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屋头的瓦片传来几声脆响之后,随即雨水倾泻而下,落在缺了角的石阶上灰色的水花四溅开来。【】屋内桌案上摞着的纸笺此刻已经吹散落地,墨迹晕开了,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只能隐约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片。

  “碧水……”榻上有了一丝响动,十四五岁的纤弱少女翕动着泛白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唤着她的婢女。

  没有回应,除了雨声,这里仿佛被隔绝了一样,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挣扎坐起来,身子不由得晃了晃,额头的滚烫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头晕目眩。

  祖母被“送”去了城外的庵堂持斋,想来回来时又会消瘦许多。碧水被叫回了祖宅“帮忙”,想必此刻正被支使地团团转。哑娘此刻定然被寻了错处,在这所破败的宅子的某个角落罚跪,冰凉的雨水定然漫过了她的膝盖和小腿,她年少时便失了声音,这几年连眼泪也很少有了。

  强撑着爬起来,她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桌子、窗棱……手扶着能碰到的一切。指尖将要触到门板的瞬间,无力的垂了下来。

  母亲过世后,她便从繁华的西都来到这里,交给婶娘教养。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父亲了,她如今的嫡母想要她的命,叔父、婶娘即是帮凶,疼爱她的祖母被当了家的妾室欺凌已是自身难保,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熬多久。

  她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窒息。

  “也不知道那丫头还有气没,三夫人,只要您一句话,奴婢保准让她见不着明天得日头。”年老的仆妇阴狠地道。

  仆妇话里的那位夫人声音冷而平静地道:“这丫头的事若是那么简单,我那新嫂子早就自己动手了,哪里会托付给我这做婶娘的。哥哥也是的,娶了新人忘了旧人,连带着旧人所出的亲生女儿也不要了。不要了也就罢了,还不给个痛快的。”

  “这位新来的二夫人也真是的,这丫头已经是她的女儿了,她不动手,却把人送回昆山,让您担着苛待侄女的骂名。”仆妇不满地道。

  那夫人冷冷一笑,凉薄地道:“谁让三老爷不争气,咱们三房总得求着他们二房。”她顿了一下,“不过这丫头没了,对我还有别的好处。没了她,我的女儿可就不仅是三房的嫡女了,她会是整个许氏宗族唯一的嫡女,还能没了好前程?”

  屋内的少女无力地靠在门上,她已经三天三夜水米未进,想必门外的人还会在此守上两三日。

  十年了,每一年这样的戏码都会来上几次。她们不能明着要她的命,但是每一次,她都要熬下去,必须熬下去。

  熬不下去,她会从这世上彻底地消失,对外人来说,她或许只是死于一场疫病,应该连祖坟也是入不了的。

  眼前渐渐地模糊了,她仿佛看见她的堂妹穿着华丽的蜀锦衣裙蹲在院子里随意地弹着翡翠珠子,银铃般地笑声回响着久久不去。

  她仿佛看见那一年父亲从西都回来祭祖,带着她同父异母的姐妹站在高阶之上,目光掠过她时没有丝毫的停留。那一刻,她甚至连冰冷的感觉都没有感受到。

  不,她不能这样,不能就这样了此一生,她要活下去,哪怕什么都没有。

  她用力地大口吸着气,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待知觉渐渐恢复,她挣扎着向另一边的墙角爬去。那里的屋顶漏了,有雨水滴滴答答、时断时续地落下。

  她没有力气站起来,拿不到案上破旧的茶盏,于是只能手脚并用地凑到墙角,张开嘴,等待那冰凉的水珠落入口中

  “啪啪”轻轻地响动是雨滴落入唇齿间发出的声音,喉间的火热顿时缓解了一些。

  她长舒了口气,枕头里还有半个馒头,和着雨水吃下去,她一定可以撑下去……只要熬过了及笄之年,按照律法,官府必会过问她的婚事,那时,她就有了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