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张伯是曹氏的人,也是她埋下的暗桩,这些年他过得落魄,可也和府里底下的人混得熟了。【】这时候提上些酒菜去走动一下,在关白定的屋子前走上几步,趁人不备把窗子抬个缝儿扔进去并不成问题。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胖得动不动就原地打滚的糖宝宝回来了,呜呜哼哼着到墙角睡觉去了。许嘉彤抄完了最后一份经文,把自己抄写的掺在旁边的一叠里,再整整齐齐地放在匣子里。

  天就要亮了,好戏又要开场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净慧师太恭敬地道:“五姑娘,吉时已到,您可以出阁了,贫尼是否现在让她们进来?”

  “各位师父请进。”许嘉彤整理了一下衣裳、发饰,亲自去开了门。

  净慧领着几个姑子进了房,在案几和许嘉彤祈福用过的蒲垫上洒了露水。出佛缘阁预示着女儿出阁,只有许家的嫡支所出的嫡女才能如此。

  三年前向许嘉岚求亲的人已是不少,当时许孝贤曾想让她回来完成这习俗。可是许嘉岚硬是不肯回昆山,觉得这儿是穷乡僻壤无甚玩乐,林氏也说也并非每位嫡女都行此规矩,姑奶奶许莲锦当初也没有,这事儿也就作罢了。

  本来许嘉彤是要和许嘉晴一起的,如今只有她一人入这佛缘阁,也许这就是命,许家这一代的嫡女,只有她,许嘉彤。

  姑子们完成了仪式,从两边拥着许嘉彤走出了佛缘阁,前往许氏宗祠。方才地上落了些露水,许嘉彤鞋底上沾了些,这一路走来便落了几个浅浅的脚印,她停下来回望了一下。

  这短短几日,她走得还算顺遂,可是这些年,她从私宅来到祖宅的这些年,她走了好久,久到她差点儿就不想走下去了。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必须继续走下去,步子要比从前更稳、更快。

  祠堂里,陆氏、许劲风还有许孝贤、郑氏都已在坐,郑氏上前来,神情比从前温和了许多,笑了一下道:“昨日你入阁的时候我不曾相送,一会儿仪式闭后,我和你三叔为你备了一桌酒席,你只管请族里相熟的姐妹来玩儿。姐妹间熟络些,将来也能有个照应。”

  许嘉彤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接招应道:“谢三叔和三婶娘美意,不过我族里相熟的姐妹不多,倒不如在五妹妹摆宴的时候多添一桌,一同热闹岂不是更好?”

  “你肯……这自然是最好的,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为你们办得热热闹闹的。”郑氏接过了她的好意,对用了李氏出的法子,很是庆幸。

  许孝贤面色也缓和下来,语气虽淡倒也少了煞气:“快来拜见祖老爷、祖太太,过几日便要启程,也不知你还会不会回来。”

  “只要还有长辈在此,我自然是会回来向各位长辈请安的。”许嘉彤客气道。

  有丫鬟送了蒲垫过来,许嘉彤对着端坐高位的许劲风、陆氏以及他们身后的许氏历代列祖列宗牌位叩拜,这是她此生头一次如此郑重地向参拜长辈。别人许是觉着叩拜辛苦,可是她却甘之如饴。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把四姑娘扶起来,看座。”许劲风发话了,看着她越发的满意,“你父亲公务繁忙,是来不了了,你祖母也病着,就凑和着由我们为你操办了。”

  提到曹氏病着,许劲风和陆氏都有些神色不善,不约而同地看了许孝贤一眼。

  “没有父亲、母亲照顾的孩子就是可怜,首阁的日子还出了那样晦气的事,老爷,咱们以后可得多看顾这孩子。好在昨日没有误了吉时,仪式勉强算是圆满了。可是那些破事儿还没有了结,无论如何都得还她一个公道。”陆氏夹枪带棒地道,看也不看许孝贤夫妇一眼了。

  许嘉晴下的药害了自己,许嘉彤毫发无损。许连平试图伤害许嘉彤,可是面子上的说法是他为自己亲妹妹抱不平。陆氏说处置这两件事是为了许嘉彤主持公道,不是明摆着说这些事都是冲着许嘉彤来得么?

  许孝贤脸黑了几分,没想到他们竟仍然一点脸面都不留:“小女是受庸医蒙蔽,害了自己。小儿为妹妹着急,受了下人挑唆,又中了暑热,头昏脑胀,误会、冲撞了五姑娘,这些昨日明明已经问清楚了。”

  “是啊,五妹妹吃了庸医害人的药,大堂兄又中了暑热,可请大夫诊治过了?祖老爷、祖太太,我看事出有因,他们想必也知道错了,不如算了。”许嘉彤求情道。

  这两日郑氏越发不待见陆氏,可也只能忍着:“祖太太说是为了四姑娘,可是四姑娘都不计较了,您看是不是……”

  “这两件事关乎宗族颜面,许氏一族在昆山立足百年,佛缘阁送过三十几位嫡女,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事,不是你们或是四姑娘说算了就能不追究的。我看此事听了你们的说法,也听了那两个孽子、孽女的说法,还没有听那个小厮白定的说法。虽说他只是一个下人,可若没有他对证,定夺此事也难以让府里这么多双眼睛信服。”许劲松打断道。

  “老爷说的是,为了防止有人串供,妾身昨儿夜里就派了人守着,这就让他们去把人带过来。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清楚。”陆氏的样子哪里是怕他们去串供,分明是怕他们杀人灭口。

  许劲松看着许嘉彤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发自真心,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在自己如此重要的日子里被人折腾成这样,怎会没有一点怨言?定然是许孝贤和郑氏逼迫,才让她说了违心的话。

  许嘉彤左右为难得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默而不语。在祠堂这样以长为尊的地方,她一个小辈实在不该多话,尤其在这种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传出去的时候。何况郑氏只暗许了一点蝇头小利,她虽要加以利用,可还犯不着不顾尊严的彻底贴上去。她肯顺着郑氏递过来的梯子往下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昨日之事,若是不给三房一些警醒,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了这一切。打蛇打七寸,她要让他们有所顾忌。

  “不好了,不好了,白定疯了。”通报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尴尬地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