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原本寂静的街头被一盆污水泼落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不一会儿,街上小店紧闭的木门里开始燃起盈盈的烛光,小巷里传来隐忍而嘈杂的声音,似乎饱含着不甘和愤恨。(全本言情小说)
巷口的大宅中门大开,一位穿着华贵的贵妇人带着一个仆妇出了门,对着打扫上的下人指指点点,大声呵责,完全没有留意到旁边有人熟练地凑了过来。
“王夫人,听说你家大姑娘的嫁妆还差几匹府绸,看看我的,刚织好,用的纱线……”
用干净棉布包着的布匹被一双冻得紫红的小手捧到贵妇人面前,几乎是瞬间,小手的主人被用力一推,向门口初化的雪堆滚去。
“砰”纤瘦的少女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地,雪堆里尖锐的石块刚好在她膝下,膝上传来一阵生疼。可是她一个字没有多说,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也好像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污水沾湿了衣裙,又湿又冷。
她双手举过头顶,稳稳地托住掉落的布匹。包裹的棉布开了,露出里面细密精致的府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人没有资格在乎疼,她想不被饿死,想她和祖母都吃得饱穿得暖,又想保留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活路了。
“夫人,奴婢瞧着还不错……”王夫人身后的仆妇小声说,“哎,许家丫头,快拿来给夫人看看。”
比起那年跪在祖宅门前结了冰的砖地上,这雪堆太软、太暖了。许嘉彤护着布匹一骨碌爬起来,她甜甜地笑着再次把布匹托到一身华美的老妇面前,仿佛方才的事根本不曾发生。
她这样一个说不定哪天就会被饿死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在乎“冷”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她必须活下去,她死了,祖母会死,与她们有关的人都会处境凄凉。
“夫人看看就知道了,可不比锦绣坊的差,不过这价钱只要他们的……七成。”许嘉彤见她正极力压抑着占了大便宜的欢喜,果断地把三成说成了七成。
王夫人看起来很勉为其难地点头,转头吩咐:“田娘,你看好了,以后就按这个价收,总不好看着人家连口吃的都没有。”
“谢谢夫人,谢谢田娘。”贪便宜还嘴上不饶人,许嘉彤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冷嘲热讽,从田娘那儿拿了钱,兴高采烈地跑了。
“夫人,这丫头也不容易。”
“一个野丫头罢了,说是许家四姑娘,被丢在这种地方十几年,可说不准是谁的种。你可不要说东西是她的,免得污了名声。”王夫人刻薄的声音异常清晰。
许嘉彤掂了掂钱袋子,足有八钱银子,田娘果然是个好心的,要不她也不会专挑田娘当值的日子上门受那位王夫人的气。
这家人早已外强中干,为了死撑门面,卖了手里的珍品,到处找赝品和便宜货。她的织绸、织锦手艺是极好的,可无论如何也比不得锦绣坊名声在外,真正的大户人家不会买,普通人家出价又太低。反而到这样的人家容易出手,这不,一大早,她就开张了。
许嘉彤下意识地按了按干瘪的肚子,这些钱够祖母和她还有糖宝宝一个多月的吃用。什么四姑娘,什么工部大员的千金,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小时候她还常会怯怯地问曹太夫人,为什么父亲即使回祖宅也不会来看她。曹太夫人总是怜悯地看着她,默然无声,慢慢的她就从下人们的嘴里听到了有关她克母克亲的话。那时候她总是躲在被窝里流泪,懊悔她的出世给母亲和弟弟带来的厄运,恨不得自己从没来到这世上。
等到流干了眼泪,等到她长大了一些,当曹太夫人告诉她,她的母亲杜氏尸骨未寒许孝祖就将贵妾林氏扶正之后,她忽然觉得从前的懊悔甚是可笑,甚至连母亲的死因也变得扑朔迷离。对于许孝祖十几年的不闻不问,更是连寒心都觉得是在浪费力气了。
许家姑娘的身份带给她的不是舒适的生活和名望荣耀,而是耻辱和折磨。还不仅如此,就连她要卖一匹自己织出的蜀锦都要偷偷摸摸的,尽量不让难听的话传到许家人耳朵里,否则就会招来一顿能让她半个月下不来榻的家法。
“姑娘看那儿,许家姑娘又一早出去卖布了。”
“卖布?谁知道她除了卖布还卖了什么。”
着紫罗兰色绸裙的女子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脚下故意一绊,身子一歪撞在了路过的许嘉彤身上,随后夸张地痛呼出声。
“卢玉柔……”许嘉彤只觉得浑身的气息都被挤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冲过来扶卢玉柔的奶妈狠狠地踹了两脚。
“死丫头,敢撞我,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卢玉柔摸着腰高声叫道。
许嘉彤猝不及防地被揪了起来,膝盖上被重重地顶了一下,她用了全力想要站住,但耐不住身子单薄,被卢玉柔一推膝盖硬生生地撞在石阶上,疼得她眼前一黑,险些一头磕在地上旁边的石墩上。
“卢玉柔,你疯了么?”许嘉彤用尽全力一挣,迫得她们退后一步,终于没有掩住目光中的冰冷。
“下三烂的野丫头,凭什么可以得到锦绣坊的指点,一定是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卢玉柔不依不饶地道。
扶着石墩站起身来,许嘉彤整了整素布衣裙,弹掉上面的雪沫、泥土,冷笑道:“可惜你使尽手段,也不得入锦绣坊的工坊一步。”
卢玉柔眼看着又要发怒,忽然冷笑一声道:“我可比不上你这许家千金,被扔出来的野丫头,准是爬床的****生的。我可比不得你,我是良家子。”
“你是良家子对么?你想进锦绣坊是么?我可以现在就让你什么都不是。”许嘉彤顺手抓起一块尖利的石头,对着自己的额头,“伤人容貌者,不得入锦绣坊。伤人性命者,官府让你做不成良家子。”
“你敢……你……”卢玉柔不敢置信地看着石块离她的额头越来越近,奶娘在身后死命地拉她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