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的语气本分未变,对她们的话仿若充耳未闻:“宣宫门赌局头名三人觐见,项王和承业侯的婚事容后再议。【】”

  吴王后接下来的话尚未出口就噎在了喉咙里,好在她也想到了眼下的情景。她的眼前浮现出许嘉彤的样貌,又一次仔细回顾了一下,放下心来。

  “瞧瞧我,一说起儿媳妇来就忘了。宫门赌局主的是耕织农桑,他们的婚事自然是要容后再议的。若说这三个姑娘真是各有千秋,紫冉和阿柔王上见过许多回了,这许嘉彤是前不久刚被她父亲接回来的,王上一定要见见。”

  说着话玉兰已经去请人了,许嘉彤到底有些胆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马琴歌,换来马琴歌不停地朝她摆手。王柔看见她,先与她笑道:“嘉彤姐姐不必害怕,王上和娘娘待人亲和,这时候叫咱们过去,定是要为白日里的赌局加上一份赏赐。”

  陆紫冉有些害羞地笑道:“我这个时候若是害怕倒是好了,方才承业侯说了那番话,我臊得慌,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三人都还是闺女家,说起这些都有些脸红。上了玉阶,三人向赵钰、吴王后和几位妃嫔见了礼,少不得每人都同吴王后说了几句祝寿的话。

  “你们三人的父亲都是朝中重臣,此次夺得头筹又都是实至名归,是我大同国女子的表率,本宫之心甚慰。日后你们或是继续专注于织绣,或是相夫教子,都要继续做这表率之人,莫要辜负了本宫的期望才好。”吴王后谆谆教导道。

  “臣女明白,定不负娘娘所望。”三人行礼齐道。

  吴王后笑看向赵钰,等着他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三人。赵钰一一端详着三人,并没有特意留意哪一个,吴王后暗暗舒了口气,胆子也大了起来。

  “哦?她们三人都绣了什么?”赵钰听得“实至名归”就顺着问道。

  吴王后道:“紫冉和阿柔一同绣了一架屏风,臣妾事后问过她们,之前她们并没有合练过,这是头一回一同刺绣,却配合娴熟,各展所长,又相得益彰。嘉彤这孩子师承锦绣坊段氏,三局里都是头名,她给臣妾做的那件外裳,当中阡陌纵横,莺啼花开,正是桑田景象。而她带来的那幅绣品,画中有画,她那族妹说,这是她老家昆山的景色。臣妾曾去过昆山,她绣画中的古朴、风雅,如当年臣妾所见一般,更难得的是栩栩如生,那景儿就像是活的似的。”

  “其实嘉彤妹妹才是当之无愧的头名,臣女和阿柔妹妹只是承蒙娘娘抬爱,又绣得不丑罢了。”陆紫冉盈盈笑道。

  陆紫冉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她与王柔在前两局并没有得过头名,这最后一局论功底、意境,也是比不过许嘉彤的。之所以能够并列头名,与她们即将成为候夫人、王妃有很大的关系。

  这一点她们清楚,旁人也清楚,若是她们要逞强争胜,反倒是落了笑话,不如谦和以对,反而成就一段美谈。何况陆紫冉本就是个虚心谨慎的人,对许嘉彤本就是心悦诚服。

  “这孩子就是谦逊知礼。”吴王后看向赵钰,这个儿媳妇是赵钰钦定的,她也很是满意。

  赵钰满意地颔首,转而对王柔道:“记得从前问起过,那时候阿柔的绣艺还不如如今了得,可见这些年勤加练习,是个勤勉的。项王年轻气盛,多有浮躁之处,你心思细腻、温柔知礼,正所谓柔能克刚,以后朕的这个儿子就托付给你了。”

  “哟,王上也会夸人了,臣妾还没听王上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褒奖的话,这项王妃可见是选对了。”成淑妃笑着打趣道。

  吴王后看着成淑妃难得顺眼了一回,附和道:“王上,阿柔可是臣妾挑的,您看臣妾的眼光可好?”

  “王庆的千金哪里有不好的。”赵钰满意地颔首,这时候他看向了许嘉彤,看了看,皱了下眉头,“怎么这么瘦?”

  许嘉彤的打扮能看得出来是及笄了的,可是太过瘦弱,模样还没有长开。其实许嘉彤自己觉得这些日子刻意地调养之后,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脸颊上也有点肉了。可是被赵钰这么一说,她立时觉得自己有点像不知道什么地方逃荒过来的饥民。

  一时间,许嘉彤竟不知道如何回答,难道说许孝祖对她放任不管,由着她被一个太姨娘和婶娘虐待么?她可没有自揭家丑的习惯。

  “臣女自小瘦弱,家里想了很多法子,都没能改善。不过近两年吃了一位郎中的药膳调养着,已经是越来越好了。”许嘉彤想把话圆过去。

  好在赵钰没有追问,倒是又问道:“你父亲长年在西都,倒是留了你在老家尽孝,也亏得他……王后,你赏了她什么?”

  “都是宫门赌局例行的赏赐,额外的赏赐臣妾正打算听听王上的意思。”吴王后道。

  “她可会进尚宫局?”赵钰直截了当地问道。

  吴王后回道:“她也是出自侯门的贵女,这尚宫局虽在宫中,可毕竟是个要吃苦的地方。她又是刚从老家回来的,刚刚回到自己的父亲的身边,若是这么快就让他们父女分离,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臣妾的意思是还是不要让她做这女官了,她也及笄了,不如过些日子,科考殿试之后,王上为她选一位如意郎君,成就一段美谈。”

  赵钰眸光一敛,没有松口:“殿试无常,会做文章的未必能做好人家的夫君,若是有了合适的再说。王后不如赏她些别的,眼下能够把握的才是最好的。”

  吴王后笑了笑,眼里有些不甘,却也没有反驳:“王上说的是,那臣妾就让这孩子自己挑一些东西。嘉彤,你想要什么?今日王上也在,你可不要矜持。”

  左右艳羡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她身上,许嘉彤心里却是一阵失望,她才不在乎在尚宫局吃苦,更不在乎和许孝祖之间那虚伪的天伦之乐。她只想做女官,进入尚衣局,使自己苦练多年的织绣功夫有用武之地,之后达成曹氏的心愿。

  可是吴王后已经说了不让她入尚宫局,赵钰也已经默许,她也不好当面反对。

  若是无法入宫,若是定安侯府最终也呆不下去了,她该怎么办?许嘉彤盘算着,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什么是全然可靠的,还是要些能够傍身的东西。

  “臣女想要一些桑田和一个绣庄,臣女此生之乐唯有织绣,还望王上、娘娘能够成全,让臣女能永远与织绣为伴。”许嘉彤琢磨着这也不妨是一条出路,即便是不能入宫,凭着她的技艺,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那本宫就赐你上等桑田百亩,绣庄按你的想法寻能工巧匠建造。”吴王后应了,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只是这还不够。

  “朕在赐你宝马十匹和西郊的马庄一座,再赐你入宫的腰牌,日后可常入宫与齐尚宫探讨织绣。”赵钰怪怪地看了她一眼,对许嘉彤要绣庄这件事还是不太满意。

  西郊的马庄上养的那些马要么曾经是战马,要么是战马的后代,此时众人听到赵钰将它们赐给许嘉彤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家,都大感奇怪。

  许嘉彤不知当中内情,还道那些马可以打马球时骑乘,很是高兴:“谢王上、娘娘厚赏,臣女定不忘初心,在织绣上更进一步。”

  吴王后自然很是高兴,筵席开始后又将她叫到身边说了些话,大体是问她喜欢吃用什么,想去什么地方,又对她未能入尚宫局之事安慰了一番。

  许嘉彤渐渐琢磨出些味儿来,估么着还是她的出身,怕她入了尚宫局不好管束,而这些赏赐和嘘寒问暖就是对她的补偿。没想到,她前面的十五年没有享受到这出身的好处,之后却又要被出身拖累。

  不过这件事也不算完,她既然得到了入宫的腰牌,以后也还会有机会,她绝不会放弃!

  许嘉彤回座之时,依礼向赵钰行礼告退。赵钰一直就在旁边,听了她和吴王后家长里短的一通话之后,似乎有些不满:“虽是个女孩子,格局也不要仅拘于织绣之上,眼界也还要更开阔一些。”

  “臣女谨遵王上指点。”许嘉彤心里很是诧异,为何赵钰单独与她说这些。

  “这串佛珠赏你了。”赵钰在她已向后退去的时候忽然道,他将那佛珠交给身边的太监,就再没看许嘉彤一眼了。

  吴王后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许嘉彤,借着更衣的机会把冯泰叫去嘱咐了几句,目光落在已经回座的许嘉彤身上,满是叹息之色。

  “王上把那马庄赏给你了?真的赏给你了?我没听错吧,我求了多少回都没给我,偏心,太偏心了。”马琴歌咬着牙一个劲儿地捶腿,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了。

  “我的琴歌姐姐,你想要什么好马没有?你就是想要西域的汗血宝马,我相信马大人都能给你弄来。”许嘉彤根本不知道那些马的来历,对马琴歌的抱怨嗤之以鼻。

  “你不知道?”马琴歌大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不如我用十匹宝马换你那十匹?不行的话,用二十匹换,再或是二十匹,换五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