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里那两盆石榴树死了,本来都已经在发新芽了,那一日春雨绵绵的时候,郭答应一过去就看到那些嫩芽居然都发黄枯死了。另外一株也好不到哪里去,发的嫩芽都已经掉落好几个了。
她昨儿发觉石榴树渴,便多浇了点儿水,难道这树是被她浇淹死的吗?
她颇有些惶恐,突然想起这几日都曾看到安答应在观赏这两盆石榴树。这段日子里,安答应每天都会过来,偶尔与她聊一会儿子天,有时候还会让人帮她打了水来浇树。郭答应暗叹了几口气:也不知她动过手脚没有
只是,对于这样的猜忌,郭答应并不敢胡乱说出口。思来想去,她还是觉着定是她哪里照顾得不周,所以才会将好好儿的石榴树给养死了,这事儿有些不大吉利。
石榴树本就寓意多子多福,她如今将这石榴树给养坏了,只怕熹妃饶不了她啊。
她战战兢兢地主动跪在了熹妃面前,她还是喜欢像之前一样偏安一隅,就算过得清苦些,也能自得其乐,不用想那么多事情。看看,如今常来景仁宫,不仅容易招人嫉恨,还莫名其妙得罪了熹妃,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娘娘恕罪,嫔妾该死,弄坏了一株石榴树,那树……恐怕养不好了。”她白着脸,有些哀伤。她熟悉了怎样打理石榴树后,景仁宫里便没人帮着她打理了,她如今就是想找个人证明她的清白都找不到。她一直都是按着法子好好儿打理的,怎得会想到树突然死了?
妍华心里轻颤了一下,她的儿媳如今刚刚怀孩子,乍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委实不吉利。所以她的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这两株石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暖心怀了孩子后,突然就死了?
“答应这是怎么打理的?之前不还好好儿的吗?金三昨儿看到答应一个劲儿给石榴树浇水,可是水浇太多了?”灵犀不悦,替妍华开口质问起来。
春卷替郭答应不服,知道郭答应又要吃哑巴亏了,便磕了个头小声辩解道:“回娘娘,答应昨儿瞧石榴树有些枯黄,想着眼下入春发芽了,正是渴水的时候,便多浇了点儿水。奴婢一直在旁瞧着,那水没有多到将树淹死的地步。奴婢进宫前也种过树,一般的树儿并不容易被淹死。”
郭答应却半声都不吭,只一脸歉疚的闷着头。前几日皇上过来的时候,还叮嘱她多陪熹妃说说话呢,这旨意还未照着办,便将熹妃惹怒了。
她之前对皇上也没想法,当初选秀女的时候,她没敢抬头,所以没有瞧到皇上模样。灯会那一夜,她也只注意赏灯了,只远远看到皇上一眼,至于皇上的容貌,她是一丁点儿也未瞧清楚。
可在景仁宫里得了机会瞧清楚龙颜时,她还是忍不住心颤了几下。
那个与她阿玛差不多大年纪的人儿,就是她该服侍的天子呢。虽然两鬓有点儿斑白,却丝毫也掩饰不住他的英气呢。那一夜,她失眠了。
从那以后,每次来景仁宫,她心里都揣着小鹿一般,跳得厉害。她总隐隐有一丝期待,又在打理完石榴树该离开时,生出一丝惆怅。难怪安答应苏答应她们都巴巴儿地要服侍皇上,原来皇上是这般英挺的人儿。
妍华一直没有说话,盯着郭答应看了一会儿后,也不忍心罚她。
小余儿跑去查了查那两株石榴树,一颗已经枯死,还有一棵约莫也活不过来了。
“娘娘,奴才让人再添两棵过来吧。”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熹妃一眼,有些摸索不透熹妃眼下是不是在生气。钱贵离宫之前,叮嘱过他许多话儿,甚至还给他磕了个头。钱贵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真心实意地好好伺候熹妃娘娘。
他比钱贵小好几岁,哪里受得起钱贵给他磕头,他至今都觉着自个儿欠着钱贵好几份人情。当初若不是钱贵在苏培盛面前推荐了他,他也不得机会跑来景仁宫伺候。
“嗯,也好。”妍华淡淡地看了郭答应一眼,“起来吧,本宫本是怜惜你,不想你一直待在钟粹宫里头生霉,结果却遇上这样的事儿。哎,摆了,看来,让你打理这石榴树许是本宫强人所难了,你日后还是不要再过来……”
郭答应咬住下唇,轻轻吸了一口气,壮胆道:“嫔妾日后一定会将新送来的石榴树打理好的,求娘娘……再给嫔妾一个机会!”她想,即便只侍一次寝,与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儿亲近一次,也是不枉此生了。
在场之人闻言俱是无甚波澜,唯独最了解她的春卷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因为郭答应曾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多出去只会多惹是非,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钟粹宫为好。
妍华想起起初让她过来的目的,犹豫了半晌,还是同意了:“那便再予你一次机会。”
“谢娘娘!”郭答应有些激动,嘴角噙着一丝浅笑,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红晕来。
“你今儿先回去吧。”妍华也不愿再与她所说,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一大早就有这样不顺心的事情发生,当真搅了她的好心情。
郭答应讪讪地退下去时,小余儿正安排人将那两株石榴树往外搬。其实昨儿就有人发觉这石榴树不大对劲儿了,不过都本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没有人说出来。
“小余儿,这土怎么是白色的?”一个小宫女看到那石榴树下面的土上浮着一层白色的东西,禁不住好奇凑近看了看,还伸手想去摸一摸。
“嗳?别碰!”小余儿忙呵斥她,“若是有毒怎么……”
可惜他的话快不过她的手,小宫女听到有毒二字时,已然沾了点白色的东西凑到鼻子下面去闻了。看到小余儿脸色不好,她忙将掏出帕子将手擦了擦,讪讪道:“好似有点儿咸味。”
郭答应与春卷听了这话后,便也凑过去看了看。
春卷想着为郭答应正名,迅速沾了点儿那白色的东西也闻了闻,而后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咦?真是咸的,好像是……盐?”
“你个不要命……”小余儿掐着兰花指正要骂她,待听清楚她的话后,忙奇怪道,“咦?怎得会有盐?”
外头私盐泛滥,所以这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好好儿地却出现在这土上,不免有些奇怪。
“余公公可要查查清楚,这土上怎得就覆了一层盐?如若不然,答应再打理新来的石榴树,可能又要受冤了。”春卷闷闷地看了小余儿一眼,待瞥到他还未收起的兰花指时,禁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郭答应扯了扯她的袖子,便顾自先走了。
主仆二人离开后,小余儿才吩咐了人道:“这两盆石榴树也先别急着扔了,你们,给抬到后院的角落里去吧。”
一伙人正忙碌的时候,杜若带着两个宫女回来了。她刚才受命,送了妍华给暖心挑的一个老嬷嬷去乾西二所了,不过她觉着乾西二所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不仅如此,她还瞧到个奇怪的身影。
“树坏了?”她拉住小余儿问了一声,见小余儿点头,她便有些纳闷,“去年长得那般好,怎得说没就没了?我看之前那新芽还冒得很好呢。”
“谁知道呢。方才瞧到这土上覆看一层细细的盐,你说怪不怪?”小余儿烦闷地撇了撇嘴。
“谁吃饱了没事干撒盐上去啊?去年还很正常来着……咦?你说这石榴树说没就没了,是不是因为这盐?你且查查去吧,我还有事要跟娘娘禀报呢,不与你碎嘴了。”
小余儿伤脑筋地看了一眼杜若的背影,无奈地咋了咂嘴。
其实景仁宫里头,除了那些个太监,他与杜若算是最相熟的,别个在潜邸里待过的姑姑们,都比他大不少,他在那几个姑姑们面前也不敢放肆。
杜若径直找到了妍华:“娘娘,奴婢去看过四福晋了,四福晋还是吃不下东西,听说昨儿个压根没怎么吃呢。奴婢已经安排那位嬷嬷贴身伺候四福晋了,四福晋让奴婢向娘娘稍声谢,说明儿个便过来请安。”
“自家人客套这些做什么。除了吃不下东西,没别的异常吧?”
“这……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杜若迟疑着看了芍药一眼,芍药见状,将旁边的小宫女都屏退了下去。
“说吧。”妍华面色微沉,但见杜若吞吞吐吐的模样,便有些不耐。
“奴婢瞧得也含糊,不知做不做得数……乾西二所里头的人儿也有些奇怪,所以奴婢……也不敢多嘴问……若是奴婢没有瞧错,乾西二所里头好像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人儿……”
“什么?”妍华蓦地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暖心才怀上,肚子还未显怀呢,所以那个大着肚子的人儿,自然是别个人。
“弘历院里头统共也就两个格格,那黄格格去年十月份才小产过,所以断不会是她……是另外一个格格?”妍华这下惊了,怀了孩子是好事儿,怎得一直瞒着?难道……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头冷汗,啧啧,另外一个格格是佐领翁果图之女,还是妍华亲自挑的。她倘若敢给她儿子戴绿帽,她定是不会轻饶!
“快快快!我要去瞧瞧!”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难掩激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