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西都,彼时大同尚未建立
生逢乱世能得以安居、饱食实属不易,若是能生在天生天养的地方,而老天爷又颇为看顾,那则是天大的福气了。【全本言情小说】
李唐之后,天下纷争,北方战乱尤为严重,又闹了几场饥荒,食不果腹者甚多。而杭州却靠着优渥的天生天养,得以富庶安存,不过也并非全然的一帆风顺。
战乱之下,纵使天公作美,也管不住**,这江山无定主,一国无君,自然有许多事没有人管,就好比钱塘水患。而要说天公作美,偏偏这钱塘是个活龙王,往往是连老天爷都管不住的。
钱塘旁边有一家书院,主人姓周,原本有着几亩水田,教着几个学生,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周老年事已高,害了一场风寒就撒手西去,留下一个十九岁的儿子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生计一时间也没了着落。
这个没了着落的人叫周书启,从娘胎里带出了些弱症,周老又早早当了鳏夫,周书启自幼没有母亲,日子过得粗枝大叶的,身子一直没有大好起来。
后来年少中举,可是皇帝都没了,衙门里的官儿隔些日子就换一个,他又到哪里去上任?加上身子骨不好,又没有关系,只能闲在家里继续读书。
周老时常安慰他,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世道总会好起来的,把学问做好,总会有报效国家的时候。
可是这还没等他再读出个名堂来,周老就一命呜呼,而周书启毕生所学唯有读书。这时候他无法继续科考,也没有官职,年纪又不大,没有威望,竟是连周老的书院也经营不下去了。
几个学生先后离去,另寻名师,而又无巧不成书的,周老头七一过,钱塘水患又犯,竟是连那几亩水田也没有了。
周书启无计可施,只得上了山,那里有一处道观,里面只有一个可怜的老道士住着,从前与周家有些交情,只能勉强去投靠了,再谋出路。
“逸云观”周书启抬头看着匾额上模糊的字迹,这道观的香火不多,显然也已经多年没有休整过了,连匾额上的字都开始模糊了。
一把花白胡子的云望道长正在院子里练掌,他根骨好,又修行多年,纵使年逾七十也老当益壮,掌掌生风,见到来人没有停下,直到一套掌法打完,才气定神闲地收了功。
“书启来了?从你父亲的丧仪上回来,便听说你家的方向遭了水,猜到你会来。”云望擦了擦汗,把布巾随手搭在放着八卦剑的架子上。
云望一生洒脱,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不过却也是面上不在意,内里却将一切打理得妥帖。他这条布巾已不知洗了多少回,边儿上都开了线,却依然洁白如昔。
这逸云观看着乏人打理,可若是真的不善经营,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又怎会维持得下去?
“世伯,我家里的田被淹了,书院里的学生我也不好耽误都散了,只能来此冒昧叨扰些时日。等我有了能够糊口的营生,就搬出去。”周书启很是不好意思。
从前周老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接济逸云观的并不多,反倒是周老好酒,还隔三差五地来云望这儿蹭上几顿。
“不忙搬出去,我这儿的存粮算上你们也够吃到明年春天了。有你们陪我,我倒乐得热闹。”云望平和地看着他,语气里很是期待。
仙风道骨也好,修行也好,在云望心里都是取之世人,用之于世人。若是身边一个人没有,哪儿还有什么道。
“这么多?”周书启一惊,云望最近除了周老的丧礼并未听说下山,怎地就筹了这么多粮。
“是一位友人所赠,也算是谢礼,只管放心吃用。等到明年,杭州的世道会慢慢好起来,自然会有新粮补上。”云望仿佛勘透了什么,很有把握。
周书启不好多问,云望与他的长辈无异,他读书识礼,又敬重云望为人,实在不好过问太多,可是……
“世伯方才说你们,这道观中可是来了什么人?”周书启后知后觉地道。
云望捋了捋胡子,笑道:“你那间厢房是观中最好的,这回不能住了,要让给别人。书启是小子,让让小姑娘总是应该的吧?是朋友的女儿,在此借宿几日,等个人。她来得早,我没问过你,就让她先住进去了。”
周书启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个姑娘家,听起来年纪还不大,倒是没觉得自己不常住的屋子被占了有什么不好。
“这是应该的,世伯的客人本就该好好招待。何况一个姑娘家,山里没有花儿粉儿的,一个小姑娘难免无聊,我那屋里有些书,正好给她解闷。”周书启笑道。
他是个读书人,读得又有些痴了,不太好去过问一个不相识的姑娘的事儿,也没想着去套近乎。
“书启,这姑娘姓戴,是家里的玄女,性子被她家里养得有些娇了,最是闲不住。他家里近来也是多事,他家的下人把她和粮食送过来,就留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就都回去了。那个小丫鬟叫月牙儿,前两天在溪边扭了脚,不能陪她出去,她正闹得荒。你来了正好,替我陪陪客。”云望笑道。
“这是应该的,可是……”周书启很是迟疑,对方毕竟是女子,这里是深山老林,二人共处难免不方便,“她是女子,我是男子,只怕会有辱她的名声和清誉。”
“哪儿有那么多的规矩?她家里开明的很,不会计较什么。她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你只要如你往日般行事,定然不会出错。”云望对他很放心。
周书启还是很担心,他面对女子总是很胆小的:“我没有陪姑娘家玩儿过,怕笨手笨脚的,惹她不快。”
这个世道能送那么多米粮的人家定是不凡,周书启自小连和女人说话都没几句,实在不敢担此重任。
“没事没事,那丫头有趣的很,跟她姐姐一般,不像是大家闺秀,倒像是江湖儿女,随和的很……”云望笑道。
“世伯,他是谁?也是来此小住的吗?”一道暖暖的女声响起,一个二八年会的娇美女子提着一只鱼篓进来了,“你们在说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