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孝贤如此冲动,眼下之祸即使无人从中挑唆,也是迟早的。【】李氏万万没有想到,经过那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许孝贤竟仍然没有一点长进。罢了,罢了,该让他们受点教训了。
“最近庄子上出了事,三老爷也是着急上火,才会冲动了些,你们不要太往心里去。我也不是不让他给个交待,只是怕太重了,伤了彼此间的和气。”李氏目光射向许孝贤,厉声道,“孽子,还不在祖先牌位前跪下赔罪。”
许孝贤还是不肯,可是这回尚未开口,却是被郑氏拦下了。
郑氏双目含泪,呜呜咽咽地在拉着他低声道:“老爷,可不能做不敬先祖的事,传了出去,连平和嘉晴可怎么办。”
“放手。”许孝贤挣开了郑氏,没有跪,却也生硬地低了头,“祖老爷,祖太太,方才是我不对,我向您二位还有……四姑娘赔不是,还请原谅连平和五姑娘这一回。”
李氏趁热打铁,不等他们开口,便道:“三老爷既已认错,我看这事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认个错自然不行,这件事始终是让四姑娘吃了亏,我看就让三房拿出一千两银子给四姑娘添补嫁妆,我老婆子也拿出一千两来,也算是补偿了。”
陆氏挑眉,显然不满意,可是许嘉彤的嫁妆是可想而知的薄,她不能替许嘉彤决定,遂看向许嘉彤,没有再接话。
“四姑娘,他们想出银子了事,你可愿意?”许劲风哼了一声,他自然将妻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对缘由也了然于心,可看着下面的三个人就是觉得碍眼。
许嘉彤脸一沉,正色道:“女子的名节岂是区区两千两银子就能买下的?虽然我敬重老太太、三叔父和三婶娘,也不想误了大堂兄和五妹妹的前程,可是恕我不能受这两千两。”
“那你想怎样?”李氏闷声怒道,她只是稍一松懈,竟然就栽在了一个甫及笄的毛丫头手里。
许嘉彤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到了许孝贤身上:“我说过了,我对大堂兄不放心,对三叔父也不放心,我需要一个保证,一个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保证。”
“你让我写什么?写以后都听你一个毛丫头的么?”许孝贤不忿,接下来的话被李氏和郑氏一齐瞪了回去。
许嘉彤笑了笑,凌厉的目光一扫众人:“自然不是,这样的保证没有一点用处。我只是让大堂兄在这里所有人的面前写下悔过书,把事情的经过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一共两份,都按上手印儿。一份儿存于祖老爷处,一份儿由我收着,以后若他再犯,也让我有了傍身之物,能免于再被他欺辱。”
“四姑娘,你若是想用此物要挟他人可就过了。”李氏道。
李氏这会儿有些明白为何许孝贤夫妇要铤而走险了,也许那时他们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这种危险的气息已经开始蔓延。当初就不该心存侥幸,还想着暂时利用曹氏那个贱人养大的祸害。
她从来没有全然消除过对许嘉彤的疑虑,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短短几日里,许嘉彤竟然用这种方式,让所有的疑虑都失去了作用。
“对,分明就是你想以此要挟我们。”许孝贤附和道。
许嘉彤看向高位道:“不知道祖老爷和祖太太可还记得当年许家被围,有人施以援手时的情形?”
许劲风拧眉回忆了一下,笑道:“自然记得,当年李家相助咱们许家时,李家也是要求咱们立下文书的。当年战事结束,我那兄弟与太夫人伉俪情深,当年之事的内情知道的人也不多,他们本想用其他法子报答李家的恩情。可是李家就是咬着当年那份文书不放,硬是把李太姨娘送进门的。”
“不错,祖母也曾对我这般说过此事,可见一来,这白纸黑字写下的东西总是比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要有用得多。二来,在老太太进门之前,这件事两家都没有宣扬出去。因为一旦事情传出去了,外面的人就会说许家当年没有气节风骨,说李家携恩以挟、趁火打劫,对两家都没有好处。”许嘉彤说着转了个身,饶有兴味地看向许孝贤。
许嘉彤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反问道:“试问,我若是用悔过书要挟,固然能牵制大堂兄,甚至令他前程尽毁。可是就凭他所写所做的那些事,若是把他逼急了把事情泄露出去,我的脸上就能有光了么?既然对我没有好处,我自然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再旧事重提。”
“老爷,我看四姑娘只是想要一个保障,如此可行。何况有这么个东西在,连平日后行事也能小心、警醒些,不至于再酿成大错。”陆氏赞赏地点头。
“好,都不必说了。来人,把许连平那个孽障给我提到这儿来,让他的父母也看看他读的那些书能不能让他把他的所作所为写清楚了。”许劲风道。
“不如就让他在柴房里写,到宗祠来一路上让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祖老爷、祖太太,您二位可不要得寸进尺。我们各退一步,这悔过书连平可以写,但不能让他丢了脸面。”李氏坚持道。
许孝贤自看了县丞手书后气焰便低了几分,又被李氏、郑氏强令制止着,终于不再反驳。郑氏虽然不满自己的儿子将要被迫写下如此屈辱的东西,可毕竟明白眼下不是反戈一击的时候,只能忍一时之气,由得事情由李氏把控。
不给这个面子看来是不行,许嘉彤也不想把李氏和三房逼得狗急跳墙。不过……以为不到宗祠来就不会丢人现眼了么?那也把她和许劲风、陆氏想得太简单了。
“请祖老爷、祖太太给大堂兄留些颜面,也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许嘉彤福身行礼,眸中流光一转,“连着几日了,大堂兄恐怕也折腾累了,不适宜走动。不如请三叔父和三婶娘移步柴房,在那里督促他写好。”
移步柴房?柴房里一年四季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低劣木料的味道,而在关了脾气暴躁发疯不断的许连平几日之后,又添了被他乱扔而未打扫干净的饭食散发出的霉味。
这种诡异的味道前一晚许孝贤夫妇前去探视劝说时已经深深地体味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难以忍受。天知道要让许连平写出能交待过去的悔过书要多少个半个时辰……
这分明是侮辱,天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