花灯,虽不及宫灯来得华贵,却多了几分热闹。
钱贵一大早便去御花园忙活了,娘娘们要赏花灯猜字谜儿,这还是胤禛继位以来的头一次。不止布置御花园的宫人们很兴奋,那些个久居深宫无缘得见圣颜的答应们更是激动不已。
灯会要在晚膳过后才开始,但是钱贵监督宫人布置御花园的时候,已经看到一拨又一拨的答应前去观察过了。她们可是听说了,皇上亲口说,谁猜得的灯谜多,今夜便翻谁的牌子侍寝。
其实,胤禛当真没有说过那句话,是妍华迫了他答应的。她不过是想他能与别个人亲热亲热,也好开枝散叶。胤禛却是觉着这后宫之中当属妍华最聪明,猜到最多谜底的人儿也当是她,所以在她软磨硬泡之下便也松了口。
妍华一用过晚膳,便往御花园去了,好看看钱贵都准备得如何了。不过,她去御花园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钱贵的人影儿,倒是看到小余儿在那指东指西地差遣着众人。
“钱贵呢?怎得不在这里?”
“娘娘,苏公公将他叫走了,像是有事。这里无人看着便会乱,所以奴才就暂代一会儿子。”小余儿点头哈腰地行了礼。
“嗯,准备得如何了?这天也快黑了,要加紧了,莫要走水才是最紧要的。”
“回娘娘,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小余儿点了点头,将她的要求一一谨记。
“咦?这个倒是有趣。”妍华看到不远处堆了两个雪人儿,是兔子的模样,最逗的莫过于两只兔子正瞧着彼此的头顶,而它们头顶则恰到好处的摆了一盏花灯,委实有趣得很。
“回娘娘,这是钱公公差人堆的。”兔子旁边的一个太监忙跪身禀话。
“嗯,他也是用了心了,你们快忙去吧。”妍华赞许地微微一笑,又瞧了几眼那两只惟妙惟肖的兔子,才又往别处看去。
其实妍华到了御花园后,便看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答应在远处张望了。不过她们都没有进去转悠,而是观望了一会儿便又走了。
妍华轻轻摇了下头,心道:倘若他在,她们定是蜂拥而来了。
她看了看御花园里整齐有序忙碌的身影,安下心来,又往养心殿去了。这样热闹的时刻,他若是忙忘了,倒是要扫兴了,所以她觉着她还是去催着些为好。
她在养心殿里也未见到钱贵,倒是看到苏培盛了,只道钱贵被差遣去做什么事情了,便也未多想。
随着夜幕降临,胤禛仿若忘了时辰,一直低着头,在认真地奋笔疾书,丝毫没有起身去看灯会的想法。
妍华无奈地撇了撇嘴:“臣妾就知道会如此,皇上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胤禛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向她,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不解道:“什么事情?”
妍华看他模样,便知道他当真将事情忘了,只无奈地上前将他手里那支笔抽下:“今儿御花园里有灯会,皇上怎得忘了呢?臣妾前两日还提醒过皇上的……咦?这是……”
她这才看到手里抽过来的那支笔不是朱砂笔,胤禛方才也不是在批折子,而是在纸条上写灯谜!
她无奈一笑,这才看到他手边的一个盒子里装了不少字条:“好了,皇上快准备去御花园吧,那里可是百花齐放呢。”她揣测着,那些个答应们许是早就候在那里了,个个都打扮地花枝招展吧。
“花不就在这里吗?我每日都能看到。”他浅浅一笑,俊雅非凡。
妍华面色微红,将他拉了起来:“皇上快莫要不正经了,她们都等着呢,早点儿赏完也可早点儿回来歇息。”
“你近来倒是不曾如此心急。”他挑着眉头,也不再让她干等了,听话地进去换了衣服。
二人行至御花园时,里面已经姹紫嫣红一片,四处弥漫着霓虹一样的七彩光华,将灌木林里面的积雪都映衬得绚烂多彩,美不胜收。
答应们跪了一地,春寒料峭的正月,她们竟是一个比一个穿得少,单薄的身子看着异常苗条。她们就如争艳的春花一般,打扮得皆是妩媚多情。有几个已然冻红了小脸,连鼻头都红如樱桃了,不过倒是无意中给她们增添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风情。
其中,唯有两人穿得素净,也没有像旁的答应一般那么单薄。一个是安答应,还有一个妍华并无印象,只是那个穿得比安答应还要俭朴写,却掩盖不了她纯净的小脸和通透的眸子,端得是清秀无比。她长得不是最出众的,可给人的感觉却很舒服。
芍药见妍华盯着那个答应看,便悄悄与她说道:“娘娘,那位是郭答应,三年入宫,鲜少出来走动。”
“嗯。”妍华微微颔首,将郭答应的样貌记在了心里。若是个恬淡的人儿,倒是个侍寝的好人选。
“都起来吧。苏培盛,将灯谜挂上,猜得到灯谜之人,拿着字条到朕抑或熹妃面前给谜底便可,猜得最多之人,朕有赏赐。”胤禛极给妍华面子,看她辛辛苦苦安排了这样一个活动,自是不想扫兴。
他说罢便携着妍华去赏灯了,只是身边几丈之外总有几个答应缱绻流连。
钱贵也是花了心思的,除却妍华看到的那一对雪兔子,还有雪堆冰雕的小鸟、小狗、小猫……
那一夜,整个紫禁城都灯火通明,除了一处——承乾宫,不得不路过此地的宫人都是贴着墙根脚底生风般疾走过去的,因为里面日日夜夜都有似哭又似笑的声音传出。没人管,也没人理。那里便如一片墓地,幽森阴寒,死气沉沉。
宫里头很忌讳这种晦气的东西或地方,所以平素里没人肯走承乾宫的大门那一条宫道的,工夫充裕的人宁愿绕道走。
曾经风光一时的李琴语,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亦是可悲可叹。最让人唏嘘不已的,便是至今没有一人试图进承乾宫探视她,除了妍华想进去一探究竟的那两次之外。
这么热闹的时刻,妍华本来也不会想到齐妃,若不是人群里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她也不愿意分心思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原来,因为今儿个御花园里颇为热闹,有些宫人便不安分了,偷偷跑过来想瞧两眼,即便看不到龙颜,看两眼花灯也是可以的。看着宋氏的两个太监中,便有一个偷偷溜了过来瞧热闹。结果剩下的那个太监一个疏忽,让宋氏跑了出来。
宋氏现今已然疯疯癫癫的了,看到人只会傻笑,或者指着人傻骂。那个太监吓得魂儿都没了,想追出来又怕弄丢了里面的另外一个香昙。就在他犹豫之际,宋氏已然循着光亮跑远了。
他暗叫一声不好,只得锁好了门,赶紧追了出来。
那宋氏平素里吃不饱吃不暖,发起疯来却是卯足了劲儿。那太监一路上都瞧到她往御花园里跑,吓得七魂六魄都丢了一大半儿,只拼了命地追了过去。
她一路上都跑得飞快,近来宫里又盛传闹鬼的事情,所以有几个小宫女太监看到她时,都吓得抱着脑袋躲在了墙根,连声儿都不敢出,更不用说帮着拦住她了。偏生宋氏乱跑的这一会儿子,巡夜的太监瞧到有人疯跑,自是叫人去抓,自是皇上就在御花园,他们也不敢闹出动静来,只得速速追着,不敢大肆喧哗。如此一来,宋氏竟是生生疯跑到了最耀眼的那块地方——御花园。
好在皇上在的地方,御前侍卫都护得好好儿的,那宋氏刚踏足御花园便被拦了下来。
可她还是疯疯癫癫地嚷嚷着:“灯!灯!我要灯!”她说着便嗅到了一股香甜的糕点味儿,撒泼似的要往里挤,“香!好香!我,我要吃!我要吃!”
妍华看到喧闹便抽空过去瞧,毕竟这灯会是她操办的,若是不顺利便是打她的脸,她当然不想出乱子。待看到那个头发乱糟糟、浑身臭烘烘的宋氏时,她忙抬手掩住了鼻子:“这是何人?何故如此喧哗!”
那宋氏听到她的声音后,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指着她大骂起来:“你……贱人!你……你偷汉子!骂你个不要脸的,偷男人!”
“混账!”这时候魏长安走了过来,听到她骂骂咧咧的话后,自然替妍华生气。
妍华也是听到她的声音后,才认出她是宋婉儿,只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芍药厉声呵斥:“还不快将她带下去,好好儿地怎得让她跑出来了?让内务府查查是谁失了职!势必严惩!”
她并没有将宋氏那些疯言疯语放在心上,可周遭听到的这话的答应们却不止一两个,皆偷偷瞥着熹妃,心里一个劲震荡着宋氏的话:熹妃居然偷男人!
待她们回过神来时,那疯癫的宋氏已然被押走,面色如常的熹妃也已经离开。唯独灵犀,瞪着一副凶狠的眸子定定站在她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