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缸具的铺子怎会有这么多的火油?况且空的和装满火油的缸重量上相差太多,不可能是掌柜的弄错了,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全本言情小说)

  周书启不由得沉思,这几日,先是戴玲香险些被人绑了,他又被打伤,之后他在观中养伤,云望和戴玲香忙着看顾他,观里的事也很少去料理,只要不妨碍一日三餐和熬药,旁的都暂时搁置在一边,这才给了布局之人可乘之机。

  只是这布局之人像是很熟悉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这三个人,他是一个穷书生,没什么好图谋的。云望大概有些江湖恩怨,可是在这山中三十余年,即便有人还要寻仇挑在这个时候也太过巧合了。

  何况这里本就地处偏僻,云望练掌练功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功夫早已不如当年,来上几个人直接杀人灭口,再放一把火毁尸灭迹,也不会有人知道,岂不是更快?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他们这三人中唯一值得被谋算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戴玲香,而这个人不敢直接露面,也没有那个能耐能将他们一下子杀个干净,会是谁呢?

  那日戴玲香险些被绑,那人是托了月牙儿的书信过来,才把戴玲香骗了去的,难道这件事也和月牙儿有关?可是月牙儿只是一个丫鬟,又怎会有操纵此事的财力人力?

  “你要做腌菜这件事,除了和我还有世伯说过,还对谁说过?若是说过,是什么时候说起的?”周书启问道。

  大缸送来的前一日才下的定,若非早有准备,恐怕未必来得及了。

  “没有,这儿就这几个人,我还能对谁说去……等一下,我跟月牙儿说过,她不见之前的那一日,她还问过我,是不是打算做腌菜……”戴玲香白了脸,显然她还知道一些周书启不知道的。

  “你是说月牙儿,可是如果是她,她只是一个丫鬟,才会有能耐办成这样的事。用这么多的火油,那店家无论如何都会去怀疑火油的用处,这进山路虽不险,可也是比平地难走的,没有好处,他们怎会把这些沉重的大缸运进来……我是说,月牙儿这样的丫鬟,恐怕连收买人做这些事的银钱都凑不齐,何况她为何要这么做?”周书启不解。

  戴玲香听他说着,脸色却是越来越白,周书启看到了,还以为是自己开解的不够:“还有,你死了,或是被绑走了,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她一个丫鬟还能用你要挟戴老爷和妇人或是你的姐姐、姐夫?恐怕她还什么都没得到,就被发现行踪扭送到衙门里去了。何况你家里出了事,她若是在镇子里,恐怕也听到了,她拿住你,也没什么好要挟的了。”

  “周大哥,你不知道,她确实有能耐,也有动机这么做的。”戴玲香终于开了口,“有件事世伯知道,可是我觉得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发生,就没有跟你说。”

  “什么?她有能耐?”周书启一惊。

  “周大哥,难道你没发现,月牙儿和我长得有些像么?只是她比我要瘦一些。”戴玲香把烛火移近了一些,好让他看个清楚。

  周书启细细端详着,平日里他是看不出来的,毕竟二人气质性子迥异,穿着喜好也不一样,月牙儿又伤了脚,之前在屋里养着,几乎没有露过面。他与月牙儿也就说过两三回话,他觉着月牙儿有股一般下人没有的盛气凌人,可是又不是讨喜的那种,每次说话他说着说着就不喜起来,根本没有功夫去看月牙儿究竟长的如何。

  他印象里月牙儿是个瘦削而长相清秀的姑娘,仅此而已,此刻他被戴玲香提醒了才去回想。这么一看还真有些像,若是戴玲香再清瘦一些,恐怕二人看着会更像。

  “我小时候身子不好,到杭州附近的觉孝寺求问了那里师父,说是要为我养一个替身,在庙里住上几年。月牙儿就是那时候父母为我买回来的,眉眼与我有几分相似,说话也还得体,她先是住在庙里,直到月满入府的第二年才回到府上。当时我父亲的意思是送她回家,也算是报答了她做我替身的劳苦,可是她却不肯,母亲也说让她留下,万一以后再有个万一,替身是要替我受的。”说到这儿,戴玲香叹了一声。

  戴玲香看向他:“周大哥,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我母亲所说的替我受的不是病痛,而是……我们戴家在当地也是一方富户,少不得有人觊觎,会行出些不好的事。母亲觉得月牙儿与我相似,关键时候说不准就能瞒天过海,这才留下了她。可是我知道这样做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别人是替不了自己的,也就没有让她做什么。可是她毕竟跟在我身边,又被要求做我的替身,有时候学我说话什么的,倒也有七成相似,更是知道我平日里一些只有贴身服侍的人才知道的事……”

  “竟然有这样的事?”周书启瞠目结舌,“难怪我觉得她说话怪怪的,一会儿一个腔调,也难怪了,忘了不了自己的,又学了别人的,心里又不情愿,大概就成了人常说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心里一定很不舒服,你拿真心待她,她暗地里却是与你积怨已久,难不成她设计这些是为了报复你?可是这也说不通……”

  绑人,火油布局,再找一个不露行迹的人放火……周书启还是想不明白,月牙儿是如何调动这些人手的。

  “你是想问她是怎么办到的么?我从前是太相信她了,我有一枚小章,平日里与家人通信或是到家里的铺子、商队上要东西都要用到。打从从家里出来,这小章就是交给她管着的。我与家里和姐姐的两次书信往来,也是由她代笔的,若是她当真是有意为之,她恐怕已经冒充了我。至于她这么做的原因,也许不只是恨我。我家里出了事,姐夫恐怕也埋在了沙场上,可是她却未必知道,而她即便知道了,我姐姐也还在赵家。她若是冒充了我,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姐妹已经有十年未见了。”戴玲香心痛难忍,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愿面对。

  戴玲珑出嫁时,戴玲香还是个小丫头,戴玲珑也只是记得她幼时的长相,恐怕见了人,也只是凭着那点儿可怜的记忆还有自己的长相加以对比,再加上那枚小章做信物,再说些姐妹俩都熟知的事。

  可是月牙儿的五官与戴玲香有几分相似,小章在她手里,那些姐妹之间的事无非是通过书信,她也是都清楚的……这样她便能冒充戴玲香,得到原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而月牙儿所能调动的,本就是属于戴玲香的,她若是想要后半辈子安稳,就必须把见过戴玲香的人除去。

  传言,戴家二老已不在人世,而最后见过戴玲香的,就是他和云望……

  “咱们去找你姐姐如何?”周书启说道。

  戴玲香摇摇头:“赵家从前是在苏州,可是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老宅,多半是不在的。他们究竟在哪儿,姐姐说过接我来之前会给我写信,这封信大概是落在月牙儿手里了。”

  “咳咳咳……”墙边,云望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他这回醒来却是大不如前,目光呆滞,甚至翻身都是不能了,“你们两个……过来……”

  “世伯,您先歇着,有话咱们以后慢慢说。”周书启过去扶着他的背给他喂水。

  “不说就来不及了,老道大限将至,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也就是多说几句了,你们可不能不想听。”云望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霸道一把。

  “世伯,您说什么呢,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天一亮,我就到镇子上请郎中进山。”戴玲香道。

  他们安顿好的时候已经过了城门落锁的时辰,只能等到第二日再去请郎中。

  “等不到明天了,你们也不用伤心,老道这条命,三十年前就是你们雨馨伯母救下的,多活了三十年,赚了!”云望大笑着,牵动了身上的伤,又不免疼得呲牙咧嘴,“山下那些传言,未必全是真的,可是当逢乱世,凡事都要往坏处想,才好做打算。玲香丫头,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眼下就当那些话都是真的。”

  “世伯,我知道,这样是为我好。”戴玲香哽咽着,都说人死前会回光返照,难不成云望真的命不久矣了?

  “若那些话是真的,你在这世上的亲人也只有你那姐姐了,可是她的病不容易好,恐怕也没有几年了。老道与你父亲是生死挚交,实在不能看着你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待我走了之后,你再打听一番,若是真的……你就跟了书启吧,书启心地纯良又知进取,断不会亏待你。”云望握着她的手道。

  “世伯,书启从来不敢这么想。玲香一个人无人照应,我就照应着她,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就护她一日周全。至于旁的,世伯,求您别说了。”周书启不敢看戴玲香,也不敢看云望,他怕就这么看上一眼,就答应了。